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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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不渡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多言。他走近陈深的尸体,仔细翻找了起来。
陈深的喉咙上有一个血洞,心脏已经被震碎,死得不能再死了。苏不渡扒开他的衣服,在衣服的夹层之间细细摸索,翻出了一本灰色小册子。
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傀儡之术”四个字。
“傀儡之术记载着万傀门历任门主的毕生心得,只有门主和几位长老可以参阅。看来啊,这陈深的胆量倒是不小,应该是把它偷出来了。”裴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说。
“不仅如此,而且水生烟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说自己帮陈深是看在万傀门的面子上,万傀门怎么可能会原谅私盗本门异宝的弟子。更何况,她走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这个。”苏不渡补充道。
“按照二位的说法,这傀儡之术必然处在万傀门的严密保护下,所以,到底是谁帮他一个修为并不十分精深的弟子偷出这个小册子,就很值得研究了。”花想容沉吟着说。
“对了,说起来故事里还有一个人呢,我们先去郡守府。”一时之间没有头绪,花想容想先处理别的事情。
“那孙公子说不定还活着呢。”裴晋附和着说。
“他的尸体怎么办?”苏不渡问道。
“我用符火烧掉吧,这种人,不配留全尸。”裴晋说道。
他的符火不仅可以把身体烧成灰,还能够侵蚀魂魄,灼烧元神。以裴晋的修为,几百道符火下来,陈深怕是要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了。
“好,辛苦裴兄。”苏不渡将那个灰色小册子揣到了怀里。
见花想容盯着自己看,他微微一笑:“想容姑娘如果对这傀儡之术感兴趣,可以暂时保管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想容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敢带着它。还是苏公子保管吧。”花想容摇摇头。
裴晋烧了陈深的尸体之后,三个人一起进入了郡守府。
进到郡守府之后,他们在府内每一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了孙家公子。
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看起来已经昏厥了很久。
裴晋走上去,拿出一个药瓶打开,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孙公子慢慢苏醒了过来。
“柳枝,柳枝......”他喊道。
柳枝是那个花魁娘子的名字。
“你们是谁?柳枝呢?”睁开眼后看到眼前陌生的三个人,孙公子问道。
“我们是修士,柳枝姑娘已经死了。”苏不渡说。
“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柳枝姑娘是被你父亲杀死的。”裴晋说道。
孙公子的脸色更白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说:“是啊,是我害了她。”
“公子何必假惺惺?你当初与她私定终身,后面又反悔另娶他人,她当然是你害死的。”花想容的声音略有些冷。
“我本来是准备带着她走的,可是她那天并没有出现,而是让人带了一封信。”
“信上说,幸得公子厚爱,感激不尽,然而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我自认为非公子良配,就此别过。望公子珍重。”
“我看了信以后去寄月楼寻她,她已经走了。我那个时候心灰意冷,就答应了和赵家小姐的婚事。”
“却没想到,后来......”他再也说不下去,想起那日的惨状,还是一阵晕眩。
“说到底,还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早点察觉到父亲要杀她,她就不会死。如果我后来坚持不成亲,也不会连累赵家小姐丧命。”孙公子喃喃地说。
可是世间哪来这么多如果。
“节哀。”
三个人默默无言,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裴晋简短地安慰了一句,他们就离开了郡守府。
“我们不告诉他,其实柳枝还对他手下留情了吗?”裴晋问道。
“斯人已去,知道与不知道,重要吗?知道了,也无非是让他对柳枝的愧疚更添一层,但是柳枝永远不会回来了。”花想容回答道。
“是啊,不重要了。”苏不渡轻叹了一口气。
正要再往前走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淡淡地说:“他死了。”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个念想,念想没了,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好好安葬吧。可惜柳枝姑娘尸骨无存,他们两个人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真可怜呐。‘黄泉路上有相随’,现在想起来更是可悲。”裴晋说道。
裴晋提起黄泉泪,花想容突然想起了鬼花魁那日念的改编词。
“过了初一是初十,大道从南走到北。有憾生,有憾生,行到尽头无人陪......”
这一段并非黄泉泪的内容,不属于白骨森森的一部分,自然不是陈深让附体柳枝的水生烟念的。若说是水生烟自己念的,那她为什么只字不提?如果就是柳枝念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花想容细思着其中的蹊跷之处,总觉得这个事情背后还另有隐情。
“想容姑娘看起来心不在焉,在想什么?”苏不渡关切地问。他当真是敏锐。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没有相通的问题。”
“比如说,陈深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白骨森森。”裴晋接着她的话说道。
陈深能得到白骨森森这等禁术,并在懿陵修炼,实在是很奇怪。白骨森森已经绝迹数百年,又为什么会突然再次现世,也是一个问题。
他们走在懿陵街道上,人们大多已经恢复了过来,不再是面无表情。但他们还是没有笑,而是充满悲戚。有几户人家门前挂起白幡,哀悼死去的亲人。
据说懿陵是并州三郡中最为繁华的一个郡,平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回到多福客栈,商队的老板迎了上来。
“此次还要多谢两位侠士的救命之恩。”他说道。
“您客气了,沧澜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裴晋又成了那个正气凛然的沧澜宗弟子。
跟在他身后的花想容和苏不渡也并没有拆穿他,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无形的默契。
三人进入客栈之后直奔陈深的居所,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陈深应该是把原来的客栈老板杀人灭口,然后让水生烟给他做了一张人皮面具冒充客栈老板。
说起来他们修傀儡道的有这么一个好处,那就是模仿起别人惟妙惟肖。平时摆弄的傀儡多了,自己做起另外一个人也是得心应手。
不然陈深原本是一个缄默寡言的人,是断断写不出客栈老板的模样的。
可惜他们没有在客栈里翻出任何东西,找不到一点儿有关白骨森森的蛛丝马迹。
客栈里的伙计也早就被陈深用傀儡术控制住了,对于他接触过什么人,或者拿回来过什么东西,都没有印象。
线索就断在这里了。
他们现在手上只有那一本傀儡之术,或许,知道是谁帮他偷出这本小册子,也就知道有关白骨森森的线索了。
“好了,既然什么都找不到,那我们再谈论一些别的事情吧。”裴晋说道。
“不知道苏兄和想容姑娘,是为什么要去云州呢?”
