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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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来自宋词人秦少游的《鹊桥仙》,以其对男女情感的细腻把握,把每一年的鹊桥梦,写尽哀怨与遗憾,又满抒志得与憧憬,单身的人看了都渴望过一次“乞巧节”,又何况是热恋男女。
游乐场,其实只要是孩子,都会喜欢,在摩天轮上俯瞰大地,离地面越远,孩子就会越兴奋;随着过山车于高处俯冲,有一瞬间的刺激,眼前看到的,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一片空白,而停下后,有人腿会抖,有人则并无感觉。
“快看快看,升起来了耶!”
“你是第一次玩么?”
“不是啊,但来游乐场,不带着好奇的心情,怎么会发现惊喜呢?”
摩天轮的每节车厢,都有两副座位,车厢里的两个人一个站在车厢门口,一会儿往这边看,一会儿往那边看,另外一个人拿出手机,这拍一下那拍一下。
“拍的时候拍好看一点,一定要美颜。”
“你还是人么?都已经倾国倾城了,你还想沉鱼落雁,给其他女人留条活路吧。”
韩舒妍一笑,确实有闭月羞花的势头,看到周义的镜头他更是嘟嘴卖萌。
周义收起了手机,站了起来,挤向韩舒妍。
“你看他们都在排队看你耶,脸上都刷了三层腻子了,还要美颜。”
“你看看他们羡慕你的样子,能跟府城刘亦菲站一块儿。”
“哈哈哈,我突然好想许个愿。”
“许吧,反正也不灵。”
“摩天轮,快快显灵,停电!”周义迈开双脚,双手伸举开来,念着词,还不忘朝玻璃地板跺上一脚。
车厢应时抖了一下,韩舒妍则拿着手机录下这一刻。
但摩天轮的车厢还是缓缓下降,回到最初的地方,车厢门一开,欢送上一组好奇的童真乘客,轮到下一组成员上天空。
“为什么要来游乐场呢?”
“我哪有说过?不是你开的车么?”
“好,一会儿在路边把你卖了,换点油钱。”
韩舒妍笑着追打周义,周义跑两步回头看一下,生怕韩舒妍追不上。
缤纷多趣的游乐场,确实能让人忘掉烦恼,也能收获许许多多的快乐,孩子的快乐在于看到新鲜有趣的事物,体验家里学校里都没有场景,至于成年人,主要还是看陪谁来。
下了摩天轮后,周义与韩舒妍又去排队过山车,两个人也从未尝试过这么刺激的运动,一个人半眯着眼,一个人被强风吹得睁不开。之后二人又是在园区里感受“土耳其冰激凌”的游戏表演,寻常时间,这个冰激凌师傅拖时间的操作,必定有许多人反感,但跟有趣的人一起驻足,反而希望这位师傅把拖得更长一点。
但时间总会过去,离开乐园前,他们看了一场舞台剧。
“当时那把剑离我只有0.01公分……”
尴尬的声音,熟悉的台词,舞台上演出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坊间有云:这是一场五百年没有结果的爱情。
登场的人物不仅有至尊宝,紫霞仙子,还有牛魔王等角色。
正如秦少游《鹊桥仙》里所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孙悟空把一男一女吹黏在一起时,底下还有配合着演出的男男女女们,带小孩的家长误入歧途,目睹大型拥抱,或激吻,赶忙遮住孩子的眼睛。
“哇,这特么也可以??”站在后方的两人吐槽着只是,他们挨得很近,肩贴着肩,两头的距离,也曾经只有0.01公分。
“哎,怎么结束了。”周义意犹未尽。
“电影里不也是这样么?”
“少了,还有重要的一句台词。”
“哪一句?”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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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就约我出来。”
“开玩笑,怎么会不知道,星期天,外加有卖玫瑰的小姑娘。”
“什么日子?”
