第13章 战端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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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城,两广总督府,殷正茂正伏案办公,传信的驿卒大喊着“报”字,猛地从门外窜进来。
“何处奏报?”
“禀总督大人,是福建海道副使林悟贤大人送来的紧急军情。”
殷正茂一挑眉,没想到居然是福建的军报。
一般情况下,若非中枢下令,各省之间的军报是不通的,这是一个潜规则,亦是地方官之间自我保护的默契。
如今殷正茂拿到林悟贤的送来的军报,显然是有大事。
殷正茂拆信阅读,只看两句,便是勃然大怒,将一旁的师爷都给吓了一跳,忙问道:
“大人,何故如此生气?”
“这林悟贤,你瞧瞧他说什么!”
师爷接过军报,也是惊诧,信上内容是福建海道副使不堪林阿凤袭扰福建沿海,已派备倭游击将军季金率领水兵五千,往诏安屯驻,意欲攻取南澳岛。
“南澳岛是我两广地界!他安敢擅自出兵!”
师爷摇头,不自觉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兴许只是担心战局不稳,毕竟之前咱们广东水师受了重创,这事儿在这地界现在也算不得秘密了。”
殷正茂闻言脱下官靴便往师爷头上砸,怒喝:
“何来重创!本官落水就是重创了嘛!?”
殷正茂急火攻心,竟将手边毛笔直接撅断,回想起此前跳水求生的狼狈场景,而且还是对方特意来提醒,放自己一马,脸颊已是涨得通红。
我能杀你,但是我不杀,我还救你,就是玩儿。
这是什么?
这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呗,即使留自己一命又有何妨?
挑衅!彻头彻尾的挑衅!
殷正茂征战半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等他事后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还不如当时被炸死来的痛快。
殷正茂红着腮帮子,揪起一旁师爷衣领便是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师爷一脸:
“怎么那个炸本官船的小贼还没找到!”
师爷抹了把脸,面如死灰道:
“难查呀总督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四处打探,都说只不过是一帮小毛贼。”
“你的意思是!那个羞辱本官,差点要了本官性命之人,只是一个小毛贼?!”
堂堂两广总督输给一个无名毛贼?
殷正茂内心是崩溃的。
他不接受。
绝不接受!
“不!!!”殷正茂张开双手,仰天长啸…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他转念一想,猛地意识到,若是南澳岛真假他人之手攻下,未来自己将彻底沦为同僚的笑料。
对于殷正茂来说,这还不如杀了他。
“快传令!点齐人马!本官亲自率人攻打南澳岛!”
殷正茂来不及穿上官靴,踩着裹足便向外跑。
“大人!穿鞋!”
……
李旦返回双城岛,便开始着手准备防务。对方若是来寻仇,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先是拿着从刘尧诲那忽悠来的原料又制备了几个“小棉被”。
然后是安装床弩,其中两门安装在滩头不远处的山坡上,一门则是固定在沙船上。
滩头也需要布置,他命人把渔网与木刺制成类似蒺藜的陷阱,再用滩头的沙子覆盖,乍一看与平常几无差别。
最后则是在山坡加固营寨,许多房屋的门板都被拆下,用以架设栅栏与箭塔。
孙子云:以奇胜,以正合。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说人话就是先正面不输,再出奇制胜。
虽然李旦是穿越者,但对于行军打仗毕竟是门外汉,许多时候都是凭着感觉与跨越时代的奇思妙想取胜,正面并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
所以此番布置之中,方各海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方各海是海澄县海沧人,这地方在当前时代颇为特别,尤其盛产彪悍水兵,堪称大明水兵之最,这也是当初开埠港为何定为漳州月港的原因之一,漳州海上乱不乱,倭寇海盗说了都不算,海沧人自己说了算。
而方各海作为海沧本地卫所把总,打必然是能打,所以李旦才能放心把布防的大部分事务交给他来负责,自己则一直待在船上,心思扑在改良那门床弩之上。
可一连等了五日,海上都风平浪静,连李旦都等迷糊了。
难道是自己判断出错了?
多日备战,手下人都很疲惫,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的说法。
可李旦不敢赌,毕竟实力悬殊,对方可以犯错,自己却不能犯错。
终于在第六日,滩头上的警钟再次敲响,“铛铛”声音沿着海面飘向远方,海平线的位置,密密麻麻的船队终于缓缓现身。
随着警钟声音动起来的还有自己这边,所有人忙碌起来,许多投靠来的流民也得到了武器,跟着各自头人行动。
“义父!看俺把他们杀的屁滚尿流!”李二狗扛着铁锤从自己身旁而过,气势十足,背后跟着足足百来人。
其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一众流民之中,李旦看着颇为面熟。
是当初在米铺救下的老汉。
见着李旦,老汉强撑着笑出来,手指却还打着颤。
这老汉估计最多五十,可看上去比后世七十还老,你看他颤颤巍巍的模样,生怕待会儿他跟着一伙年轻人冲起来,不小心跌跤给自己摔死。
这种事儿还是太难为他了,于是李旦索性拦下他,说让他去后方保护妇孺就好。
天色渐晚,林道乾的船队径直向着双城岛而来。
方各海与李旦并肩而立,他先是诧异、而后又略带喜色道:
“对方船队都没有展开,乱糟糟便往上碾,想来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如此看来,这战有胜算。”
李旦只是笑笑,没理方各海。
海的另一头,林道乾站于旗舰上,余光瞥向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安宅船,看着负手立于船头的松浦宗尚,心中满是不屑与不满。
是林道乾主动要求松浦宗尚来的,冠冕堂皇说需他助自己一臂之力,实则要让这个倭寇好好瞧瞧自己的实力,区区百人,根本无需任何战术,摧枯拉朽间便可摧毁。
这是示威,也是警告。
林道乾松开攥着胡子的手,轻轻一摆,身后的水手立刻打出旗语。
霎时,海面开始震动。
数十条船同时响起“呜呜呜”的号角声。
舢板上原本坐着的划桨水手全都站了起来,面露狰狞,摇晃着身子开始吃劲摇桨,嘴里如猿人般嚎叫起来,此起彼伏的声浪刺激着滩头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方各海靠到李旦身边,小声道:“声势不可输,否则军心不稳。”
李旦颔首,遂也摆手,李二狗拿着火把点燃脚边早已沾满油脂的麻绳,麻绳系绑成网,一经点燃,火势顺着油脂迅速蔓延。
瞬间,滩头火势乍起,犹如跳动的游龙,往来曲折,最终将滩头填满。
烧起的阵阵黑烟,混杂着刺眼的火光,像是红黑交织的炽烈高墙,将身后的众人与汹涌的海浪隔绝开来。
松浦宗尚乘坐的安宅船停在整个船队的最尾端,眼看小岛海滩上忽然亮起火光,嘴角不由挑起,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嘴里喃喃:
“斯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