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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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与孩童一齐尖叫，她的手硬生生在那妇人眼前停住。
“你也知道害怕是吗？你也知道用这种方式去伤人最下作是吗？”
她每说一个字就狠狠地箍紧手腕。
“我想帮你，是因为我好心肠，程君不帮你，是因为他没有义务帮你，怎么，你当惯了主子，以为可以跟我不讲道理了？”
苏蔓野的眼神把那妇人吓到，连手臂也瘫软下来。
“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无人在乎！你以为我是任你欺压的羔羊！”
她“啪”地一声将人甩在墙上，后退几步，撞到温热的人墙。
程烬玄沉默地将她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有些谨慎地审视着那妇人。
苏蔓野被他护着，忽而有种羞愧的感觉，对他道：“我们走吧。”
“我没事。”
程烬玄的声音低低的。
仿佛他也在极力压抑自己心里那团阴暗的云朵，尽量不让它长出雷电的影子来。
他的手心是他自己掐出的血痕，杀戮的欲望在他心里蔓延。
被他硬生生压制住。
苏蔓野听见的声音。
“你有两个选择。”
“回去，我会帮你还清债务。”
“或者，你和孩子一起饿死在这里，五天后，我来替你们收尸。”
他的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冰冷。
那妇人咬牙切齿，恨意从字里行间挤出来：“滚。”
程烬玄控制着情绪，牵着她的手将她往门外带。
他一只手擦灭油灯，光亮从缝隙里溜走。
就好像他们没来过一样，一切又在隐在露水雾色之中。
等到二人回到马车上，里头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
浸入骨髓，声声泣血。
像是丧葬队伍里那声突兀尖锐的唢呐。
骤然吹响，带着一生的悲凉困苦，一直往云霄飞上去。
他骑来的那匹马被这哭声惊得烦躁不安地走来踏去。
轿内的裴在竹转醒，发现轿内多了道黑乎乎的人影，怪叫一声，似乎被吓晕厥了。
孩子们哭成一团。
所有的声音在黑夜中一同出现。
不知过去多久，轿内被掀开一个小角。
程烬玄看着走下马车的苏蔓野，跟随着她的脚步，疾走几步，上前牵着她。
尽管他有些气愤这样的好心，却仍止不住担心。
不能让她一人去见那疯女人。
茅屋的窗子破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破屋中，那妇人跪在地上，捂着脸，哭得痛彻心扉。
她不理睬去而复返的他们，只是哀哭。
只是在程烬玄上前擦亮烛灯时，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苏蔓野很怕她再发疯，赶忙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回来。
那妇人的手指无力地让衣摆从指尖划走。
她在黑暗中跪直，双手撑着上半身，冲着苏蔓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我只是舍不得我的妹宝，我不该迁怒于人，对不起，对不起……”
苏蔓野上前几步想要扶起她的身子，程烬玄速度更快地将她拉到他身后去。
面色耷拉下来，质询地看着跪着的妇人，“你又想干什么？”
“程烬玄，我想扶她起来。”
他一脸晦色，牵紧手，摆明是不同意。
苏蔓野不理会他，慢慢蹲下身子把她扶起来。
那妇人披头散发，狼狈之极，哭声宛若女鬼。
孩子们听见她哭，也跟着哭，脸上隐隐约约两道皲裂，泪痕干涸以后被风吹裂的痕迹。
而她只是喃喃着对不起，再没有更多的话。
程烬玄转身去点燃油灯，苏蔓野站在那儿，看着不远处已经开始腐烂的死婴面庞。
慢慢、慢慢地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那妇人。
“别哭了，天快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妇人的脊背紧缩片刻，继而伏在苏蔓野的肩头，低低啜泣。
“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你，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数，我都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的命运会掉落到我头上来。”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了……”
“她不要我做她娘亲了……”
她哭到哽咽，胸膛起伏剧烈。
“若能用我的命换她的命该有多好，下了地狱我要给我的孩儿赎罪的，是我让她出身在这个地方，是我一无是处，都是我的错……”
那妇人哭得没有停歇，苏蔓野把她带到落满灰尘的木板上去。
她便坐在那儿，紧紧地抱着襁褓，字不成句，哭得可怜，隐隐约约听见她说，“宝宝不怕，娘亲在这里。”
她把额头抵着死婴的额头，眼泪也流进那婴孩的眼眶里。
“小月儿，高高悬，照着小宝上高床；摇一摇，笑一笑，醒来长成大姑娘；不要怕，不要哭，娘在这里守着你。”
苏蔓野探过头看那襁褓中的婴儿，面色青紫，眼睛紧紧闭着，小鼻子小嘴巴，若是活着的时候，定然是个白皙可爱的粉团子。
“你看我的小妹宝，刚出生的时候头上有两从呆毛。”
那妇人伸手去摸她的头发，边摸边说，“怎么不翘了呀……”
“睡着了，就乖乖的不翘了。”
苏蔓野也伸手去摸，或许是过了太长时间，本是冰凉僵硬的，现如今竟有些柔软，开始腐坏。
“你有没有孩子呀？”
她的声音半哭半温柔，好像贵妇人的模样回到她身上。
“我做梦都想要个乖乖的妹宝，出生那天还给她埋下了一坛女儿红，就等她出嫁的时候挖出来呢。”
“等她长大一些了，给她扎两个小羊角辫，绑上厚厚的红绳子，保佑她一生平安顺遂，等她出嫁呀，把那坛女儿红挖出来，我一个人喝，喝得醉醺醺的，快快乐乐的，送我的妹宝出嫁去……”
“我还没有孩子呢，不过以后若是真的有，也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开开心心的。”
那妇人哼着歌，渐渐入睡。
屋外响起脚步声，苏蔓野抬起头看去。
裴在竹扒在门上，被吓得眼泪鼻涕哭了一脸，瑟瑟发抖。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一醒来你就不在轿厢里，你到哪里去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的马车里出现了一个很像人的生物！我刚刚都被吓晕过去了！这里太奇怪了，我们赶紧走吧！”
声声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