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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梦境中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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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洞窟内,

离开之前,白川突然站定,转头面对李柏。他手掌摊开,掌心上空缓慢由虚无牵起丝丝缕缕的灵气,凝结成张长而薄的黄纸符文。

符篆四角边缘有一层几乎看不出来,因纸张长期存放而产生的细绒毛。在纸张正中央两道折痕,还能看见因折痕而破旧凸显,的一条细细裂痕。

在其内侧,不知用什么颜料或是何种植物汁液,涂画上去的绿黑色的符字。即使纸张破旧程度已经很严重了,落下笔画的符字却依旧清晰,没有半点褪色情况。

“你不是要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吗?”

白川向前一步,将符篆递给他。

“这里面,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部分记忆。”白川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说:“还有,你的父母,真正的父母。”

李柏瞳孔微缩,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迟疑了很久,手抬起又放下。

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一个念想,现在真的有了一个结果。他反复回味着白川说的这句话内是否藏着嘲讽,探究之意。

可惜都没有。

李柏再一次抬起手臂,接过他手里的符篆。

符篆在接触到李柏手指的一瞬间,他猛然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在被强制吸入这小小的符纸内。

强大的压力让李柏闭紧双眼,先是魂体感觉到了实感,后来随着意识越来越轻,耳边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大。

空气中,除了夹杂着的各类声音,似乎还有花香。

“……云鹤………我…………”

“……只求…………日后……好好……”

几句模糊不清的对话进入耳朵,李柏想努力辨别他们说的话,可听了好几遍,却怎么也补偿不出原句。

几十秒的飓风吹过之后,李柏才勉强睁开眼睛。

缓慢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刺眼的白光。短暂性的黑暗加上亮光,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眼睛不由自主的又重新闭上。

“云鹤……云鹤……”

两声轻唤,声音似乎是位成年男性。

李柏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能习惯眼前景象。

树。

很大的树。

目光所见之处,是一棵大树的内里,而自己躺在它的的树底。睁眼见的是茂密的叶层,深褐色交叉相生的树枝,以及顺着叶片缝隙照射下的光斑。

刺眼的阳光透过层层密叶照下来,李柏仰躺在地上,这才看清楚让眼睛不适应的光芒从哪里过来的。

偏了偏头,闭上眼睛避开头顶的强光。而转头抬眼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住。

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准确来说,这里是一片几乎看不到边境的水域。水域存在着凸出,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陆地,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其中之一。

可能因为人迹罕至,再加上这片地区水草肥美,灵兽互相牵制的原因。每一片小陆地上都生长着各类的花卉,灵草,甚至还有一些极为稀有的草药。

湖面清澈碧绿,沿边开的得热烈的花叶都长到湖底去了。半空上方,飞过一群无忧无虑的翠鸟在水面戏水。

它们身上看似单调的青绿色,平整规律的细绒羽尾部,掠过水面,牵起波澜。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反射光下,显得它们身上的羽毛色彩斑斓,美得不似人间什物。

随后他再次向头顶看去,这次已经避开了树叶缝隙中间的光线。他眯了眯眼,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颗高大的杜鹃花树。

其树龄,至少三百年。

根部高约一丈,如若加上几乎看不到外侧的树顶部分,估计得有五六丈高。树枝一直向左右生长,绵延地段已经挡住了周围一圈的水域,至少不下五尺。

此时这里,似乎正处于春季。万物复苏,即使在树低的李柏,隔着层层厚密的深褐色枝丫,也能清晰的看见树顶和周围一圈满树红花的盛大景象。

原本只靠细细的牵丝勾住的根部,被微风轻挑裙摆,便一个没注意掉了下来。花朵连着花托摔落在地上,花瓣被分叉进厚密的草坪中。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张绿色的画布上,添加了一朵并不违和的花朵。

这样的树在修仙界并不罕见,在某些地方还有高约十几丈的树林。

但美丽的事物,一直都有治愈心情的效果。

而安静的湖边林旁,看鸟儿嬉戏,水面冲刷草岸。夹杂着青草香味的微风抚摸脸颊,带起衣摆。

这样安逸的环境,光是让人呆在这里,就觉得心情舒畅。

再次响起在耳边的轻声轻语,引起了李柏的注意。他转头看向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自己的原因,立马正色。

李柏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草叶。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于是又寻着继续响起的声音,找到了树后的两人。

是一男一女。

他不认识。

女子依偎在男子身侧,李柏只能看见半张脸,于是试探性的往前迈出几步。而这几步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凸显出的声音其实很大。

确定他们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之后,李柏从大着胆子走到他们面前。

女子生的模样不张扬,不明艳,很干净的感觉。未施粉黛的眉眼之间和李柏很像,眼底却始终带着股温和的气质。

在他旁边的男人用以俊俏形容太过肤浅,脸上依然尚存的少年气概,眼神里藏不住的冷冽。这种面相,倘若放在帝王国都,定是位善恶分明,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不知为何,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李柏躁动不安的内心瞬间平静。呼吸变平缓,身体愈发的乏力,仿佛马上要躺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场。

虽然这样想,李柏脑子不至于浑迷到那个程度。

“……这里是你最想来的地方,怪我之前一直以修炼为由,一直推脱。”男子一脸淡然的说出这句话,可李柏听见了,他语气里的颤抖,和不甘。

“不用害怕……以后,什么都不会有了。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定居,远离尘嚣,做孤云野鹤的生活。若是过腻了,我们就去人间,做一段时间的凡人,男耕女织,只为自己而活。”

