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他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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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蔓野的下法激进,顾新不顾旧,初被程太师反诈几次,渐渐摸清他的数路,本还被围追堵截,改换下法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再过十子,结局已定,她以半子之差输与程太师。
苏蔓野从椅子上走下来,夸赞程太师棋艺了得,大门“吱呀”一声推开,程烬玄自屋外走进来,上前牵住她的手。
似乎他早已明白结局,也不问这局究竟下得如何,只是接她回院中去用晚膳。
屋内没有燃烛,已然有些昏暗。
程太师的脸色在黑影中看不清,坐在那里不开口,她兴致正酣,不想离去,还想和他再下一把,等了半晌没有听见程太师的话,只好悻悻转身。
突然,程太师伸手指了指棋盘,“过来。”
声音有力沉着:“再下一局。”
“是。”
苏蔓野坐回原位,扳正身躯坐得笔直,主动将棋盘摆好,棋罐还上盖子,与程太师致礼。
“请指教。”
程太师不言语,却也与她颌首,摆明是认可她这个对手,给她足够的尊重。
程烬玄见她与他爹再下一局,默默出门去,不久小厮们鱼贯而入,燃起烛灯,摆上雪松木倒流香,安静地将书房木门轻轻关上。
程太师一身紫色青蛟盘虬威严,手执黑子,她执白,正低着头算子,他忽然打破寂静,开口道:“尧之很在乎你。”
下棋不语,这是先生教她的规矩,苏蔓野抿唇,接上他的话:“程君是很好的郎君。”
“不止如此,”程太师的声音像是砂一样沉,“他的意思,你不懂。”
“请公爹指教。”
程太师低着头,一面说着话,一面却仍有条不紊地下子,“他要我教你驭天之术。”
苏蔓野心里一颤,可偏偏程太师转了话题:“尧之幼时唇红齿白,家里人视若珍宝。”
她笑起来,忍不住去想象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肯定长得脸蛋胖乎乎、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的小衣裳,奶声奶气说话,动作像个小大人,一定很可爱。
程太师说话很慢,仍旧不抬头,“他不该投生成我的孩儿,程家护不住他。”
“我和他母亲,都觉得很愧疚。”
小男孩从她的想象中散去,浮现他哀求她留下时哀伤的面容,施计谋时狠辣阴郁的表情和那天她站在他身前替他出头时,他忍不住的欢欣雀跃。
她只觉得心酸,开口道:“他的确活得很苦,可除了加害者,程君没有怨恨任何人。”
她说完话,程太师突然抬起眼皮来,看她一眼,慢慢地眨眨眼睛,垂下去,“那就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程太师又主动和她搭话,“尧之同我,很是相像。”
苏蔓野心里想着,也没有很像的地方,程烬玄轻狂张扬,和他爹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他比我更冷静,”程太师的语气仍然听不出情绪,只有淡淡的气声,“若他在我这个位置,一定能保全自己的孩子。”
她不解程太师想告诉她什么,也就只是轻声回复。
似是不愿意再深谈下去,程太师突兀地换话题,沉静地开口道:“听闻,你从前的夫子是尹渊,差点三元及第的少年奇才。”
苏蔓野回答着:“是,先生带我七年之久。”
“倒是学了些东西,”他垂下眼睛,道,“你父亲不知道吗?”
“先生在时不让别人知道,我有愧师门。”
程太师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认认真真地继续执子落子,局势渐渐激烈,程太师防守得当,不过有了第一局做铺垫,她也不再冒进,随着他的下法伺机而动。
“打吃。”白子落下,她将黑子一个一个握在手心里。
程太师不为所动,依旧下子,坐如松柏。
“打吃。”她找准时机,改换下法,一条路完全堵死。
程太师依旧不说话。
“这里……”苏蔓野握着白子,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程太师的神色,连拿黑子的动作都有些缓慢,生怕自己惹怒他,小声道,“打吃。”
“嗯。”
程太师低眸垂眉,面色沉静,见她装乖巧,似乎是笑了,脸上却不见丝毫局促,“无妨。”
风卷残云,棋势明朗。
她最后落一子,基本棋局已定,黑子无力回天,这局棋,苏蔓野赢得很漂亮。
已近夜深,倒流香燃尽。
程太师手指尖的棋子迟迟不落,看着窗外的月光,把黑子放回棋罐,静静地看着棋盘,说道:“我认负。”
黑子输得毫无翻身之力。
程太师看着苏蔓野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沉声开口道:“新生学派,下法很灵,可以看得出,尹渊确然不负其名。”
苏蔓野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笑起来。
总算没有忝列门墙,程太师见她高兴,抚了朝服,似乎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同她结束,反而将棋子一个一个收起来,边收边问她:“尹渊都教了你些什么?”
苏蔓野坐得乖巧,程太师气势压迫,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从弟子规数到六韬,从六韬数到诗三百和词集。
程太师面色依然淡淡的,说道:“嗯,作尽亦的夫子确实绰绰有余。”
姑且当程太师在夸她,她礼貌地致谢,他却接着说道:“要我带你,还不够格。”
苏蔓野知道自己年纪小得像是嫩芽,也不觉得羞恼,微微笑着回道:“是,学童尚且年幼,不足以够上您。”
程太师对她如此波澜不惊的态度反倒惊讶,将最后一颗棋子收回棋盒,盖上,“不过尧之举荐你,不论如何我都会收你做学生,只是你自己也要掂量一下,够格吗。”
程太师的意思就是不要她。
苏蔓野明白,可她不打算顺着他的意思婉拒。
她微微颌首,顺藤上瓜,回答道:“程君高看我,概是因为夫妻的缘故,既程君如此花费力气,妾不好抗拒,必然勤奋求实,请夫子赐教。”
大概是她的厚脸皮震惊程太师,他不动声色地看她好几眼,说道:“用膳去吧。”
这摆明是不想和她说话了。
“是。”
苏蔓野很快地屈身请礼,见程太师摆了一下手赶她,重新把目光挪回棋盘上。
从程太师的书房一出来,刚轻轻关上门,身后便有人抱上来,她扭过头,程烬玄便像只委屈大狗一样把脸靠在她肩上:“好饿。”
四下有夏虫鸣叫,走了一段路,苏蔓野主动开口道:“程烬玄,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懂她,他知她如囚鸟一样的境遇,知她摆脱不了身为女子只能困于里宅的窘迫,也知她眼中的一切并非不停地生育和祈求夫君垂怜,她向往更高的天空。
她只是为了她愿意留下,这所有的一切都愿意接受罢了。
程烬玄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害羞,反倒是笑起来,对着她说:“蔓蔓,我告诉过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只管借着我平步上青云。”
苏蔓野自小学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未经历过澎拜的感情,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你要怎么送我上去?”
“你想写书,我会给你造势,为官,我替你扫平障碍,若只是想与谁一分高下,只管和我说。”
“可是我是个女子。”
“蔓蔓,当你嫁进我们程家,女子不女子的,已经不是障碍了,我们有足够的权势,让那些人闭嘴。”
憋了好久,她终于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和你爹谁下赢了?”
“这不是重点,你在我眼里足够厉害就……”
“我赢了。”
空气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