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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沧海百年忆,几度隔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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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阴霾的冬日,雪花随风飘落着,就像江南四五月份的雨一样,永远也下不完。

踩在软软的雪地上,楚云风轻松了许多。

脑海中浮现起来,十岁那年刚刚到了明月山庄的时候。

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站在山庄门口,看着他走了进来。

师父牵着他的手,指着比他年长一些的孩童说到,校儿过来,这是枫儿,他最喜欢你做的弓箭了。

叫做校儿的,递过来一张精巧细致的竹木弓,配着的皮套里面装着几支木箭,转身又走开了。

这时那小一点的孩童就过来抢弓箭。

“检儿!你不要胡闹,枫儿才来到这里,不要吓到他了,你们三个都是要好的小兄弟。”

——————

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

校儿送的弓箭,我也带到了京师,这么多年,看到这弓箭,就会想起儿少时候的美好。

当年的校儿,已经成了大康帝国的圣上,检儿也被封了燕王,只是枫儿还是当年那个枫儿,师父却是不让再叫枫儿了。

面前的雪花,似乎变成了江南的小雨滴,师父在哪呢?

忽然又是回到了那个时代,就是这座都市,读军校时候多是在这里来往转车,几百年前的京师却是这一般样子,历史书上是怎么写的?

楚云风用力去想,却是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这大康朝,看来还是复杂很多很多,要是能记起学到的那段历史就好了,对了,唐宋以后,哪有个大康朝和大赤国?

王公公的样子,魏忠的气度,还有燕王的踌躇满志,楚云风神思驰往,忽然觉得这京师有些陌生可怕了。

一直卧在城墙根处的驼队不见了,高凌王已经走了,他是那江山令幕后的人物吗?

一阵凉意涌了上来,楚云风觉得有些冷,中原和西北饥荒干旱,都说瑞雪兆丰年,那些地方还是多下些雪吧,这天下就会好起来的,紫禁城里面的校儿也不会更累了。

——————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不远处的牌坊下面,不住地看着对面那紧紧关闭的庙门。

他们是在等着庙里施舍的粥饭,饥民却是比刚到京师的时候又多了很多,一些说着关外辽东的口音,还有的就是西北和中原方言。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一路走上千万里,才到了这京师天子脚下,谁又能庇护于他们?

江南过来的漕运粮草,多半都被索无常等人烧掉了,京师的普通人家也快断粮了,他们隔两天能喝上几口寺庙和大户人家施舍出来的清粥,饿不死,再熬过这个寒冬已是万幸。

楚云风不忍再看。

就要见到校儿了,快十年了,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吗,不可能的。

这年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夜。

楚云风进了紫禁城,过了乾清门往坤宁宫走着,红墙殿宇,灯光映衬之下,即使夜晚仍然婆娑庄严。

楚云风只觉得这紫禁城有些熟悉,说不上来的一份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到了明月山庄一样,有些亲切。

这是校儿住的地方,当然感觉好一些了。

却也不是,大康帝国天下都是校儿的,从江南北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夜空中又传来了音律之声,凄婉哀怨,这皇城之内,也有不如意的人吗?

楚云风加快了步伐走向坤宁宫,身旁金甲武士生冷的金戈交加声和杀气,却和这紫禁城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敢多看,前面的漆红大门开着,校儿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了。

坤宁宫内,温暖如春,灯火柔柔弱弱,茶香袭人,倒有些江南的气息。

“少年时代的情谊,一直在我心里,这些年,茅师父这个时节都会到京师来的,今年茅师父没来,却是你来了,枫儿也长大了。”

楚云风有些紧张,不敢去看朱校,只是低头盯着面前的茶杯。

“自从父皇仙逝后,坐在这龙椅几年时光,我就不自由了,我也想每年去江南走走,像燕王一样,常常能够看到你们,还有外面的世界,可惜我是身不由己啊。”

朱校清叹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走了过来。

楚云风这才抬起头去看当今圣上朱校。

一张苍白的脸上,血色甚少,走过来的步伐,也是无力的。

校儿的身体,那时候也是很好的,不,是皇上。

楚云风赶紧纠正脑海中这个称呼,随即从怀里掏出了师父写给朱校的信。

朱校拆开了用火漆封了几道的信笺,默默的看了两遍,走过去关上了宫门。

“茅师父为国担忧,也为我指点迷津,这是社稷之福啊。”

朱校说完后若有所思,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又道:

“我身上担子重逾千斤,尤其这一两年,边关烽火,海内饥民,朝廷内部宦党之争,皆是动一身而引千发,我的身体这几年又是愈来愈差。”

朱校涨红了脸咳嗽着,又在桌上一个瓷瓶里拿出来几颗红色的药丸,泡在了水里一口喝下。

“皇上喝下去的是什么药丸?”