“谁都不会打扰我们,谁都不能打扰我们。我们以后什么都不用管了,那些修仙,门派,争议,什么都不用管了。”

女子在他的怀中,一直沉默。

风会悄然而至,卷起女子的鬓边细发,飘散各处。她似乎未曾感知挡住目光的几缕碎发,亦或是已然无力于这些事了。

与她靠坐在一起的男人说完一段话,就回头看看她。

“怎么今天的风这么大,云鹤不喜欢碎发挡在额前。”

他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随后抬手轻柔细心的将碎发一齐别到耳后去。弯着身子又将女子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重新环抱住女子。

李柏发现不对劲。

她已经死了。

之前一直侧身,李柏没有看见女子里面胸口处,已然被鲜血染红的怀中衣物。

她唇瓣脸颊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一副栩栩如生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女子双臂就要环上男人的手臂,侧头撒娇般的,冲眼前的男人半抱怨嘟囔几句。

可再一看,女子眼眶内的光芒早已褪去不知多久了,连同手脚都是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躺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仍在继续自言自语。

可说着说着,他突然哭了。

一滴眼泪瞬间冲出早就满含泪水的眼眶,划过脸颊,滴落在女子放在他膝盖的手掌心。

他宛如一只丢失了情感的木偶,僵硬的维持受人摆动的最后一个动作。眼神木衲呆滞的看着远方,孜孜不倦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师父死了,罗湫死了……云鹤你也走了……”

“你山上总喜欢去的那个水池,你夏日喜欢在那儿练剑,说夏日池边,清凉。我有一日被你带去,也体验了。可事实上,练剑完之后,燥热的身体已经很难感受到那漂浮与空气之中,仅剩点丝缕之气的清凉微风了。”

“大师兄总是下山,于是你总是缠着他让他给你带甜吃食。然后跑到我这里,说和我一起。可你知道我从不喜这些,便在回答之后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随后开心的跑到不会被师父注意的庭院。”

“可青御没了……师兄弟都没了……”

“我找不到师兄弟的尸骨,但师父的找到了,在潭渊最深处。我不知是不是青御弟子埋葬的,如果真的是,选择埋葬在那里的原因,可能他自身在当时也已然无力回天。”

“很多时候,求生的本能,与人为的道德并不能共存。所以对他而言,那时最为稳妥的方法,可能只得如此。”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一些原因……我的生命会很长。不过……修仙者的生命一直都很长。”

说到一处,男人停顿住,他的双肩颤抖着,胸口起伏,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次。

“可,我要比他们长,我很久很久之后,才会死去。但……我独自一人留在这世间,有意义吗?”

李柏静静地听着,看着。

望着眼前的男人,感受到他此时胸口处如刀刮般的疼痛,如旧日一般的疼痛。

长生。

凡人多么渴望修仙,成仙,然后长命百岁,千岁,万岁。

但修仙,从来都是自我改变命数。

要与天争命。

多年以来,多少人妄图突破那个界限,成为真正的神。但直到如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做到过。

天玄的掌门,沈雾年。

修仙界都知道他是飞升第一人,创世奇才,年纪轻轻,便轻松飞升。飞升的多年之后,在一次天玄之变当中,他重新以当初形态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救济世间。

但时间会磨损。

包括荣耀。

沈雾年重新回到天玄之后,虽会从现在大家面前,但出手的次数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甚至众门派历练期间,曾遇多次危险时刻,他都是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

于是渐渐的,有人产生了异议。

而这中间到三百年前的间隔,是100年。

修仙这个概念,李柏当初其实没有多大的理想。那段时间的挫败感,也只是一段时间。只是父母的身死,无能的自己,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被吃了算了。

那时候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当初的画面就一遍遍的出现在眼前。从一切的开始到现在,在脑海内一遍遍的回忆,一遍遍的难以平复心情。

自己的世界,似乎黯淡无光。

或者从来,就没有。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天道便不会如意,他会想尽办法,让你不得自终。

然后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了自己身体之所以这样的一些原因。他知道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李柏找不到那个人,但他找到了那个与之交接的,白川。

多次的询问,白川也没有答案。

而且李柏这些年与他们接触,隐约之中,他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李柏眼眸低垂,向前迈出几步。

眼前的男人再次抬头,已然泪流满面,眼皮颤动,几滴眼泪顺势而下。

“……我……”

他说不出来,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李柏站定在离两人五步左右的距离,手撑住全身然后坐下,一直都没有说话。

时间是会停的。

当你处于一处世外桃源,林中鸟儿嬉戏,水波亲吻石岸,微风轻抚脸颊,落叶在唇边掠过。

一切都一切都寂静无声,安静祥和。

没有争论,没有战争。

李柏以前觉得这样的生活了无生趣,人生的意义自然是考得好功名,修炼成大仙,然后开宗立派,或者成为一方清官。

但终究是年轻气盛。

不知过了多久,鸟儿都离开这里飞向远处,亦或是发现了他们两个突然打扰休息的外来人。男人低着眉,眼睛突然变得浑浊,双目无光的看着前方,喃喃自语——

“孩子……”

声音软懦无气,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的魂魄已经散尽。身上仅存的那点意识,已经没有半分气力再支撑他做出任何的情绪了。

他头相抵在女子的额头,环抱着女子的手臂愈发的加重。

“孩子……”

“……孩子?”

李柏不知为何,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这两个字。

孩子……?

李柏呼吸滞停了几秒,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白川的那句话。心中绞痛了一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

眼前的人……

青御……

隐约之间,李柏心里冒出了一个名字。也不知为何,就在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心中闪出了另一个想法。

而这个想法太过离谱,他突然不敢去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