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范家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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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李、范、周，青阳镇四大姓，皆是有名的商贾世家，哪怕是放到省城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范家门前。
范六站在门口，看着这扇门心情复杂，曾经的她就生活在门内的宅子里，如今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去。
咻咻——咻咻——
她用口哨声模仿某种鸟类的鸣叫声。
不一会儿，大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后紧闭的大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一个人影出现在范六眼中。
“小姐，奴婢等你多时了，没有人看见，快进来吧。”丫鬟打扮的少女悄声说道，随即让范六进来。
范六进来后四周打量了一番，和上个月没什么变化，倒是花多了不少。
“小姐，夫人在屋里等你了。”
“翠儿姐，说过多少次了，现在不用叫我小姐了。”范六说道，随后向厢房的方向走去。
破布衣在微风中掀起褶皱，人影孤单萧瑟。
看着一瘸一拐的瘦小身影，小翠心中感慨万分，无论说什么她家小姐都是一副冷淡的神情，不熟悉的人或许会以为其人性子疏离，但看着她长大的小翠却是知道对方其实只是不将情绪表露于外而已。
想到当年深夜里襁褓中的虚弱婴儿已经这么大了，她不禁眼眶湿润。
一处别院内。
女人站在庭院里目光一直停留在门口，直到见着了那个她盼望的身影，这才眉头舒展。
“阿岫，阿岫！”
她迫不及待地小跑上前，俯下身子抱住范六的身子，一个‘岫’字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是她并不想用。
“来了就好，你看看你又瘦了，你这个年纪不多吃些东西怎么长身体啊，怎么就穿这些衣服啊，这天气还很冷，可不能着凉了...”
“夫人。”
范六这时开口打断了女人的话语，后者一顿，眼神微暗，还欲说些什么却只能咽了下去。
“天气冷，您身子弱，应该待在屋子里才是。”
一旁的小翠露出悲伤的神色，如果当年老爷能够接受这个孩子的话，夫人也就不会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以至于落下病根。
三人走进屋子里，范六看着这伴了自己六年的地方心中百感交集。
夫人问了许多她生活上的事情，范六看着这位范家的家主夫人，她曾经的母亲，回想起了当年的事。
名为林霜的夫人看着这位曾经的女儿，如今的陌路人，往事涌上心头。
那年她二十六岁，膝下无子的她收养了夜里被人抛弃的婴儿，将之当作亲生女儿抚养。
那年她六岁，她坐在残疾人用的小轮车上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范家的家主从省城里归来，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女儿，勃然大怒。
“居然收养一个瘸子当作女儿，让外人听去了不得笑话死咱们范家！给我把她轰出去，我们范家不认这么一个废人！”
范家主严厉的声音对林霜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无论她如何哀求也无济于事，这位被她注入了无数溺爱的女童就这么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她才六岁啊，你这是要她怎么火啊，这是要了她的命啊！呜呜——”林霜哭喊地抓着范家主的衣袖，苦苦哀求。
没想到得到的是更加难以置信的回答。
“以前就觉得你这生不出孩子的妇人是个没用的女人，今天才知道还是个蠢货，哼！”言罢甩开林霜的手，拂袖而去。
从此过了不到一年的功夫，范家主又娶一小妾，又一年后喜得一子。
她这位范家主母日渐被冷落，如今身边的丫鬟也只剩下小翠一人。
“咳咳，咳咳！”
忽然，林霜一阵剧烈地咳嗽，小翠见状脸色一变赶忙端来热水，范六用手轻拍她的后背，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林霜捂住嘴的手放下，一旁的范六瞳孔微缩，只见手心里是鲜红的血液。
“怎么回事，病情反而恶化了，上次我带回来的那些药没有效果？”范六看向小翠，后者低沉着头，看向夫人，两人交换了眼神这才说道：“小姐你不用担心的，夫人的病已经好多了，只是最近染了些风寒，那些药很有效的。”
范六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随后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书纸，林霜和小翠神色微变。
“从前您就有将不想让我看的书本藏在抽屉里的习惯，以前是那些话本，而这些是什么？”
范六拿着这些纸张，她一眼扫过就直到是药房的凭证和取药的清单。
“阿岫，这些...这些都是补品，是养身子用的。”
“我在秦老爷那里做过功，也给药房送过药材，这药方上的药材可不是补品，娘亲，告诉我，您到底怎么了？“
林霜听见那一声娘亲浑身不禁颤抖，眼眶红润，这个称呼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见过了啊。
“夫人，就与小姐说实话吧。”小翠实在看不下去了。
“唉，我这身子恐怕是要到头了，还记得你五岁时的那次吗？”林霜开口道，范六感到意外，随后眉头微皱。
在她五岁时，林霜撞邪了。
具体的她也不清楚，自那之后林霜大病一场，怎么都治不好，最终请了道士来驱邪这才痊愈，但是留下一个警告，就是：绝对不能吃‘风尘草’这种植物，否则就会旧病复发，再难治愈。
“我现在的情况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可是我没吃吃这种东西啊，甚至见都没见过。”林霜面露绝望的神色，她能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范六思考片刻，问小翠道：“娘亲平日的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
“是厨房的师傅做的。”
她决定去厨房看看，询问饭菜里是不是被加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等等，厨房那边是二夫人管的，想进去需要得到她的同意。”小翠焦急道。
二夫人...
