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府鹿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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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重庆府还有三百余里，长江边上浮现出一座依山面水的古城，乃是号称“神曲之府”“千年鬼城”的丰都。此地山势岌岌，古木遮天，又多阴云，所以终年罕见阳光，加之各处林立的尽是什么无常殿、阎王殿之类的阴曹冥府，让人不免感到险幽诡秘、毛骨悚然。

可欧阳功手下的两位贴身护卫却倒与这里极为相配：“赤焰神刀”屠岸虚身高过丈，膀阔腰圆，豹头环眼，一脑袋稀稀落落的红头发，扛着一对象鼻板门刀；“金爪钟馗”熊宝海更长得是青面獠牙、碧目紫髯，毛楂楂的络腮胡须如乱草一般，手提龟背五爪金龙抓，显得凶恶丑陋异常。

似乎是有了这两位恶神保护让欧阳功觉得格外安全，出了蓬莱，他每日便不再那般战战兢兢，说话也不再那般猥琐怯懦，办起事来还颇为干练，尤其是进了四川地界，凭着自己识得各处的达官显贵，他更是像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一样的自在。

但他绝不张狂，总是显得随和谦恭，且出手极大方，连钱锐、甘正扬对他都有了几分好感。卢广宇则发现欧阳功的阅历极广，很有些城府，所以平日也愿意多与之交谈。

这一路下来，六人竟日渐亲密起来了。

今日到了丰都，恰赶上个难得的晴天，大家便又要喝酒，照例自然是欧阳功请客。

一行上了城西的“会友楼”，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了，欧阳功又叫上满桌的好酒菜，大家吃着、聊着甚为开心。

这熊宝海是最粗莽无状之人，听欧阳功讲到可乐之处，竟笑得前仰后合、酒饭横喷。不意此举竟惹恼了邻近一位独自饮酒的客人，将手中酒坛砸在酒桌上，打了个稀烂。

“有什么好笑的！”那人狂叫着站起，声调中已听出六七成醉意。

“孙爷，我不劝您别喝那么多吗？”伙计慌忙跑过来扶那人坐下，接着又掉头朝这边六人陪笑请罪。

熊宝海本要暴怒而起，被欧阳功一把拉住：“老熊，跟个喝醉的人呕什么气，也扫了大家的幸。”

熊宝海平时最听欧阳功的话，这一句便坐下不吭声了，其余人也都没再计较，继续吃喝闲聊。但卢广宇便开始留心那醉酒之人了。

见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瘦小枯干，窄窄的瓜子脸，五官倒还清秀，面色酡红，双眉紧索，额头、脖颈还有几处青紫，他面前的桌上除了东倒西歪的酒坛并无菜肴，明显是在借酒消愁。

伙计接着在劝：“孙爷，别喝了，您还是回去吧。”

“怕我喝多了，付不起你酒钱么？”那位“孙爷”随手取出一大锭银子，丢在桌上，“都给我换酒来。”

伙计没敢接，转身下楼，似乎是要去叫掌柜的，那位“孙爷”又猛灌下一碗酒，趴在桌上不动了。

没等掌柜的来，一个衣衫褴褛、鬼头鬼脑的家伙悄悄上了楼，他并不向酒客们讨饭而是四处乱踅，正看到了桌上的银锭，他见那“孙爷”伏桌不起，而周围其他酒客也不多，且都在各自吃酒，便三两步到了桌前，飞快地抓起银子要走。

卢广宇刚想上前，却见那“孙爷”猛然迅捷地一抬手将乞丐的腕子擒住。

“臭贼敢偷我的银子！”他一时似乎把胸中所有怨怒都发泄在了那乞丐身上，单臂叫力，一抖手像丢一条破麻袋一样将乞丐扔出楼窗。

楼下顿时惊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