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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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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过溺水的感受,总是被压在水中,就算翻身也四处都是水,周围虽然是流通的,但却也是闭塞的,奋勇向前也没办法突破水的包围,总是前赴后继地压向你,那是窒息且绝望的。

阿月有,阿芜也有,但是与阿月情况不同的是,阿芜感觉自己获救了,而这个搭救的举措,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穿着根本不适合奔跑,但是没关系,她可以一边提着衣服一边抬腿,迈腿的姿势可以说她少有这么放肆奔跑的时刻,根本就是疏于锻炼,但是没关系,她也不怕丢脸。

左摇右晃之间,重心无法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点,头发在身后飞来飞去,风吹在脸上,窜进鼻内的是青草的味道,可阿芜感觉自己闻到的是自由。

畅快的没有语意的呼喊从她喉中发出,风带走这份畅意,然后告知其他角落中的风,她可以说话了,她能说话了。

天天陪着她奔跑,陪着她肆意喊叫,运动操场内还有其他散步复健的人士,很轻易地就被二人甩在身后,初时是惊异,但是一旦看清这两个女孩又哭又笑又喊又叫的神情,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片刻后又免不得同她们一样笑了起来。

实在是,跑步的姿势实在是奇奇怪怪,尤其是那个穿浴衣的家伙,仿佛是白长了四肢,她甚至鞋子都飞了。

阿芜惊叫一声倒地,手撑在地上,咯咯咯地笑起来,干脆就仰面躺在了原地。天天见她没跟上,就也蹦蹦跳跳地挪了过去,她躺在阿芜身侧,问道:“在看云么?”

“不,在听风。”

“还有草里的虫鸣,右边那棵树上有只鸟叫得尤其婉转,联想到春日了,估计该是在寻觅伴侣。”

天天闭上眼,也在听,听着听着她觉得心里沉静,“阿芜。”

“嗯?”

“为什么我待在你身边就有种很,嗯….”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说,“就是舒服,对,舒服的感觉。”

“为什么呢?”

阿芜轻声笑了,“你在告白吗请问?”

“什么呀,我喜欢男的,男的。”

“哦,那意思就是不喜欢我咯。”

“哪有?我哪有这样说?”天天扭了一下身子,打她一下。

“自然是喜欢的,”她看着天上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那么漂亮,又聪明,还温柔,尤其…”

尤其跟阿月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字迹,坏习惯什么的。

有一朵长了个猪脑袋的云飘了过来,侧面的长鼻子跟猪嘴巴特别突出,天天想起以前跟阿月躺在学校天台上看云,她们难得逃了一次课,因为阿月说春光多好啊,想晒晒太阳,教唆她一起,因为从来没逃过课,装肚子疼的伎俩直接偏过了伊鲁卡老师,最关键的是,阿月当场放了个很响的屁,伊鲁卡老师根本不会怀疑她们是在装病。

【啊啊肯定是你中午带来的炸鱼没炸熟,天天。】

【都怪你。】

【别说了别说了,我肚子也疼,伊鲁卡老师,我肚子真的好疼啊…】

后来她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埋头的时候用嘴巴贴在手臂上吹出来的声音,别说,还很逼真。

她们二人在天台上头顶头地一直睡到了下堂课结束,最终被气黑了脸的伊鲁卡老师当场抓获,还写了两千字的检讨,还必须声情并茂地带着悔恨在课堂上念出来。

她记得阿月那篇检讨写得特别好笑,因为她反思了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或者说她下次应该怎么做得更好更周全,这简直令伊鲁卡老师大惊失色,尤其在看到同学们恍然大悟的表情时,他整张脸就透着大写的“惊慌”二字,可把天天笑死了。

这么想着,她忽然笑出了声,可是转眼看着这相似的场景,相似的猪脑袋云,天天心里实在堵得慌。

“阿芜,我能问你个事吗?问完这回我再也不问了。”

“嗯,你问,我如实回答。”

她仿佛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一样,天天眼中视物忽然模糊了一下,她嘴唇颤了颤,“你…你同阿月…你们…”

反复好几次也无法将语序连接流畅,磕绊且欲言又止,心有顾虑,因为临到头产生的踟蹰,也恍惚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这样对阿芜小姐不公平,阿芜小姐是一个有自己意志的人,她存在的意义又不是替代品…

“你可将我们当做异父异母的双胞胎,”阿芜在她没有下文的无声哭泣中开口,“不一样的两个人,相隔数千里,互相不知对方的存在,也在彼此的生活中毫无痕迹,但是,”

“现在的我是携带了她部分记忆的人。”

“鬼上身?心灵感应?”

“说不清是什么缘由。”

她的声音很平静,是自己想通后跟自己达成了和解的结果,没有混乱无措,也没有茫然跟自我怀疑,是沉稳心境中的一片树叶,随着风吹过的方向流淌而去,只是顺应了自然的发展。

阿芜抬手触碰到天天的发包,刚好能握在手心的压实了的质感,“一切往前看,天天。”

天天翻了了个身,侧身之时,左侧脸颊被地上的杂草硌了一下,整个身子略微蜷缩着以维持现下的姿态,额角抵在阿芜的耳边,片刻后她轻声应了声好。

李洛克跟宁次并排坐在一旁的亭子之中,李洛克抱着那两根拐杖,下巴搁在拐杖的支撑软垫上,他侧目看向宁次手中的窃听装置,往日里总是睁全了的鱼眼睛如今半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宁次将装置那细小的电线缠绕在左手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上头的纹路,是光洁的,但偶有阻隔的凝滞感,他的背脊惯常是挺直了的,眼下因着小臂撘在双膝上的坐姿便有些佝偻,胸膛起伏的弧度不大,呼吸时静悄悄地,情绪被眼皮遮盖了半分,目光只是随意地落定在地上的某个砖块上,另一手掌内的窃听器发出滋滋滋的规律响动,无人再说话,宁次便关了那东西,磕嗒一声缓慢地扭动着开关。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宁次问。

“今天。”李洛克说,“阿芜小姐留了张纸条给我,我看见上头的话,就察觉到了。”

“嗯。”

过了一会儿后,李洛克开口道:“我直觉阿芜小姐是想撇开旧事重新生活,宁次。”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偷听人家说话?李洛克略微蹙了蹙眉,他刚才就想阻止他,但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喝止了。

“我也只是想知道而已…”宁次将东西收好,放进了衣袖中,“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不会问了。”

宁次抬头看了一眼亭子外的天际,没什么大风,云层便仿佛是钉在了那上头,他想起那次她们二人逃课后的课堂,阿月站在讲台旁受训,伊鲁卡老师问她为什么要逃课?

她当时是看向窗外,说了一句话来着。

微风从亭子外吹进来,拨动了他的那则记忆。

“...鸟飞得真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