楚云风惊异着问到,忽然想起来听到王公公和那人的说话,也是药丸。

“这是内廷帮我配制的丹药。”

看着红药丸,楚云风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心里最想说出来,不要吃这红药丸了,却是不敢说出来,也没有充分理由说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楚云风只好垂下了头,心里难过,眼泪已经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这时朱校又道:“茅师父担忧燕王之事,我早有准备。

九鼎之上,人人都是垂涎三尺,何况手握大权的王族。

燕王自小对我言听计从,这两年虽然有些改变,多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主意,一会他也要到坤宁宫来的。”

朱校看似羸弱不堪,内心仍然强大,更是心智机警,他和儿少时一样的聪明,只是身体不太好而已。

楚云风想到,又想问起魏忠执掌朝政的事,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只能听朱校说着。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呀。”

朱校呵呵笑道:“让御厨弄几样点心给我和云风公子充饥,做好了你送进来就是。”

窗外女子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坤宁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绿衣女子端着盛有几样点心的茶盘走了进来。

看到绿衣女子,楚云风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绿衣女子竟然是在金陵秦淮河见到的永宁,还是那日初见的衣着。

永宁把茶盘放下,眼波中流动着欣喜。

“公子来了京师,也不去寻奴家,没想在这里遇见了。”

楚云风有些窘迫,更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眼永宁,又向朱校望去。

“金陵一梦,而今京师相会,却也是有缘千里啊!”

朱校呵呵笑道。

永宁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扭过身说到:

“皇兄不许取笑人家,小时候你没事就欺负我和二哥,整天板着个脸装做大哥的样子。”

永宁竟然是当朝公主,楚云风只觉得是在梦中一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永宁别闹了,古语有云,长兄如父。

楚云风!这下你知道在金陵遇上的是谁了吧,永宁虽然脾气犟了些,但是识大体,从不把自己当小女子看待。”

朱校说完了,又看着永宁道:“公主,我说的对不。”

永宁支支吾吾:“你是皇兄,愿意咋说就咋说吧,天下唯你独尊,不让你说,你不砍了我的脑袋呀。”

“你的永宁宫,无论你走多远,那里都是你的闺房,我会一直给你留着的,你在外面住不习惯了,就回来住。”

永宁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说到:

“哥哥在,我就有个家,永宁谢谢皇兄这些年的照顾和宽容。”

朱校也有些动容,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好些了吗,不要大意了。

我明天就回自己府里了,过两天我给你接风,到时候你和万大人一起去吧,不是你在金陵救了我,说不上这会我在盛京了,还是要谢谢你。”

永宁接着说到。

楚云风还是很紧张,站起身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有执事太监走进来和朱校轻声耳语了几句,皇上朱校站起身走了过去,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又转身说到:

“你们暂且聊聊,我和燕王说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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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时不时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楚云风这会才好了一些,坐下来喝了口茶。

“我给你弹一曲吧,看你第一次进宫,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楚云风笑了笑,看着永宁,甚至有些温暖的感觉。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永宁一边弹着,一边低声吟唱着。

楚云风却是感慨万千,世间事,几百年间本就如梦如幻一般,相逢何必曾相识?

自己和永宁不也是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悲苦,无论天子王侯,还是一介布衣。

相逢是缘,重逢更是喜悦,而重逢也就意味着还会别离,谁和谁又能永远呢!

忽然间,曲子停了,永宁站起身来道:“茶也凉了,我去帮你再泡一杯来。”

楚云风回过神来,永宁已经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过来低沉的声音。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到现在也没个传宗接代的,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走了你就接过来,将来这天下就是你的。”

正是皇上朱校的声音。

燕王朱检的手有些发抖,听到哥哥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到:

“皇上千秋大业,龙体康健,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你要折杀小弟了。”

燕王说完了,狠狠的在地上叩着头。

透过房门的缝隙,楚云风看到朱校的眼神,竟是痛苦和无奈。

这两兄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逢场作戏呢?

燕王还是跪在地上,朱校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皇上朱校喃喃的说着,又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来,只剩燕王一个人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磕着头。

看到朱校脸色阴冷,楚流风心中一惊,浑身汗透,急忙站起身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永宁的惊叫,还有打斗之声,楚云风纵身就出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