范六是知道她被扫地出门后范家主又娶了一房小妾，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我去求她。”
现在林霜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出了门便向宅子深处走去。
二夫人的院内。
“夫人。”
丫鬟恭敬地说道，那慵懒地侧卧在床榻上的女人缓缓开口：“怎么了？”她容貌艳丽，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魅惑的气质，天生尤物是对她最贴切的形容。
“屋外有一乞丐求着要见您。”
“啊？乞丐是怎么进来的，快轰出去。”
“但是...那人是大夫人以前的养女。”丫鬟犹豫地说道，她们都知道大夫人每个月会让那个弃子进宅子，因为看她可怜也就没有阻止。
二夫人眉头一挑，她自然知道大夫人有个养女这件事，不过已经不是范家人了，对她现在的地位没有什么影响，便让其进来了。
“二夫人您好。”范六尽量放低姿态，用余光打量着床榻上的身影。
“你找妾身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大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觉得是厨房的伙食出了问题，便让我来查看。”
二夫人目光不可察地一闪，不紧不慢道：“大夫人身体不太好啊，那我回头让厨房师傅多加些调养身子的膳食就是了，小友觉得如何？”
范六面色凝重，不愿意放弃，坚持道：“恳请夫人让我进厨房查看一番。”
“你这是信不过妾身喽？放心吧，妾身从来说话算数。”二夫人脸色挂着温和的微笑，语气带着几分令人心软的柔和。
扑通——
众人一惊，只见不到十岁的女孩儿跪在了地上，以首伏地，沉声道：“恳请二夫人！”
美艳的女人无言，片刻后竟带着哭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要妾身怎么说才肯罢休，莫不是欺负我一妇人？”
说着用手帕擦拭眼角。
丫鬟们看着范六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后者没有再说什么，拄拐离去。
待人走后，二夫人才放下手帕，饱含深意地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
医馆。
两人对坐在桌前下棋，一边竟是芝草堂的秦老爷，另一个则是一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白须老人，二人随弈随聊。
“哈哈，秦先生，您看我这一手怎么样？”
“哼，莫不是太小看老夫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雅兴，白须老人面色不悦，吼道：“敲什么敲！看不见告示吗？今日不闭门不诊！”
这时秦老爷淡淡地道：“行医者哪有休息可言，有人求诊闭门不见，小心败坏了你的医德。”
听见秦老爷发话，白须老人连忙一脸陪笑，点头称是。
开门见到一白布蒙住左眼，右臂拄拐的女孩儿，正是范六。
“范家大夫人需要医生看病。”
“什么病还需要我亲自跑一趟，让她过来我给她诊断。”白须老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好不容易请到这位秦老爷来他这儿做客，可不能让生意泡汤了。
“可是...”
“没什么好商量的，不看就请回吧。”他正欲关门，这时听见身后那人开口了。
“你平时就是这么行医的？这不是小六子吗，出什么事了？”秦老爷走了过来说道，范六没想到在这儿看见自己的东家，也愣住了。
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后，秦老爷表示会过去看望范家大夫人，毕竟平时那些草药其实他还是出价便宜了不少，也算是欠了范六的人情。
“这，这...我也去，秦先生我和你们一起去。”白须老人连忙变脸道，引来秦老爷一阵冷笑。
范家大院。
白须老人为躺在床上的林霜号脉，秦老爷和范六站在一旁。
一番诊断后，白须老人眉头紧锁，他沉声道：“症状很像九年前的那场热病，不好办啊。”
秦老爷脸色一变，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怎么样大夫，应该开什么药？”范六问道，如果是需要珍贵的药材的话，实在不行她就进山一趟，哪怕是要进那些危险的生物的领地她也要找到药材。
是秦老爷先开口，“你不知道当年的那次热病，几乎就是不治之症，最后还是仙人们出手才得救的。”
“仙人，那不是小说里的故事吗？”范六错愕。
“小孩子懂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上仙们才不稀罕来，至少要到省城才有机会见着。”白须老人讥讽道。
秦老爷沉吟片刻后说道：“小六子，林夫人的病这青阳镇治不了，需要去省城。”
“翠儿姐，带上夫人咱们去省城。”
“可，可是范家的马车去省城经商去了，还没回来。”小翠面露难色。
秦老爷说道：“时候真的差，镇上的商队最晚还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范六虽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她心里罕见地焦急，就在这时，她的手心传来一阵冰凉，林霜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掌冰凉如薄霜，它的主人脸色苍白如纸。
“不用担心，娘亲休息几天就好了，小翠，把床底下的那个东西拿出来。”林霜虚弱地说道，几个时辰前还有说有笑的她现在连说完一段话都似要使出全力一般。
小翠的眼框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这是...”范六小时候没见过这个东西。
黑子被打开，顿时包括秦老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只见一枚玉牌安放在其中，大写的‘玉’字雕刻在正面，泛着白色的光华十分不凡。
“此物是捡到你的那个晚上放在你身上的，应该是你的亲生父母留下的，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以范家人自诩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但是现在”林霜缓了一口气，继续道，“现在你可以带着此物去寻找你真正的家人了，我本想再陪你几年，待到你成年时再交给你的，可我这不中用的身子骨...”
“阿岫，不，现在你应该叫做‘云岫’了，不用再带着那个‘范’姓，快走吧，去找你真正的家人。”林霜把玉牌交托在她的手中，勉强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范六，或许现在应该叫做云岫的女孩儿看着这枚玉牌，沉默不语。
小翠神色哀伤。
白须老人贪婪地看着玉牌。
唯独秦老爷神色阴晴变化，不知是惊讶还是欣喜，还夹杂着几分深意地看向云岫。
良久，那只握着玉牌的手攥紧，用一个瘸子的最大速度夺门而出。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