“牛郎织女节,见了一面,亲个嘴,牛郎汇报一下,人间房地产又涨了,去年还想着再存一年,早知道借点钱,付个首付多好。织女一听,你这男人,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然后呢,编不下去了?”
“这是真事好吧,织女说,你这男人啊,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昨天见你的时候,你还包在身上,一切都搞得定,好了现在搞不定了吧。那个丈母娘娘她是省油的灯么?”
“是王母娘娘。”
“那是她的官职,我这说的是辈分。她就是牛郎的丈母娘,没房没车,就一头牛,带俩孩子,你就这么办事的么?哈,先上车后补票,这已经改变不了啦,干了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己没房,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机灵点,小学上哪读呀。我看府城五十三小学就挺好。”
韩舒妍笑着伸出了大拇指,她理解的“金风玉露一相逢”,是一年不见二人应该有好多话说,没想到周义的脑洞,织女是天天跟牛郎约会,而牛郎在人间打两份工,白天在房地产中介上班,晚上去宵夜摊端盘子,挣到的钱,还要拿出一部分喂养喜鹊。
两人漫步于华灯满城的街道,看着飞向天空的孔明灯,一处记录浪漫的五色焰火,远处写字楼上灯光显示屏红心隔开的两个名字,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自己认为最浪漫的事了。
路上一切照旧,车辆疾驰,行人往来,广场舞通常也只会在下雨天得到消停。
故事编完,两个走在路上,有一阵时间,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就这么走着,时而低头,时而看向左右。
周义东张西望,眼珠子转了又转,寻思着耍点什么花样,“哎哟,刚刚吃火锅好像吃坏肚子了,你等我一下。”
“我都快到家了,还是我回家算了。”
“不行,不能回,一定等我回来。”
韩舒妍看着跑得飞快的身影,这一天就跟这个男人待在了一起。
有说不完的话,有问不完的问题,有扯不完的段子,总是不知疲惫地奔赴下一件事,总是精力充沛地做同一件事,时间似乎也是不够用。
她慢慢地走着,每一盏华灯都在播放着画面。
地铁站,他们相识的地方,她曾以为是他是乞讨者,带进警务室一通了解盘问,他为证清白,不仅翻开自己背着的带有显示屏的背包,把里面的楼盘海报、户型单张摆在台面,亮完名片亮工资条,她实在找不出证明他是乞讨者的证据,但他不依不饶,被这么冤枉不能这么算了,要说法要投诉,要补偿。
她说,要不请你吃晚饭吧。于是,她一口没吃的晚饭,被他一口不剩。
相亲活动上的他当众跟他互动,她是笑得肚子都疼了,三里桃源,她住的地方竟然是他方案,太难以置信了。
书店的偶遇,台下的他挤眉弄眼,还做起鬼脸,完全不在乎她会不会演砸了,但如果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听,她似乎又不会太记得这件事。
当然,还有去看房,去球场玩飞盘的画面,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睡觉之前总要先聊上几句。
而周义也常常温习这些画面,每一天都是新的,因为跟她说不定又有新的内容聊;工作是无头绪却充满精力的,因为他可以在工作时与她相遇,有时候他也不告诉她地铁站,但多半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同一个地方遇见捧着饭盒的她。
周义飞奔而去,又飞奔而归,手里多了样东西。
这样东西,是他借着路灯一路小跑,看见有花的地方就停下,俯身去摘,一种颜色一种花瓣太单调,又起身接着小跑,等到满满一束,没有系绳,就把一根草代替,然后把一整束花都绑起来。
浪漫的理解因人而异,有的人,送大卡车托运的跑车,不是帕拉梅拉,就是怕东西送完人没啦。有的人去旅行,去云南大理,去古镇小桥,去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
有的人则想到出其不意,虽未花钱,但心意都在花里了。临时想到的花样,也就这样了,他飞奔回到刚刚离开之处,空空如也,只剩他与影子,相望自怜。
他方才还在想着如何开口,表白不一定敢,还是怕被拒绝,怕这段时间成为梦幻,怕失去一个这么有趣的人。
但话他肯定想好了,开玩笑的话,他有很多,客户他都能逗乐了,这个小姑娘又没有别的诉求,还不简单么?