“裴兄这是要查我们的底细。”苏不渡展开折扇,笑着说。
“想必裴公子已经听到水生烟说的,也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是沧州花氏的二小姐花想容,此次前往云州,是为了寻得让自己修炼的法子。”
花想容权衡之后,向二人说出了实情。
一来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二来她觉得这两个人可信。
“万宝阁?”裴晋问道。
“正是。”花想容点点头。
“那可真是巧了,我去云州,也是要去万宝阁。想必裴兄也是如此。”苏不渡看向裴晋,虽然说的是猜测,语气却很笃定。
“苏兄聪慧过人,一猜即中。”裴晋说道。
“裴兄过誉了。说起来,恐怕最近,天下修士都在往云州赶吧。真不知道云州能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看着裴苏二人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花想容问道:“苏公子,此话怎讲?”
“哦,原来想容姑娘不知道。”苏不渡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揶揄着说。
“万宝阁要举办拍卖大会,拍卖的物品是他们数代珍藏的功法和武器。心动的修士自然都会去了。”裴晋解释道。
拍卖大会?这万宝阁之前一向说自家的宝贝是有市无价。功法绝不外流,只准借阅。武器也是达到极为苛刻的条件才会卖出。怎么现在开始拍卖了?难道是最近生意难做要破产了?花想容心想。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于自己可能是一个机会。之前她还担心借不到那可以让天生无法修炼的人修炼的功法,现在要是能拍卖,还算是一件好事。
“这么说,两位公子去云州,也是因为万宝阁中有让你们心动的功法或武器了?”她问裴晋和苏不渡。
“万宝阁中的确有我想要的东西。”裴晋答道。
“我也是。”苏不渡说。
“苏公子手中奇珍异宝不少,那万宝阁中还有你能入眼的宝贝吗?”花想容问道。
“宝贝自然是只嫌少不嫌多。”苏不渡答道。
“想容姑娘说得是。苏兄手中既有秦王白玉箫,又有蜀僧绿绮琴,吹奏的是醉生梦死,弹出的是天罗地网。取了陈深性命的是关山难越。此等通天彻地的本事,竟然还要去万宝阁寻宝,真是令人不解。”
裴晋可谓是见多识广,把苏不渡用过的武器和招数全都报了一遍。
“裴兄博闻强识,佩服。”苏不渡神情不见变化,仍然是带着柔和的微笑。
“还有,水生烟当时说苏兄是天音谷的人,苏兄却否认了。在下孤陋寡闻,想知道除了天音谷,还有什么地方有苏兄这等修为的乐修。”裴晋又说。
“裴兄,那么水生烟说你是丹秋子的徒弟,你承认吗?”苏不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裴兄你既擅长符咒,又精通阵法,让人很好奇你的师承啊。”裴晋不答,苏不渡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之间的氛围隐隐有些剑拔弩张。苏不渡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晋,裴晋毫不相让地盯着苏不渡。
“二位公子,既然都有秘密,不妨各退一步。”花想容眼看着他们就要打起来,连忙说道。
“想容姑娘说得也有道理,裴兄,你意下如何?”苏不渡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裴晋又坐在了椅子上,用行动表示他的赞同。
“二位公子既然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想容第一次出门,对修士和门派尚不熟悉。不如二位和我讲讲沧澜宗吧。”花想容趁机又说。
对自己不知道的门派,还是多了解为妙。
“裴兄不是沧澜宗的弟子吗?正好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洗耳恭听。”苏不渡说道。
裴晋敢在外面冒充沧澜宗的弟子,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承让承让。既然二位想听,那在下就从头说起。”裴晋俨然真把自己当成了沧澜宗的弟子。
对此他的解释是,平时演得像,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会以假乱真,不露馅。
就在冯玉卿身陨的同一年,沧澜宗就成立了。成立之初,沧澜宗有一个宗主和两位副宗主,除此之外还有四名长老。
这七个人管理着沧澜宗的大小事宜。
宗主名叫顾潮生,是一名剑修,手持从万剑锋葬剑冢拔出的碧波剑,是冯玉卿之后大多数人认同的第一剑修。
花想容听到裴晋说的话,霍然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另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她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你说,沧澜宗的宗主,名叫顾潮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正是。想容姑娘,你……还好吗?”裴晋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没事。只是这宗主的名字与我的一位故友相同,因此有些激动。”花想容木然地回答道。
顾潮生,碧波剑,沧澜宗。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死人能复活呢。
她突然觉得很荒谬,想起那人死的时候自己悲痛欲绝。绝果现在裴晋告诉她,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