只是太可惜了,周义扫视四周,人大体上是走了,手里的刚采的路边花,一下子全凋谢了。
“周义!”
一回头,失落的脸上再次绽放光芒,牙齿也露出来,是那种不知疲惫,精力充沛。
“我以为你回去了。”
“哈哈哈,刚刚是不是想哭了。”
“哈,想太多了。”周义说着,手里的花接受了召唤一般被韩舒妍吸了过去,“哪,今天这个特别的节日,别的小姐姐都收到的东西,你怎么能没有呢?”
他话还没说,整个身体都已经在颤抖了。
“这是要送给我的么?”
“对……啊。”
“干嘛送我花?”
“嗯……”
想好了许多话,但终究还是卡壳了,路灯照清楚花的颜色,但没照到他瞬间发红的脸,他只是低着头,看手里的花,整条大道杂音很多,但只有心跳可闻。
“那我就收下啦”韩舒妍说着,一把将周义手里的话抓了过来,但周义眼睛都没敢抬起来,他哪里看得到韩舒妍咧着嘴,还晃了晃脑袋。
甫一抬头,是韩舒妍举着花,她已经进入下环节,鼻子往花束贴,闻着各种小植物的味道,嘴还露出弧度,周义颤抖的心一下又悬在半空中。
“咱们就这里散了,各回各家。”周义说着,此时的他仍旧紧张,按道理应该趁势表明心意,或对天发誓,或对路灯宣言,用自己的双手拼搏,用自己的爱提升两人的关系,从今往后愿与恋人相称,世间再美不及她半分,天下再大,有她便等于拥有世界。
这些话平时想来不费吹灰之力,但到用时,方恨经验之匮乏。
“啊,你不送我了么?”
“不送了。”
他想送,但是不敢送,脑子已经被掏空,想不出其他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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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描写男女之情的诗句,大多悲凉,难得圆满,似乎喜悦的词很少,而伤感的词就很多,又或者人在开心之时,能想到表达喜悦,记录满意的想法不多,反倒是忧郁愁绪时,常常化悲愤为力量,这下名句名篇。
为数不多的情感诗,有这么一首,《诗》中有云: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此诗以梅子熟落为引,寄女子对心仪男子的渴求之情,梅子熟落,地上落梅有七成,树上剩梅有三成,地上七成筐拾之,树上三成当采之,心仪的男子,赶紧主动开口,抓住时机,莫要待他时,两情相悦,女子成了更着急的那一方,女子本含蓄,又怕错失良人,诗中之男子,怕是只要稍稍迈一步,好的结果就来了。
周义沉醉于这一日的发生,熄了灯,牙齿依旧合不拢,眼睛也不愿眯上,走过每一处地方,一起看到每一处场景,他都回味着,摘过花的手,贴过韩舒妍的肩膀,存留的味道久久不散。他真地挺怕天一亮,这美好的一切,再次回想时会淡上几分,而奔波忙碌又将忘掉几分,残余的甘甜,又会随着时间消逝,再想来时,又多丢掉几分。
“滴滴滴。”
“滴滴滴。”
家里入户门锁发出触控声,一连几次,但门锁均不得开启。
“咦,怎么回事?”
门外,一个女子弯着腰,触按着门上密码锁上面的数字盘,她又试了一次,依旧无果。
门内,这套房子的主人已经站在了门边,在听到密码锁的触控声时,未睡去的他已经走出了卧室,蹑手蹑脚来到了门边上,灯也没开。
门外的女子试了好多次,汗珠已经从额头渗出,着急的她,四个手指在门上扣响了一声,欲再次扣响时,她停住了,不多时手也放了下来。
门内,他靠在门后的墙处,嘴巴紧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又怎会不知道门外之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