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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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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殷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说的饶他们其中一人一命,并不是让他们自己决定”,没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个人想证实自己的一些猜测罢了。

这句话宋子殷没告诉褚平,接着道:“我想要留程越一命……”

褚平顿时惊了。

“宋子殷,你有病吧,有机会不留给自己儿子留给外人?”

说实话,若真的饶他们其中一人一命,褚平肯定选顾怜,所以他对于宋子殷的这句话很是不解,看着宋子殷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

再说,于公于私,顾怜害的人明显更少些,凭什么让更罪大恶极的程越活下来。

宋子殷瞥了褚平一眼,笃定道:“你一定没看我给你的资料”,说着也不再打哑谜,直接道:“程越此人,虽然参与药童案较早,但他良心未泯,在成平七年至成平十年间,暗中救治药童一百三十五名,利用死遁送回孩童七十八名……”

这些调查可谓是颠覆了宋子殷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顾怜情有可原的一点是,他并不是掀起药童案的第一人,只不过后来受卫梁蛊惑,再加上教内危机四伏,为了获得朝廷帮扶,不得已参与了药童案。

但这些调查,明显表明,程越才是第一个被迫参与药童案之人。

宋子殷也调查了程越,在众多描述中,确认程越确实是一个性情中人。

这是优点也是致命缺点。

成平七年,年纪尚轻的程越无意发现师父在试炼药童,内心一定极为挣扎,他不想要揭露师父,也不忍心看着无辜的孩童丧命,所以在此后三年间,他利用自己的身份,保住了很多药童的性命。

后来应该是被卫梁发现,所以程越便转变了策略,他将那些将死未死的孩童伪装成死童运出炼药房,然后悄悄送那些孩子回家。

宋子殷还发现,在程越参与药童炼制的那些年,药童的死亡率大大下降,甚至可以查到,程越在扬州设立的炼药房,成平八年到九年,一年间只死了三个药童。

这也不可避免,毕竟程越上面还有卫梁这一尊大佛。

倒是顾怜,他才真真是手段残忍,不顾药童的性命。

宋子殷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认,顾怜只不过表面伪装地可怜兮兮,其实在他接手药童试炼后,一旦稍有泄露的风险,他便将药童全部杀掉灭口。

甚至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卫梁都没他做得这么狠。

“我让人去瞧过了,这七十八名幼童,如今还在家中,程越每年还会送去抑制蛊毒的药。看在他们的份上,程越死罪可免”,宋子殷补充道:“不过活罪难逃,等药童的蛊毒解后,我会让人送他去牢山。”

毕竟经程越之手死去的药童也不在少数。

虽是被迫,但其情可勉,其罪不可恕。

至此,药童案也算结束了……

褚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逼他们交出解药。

褚平可没有宋子殷那么乐观,他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迟迟没等来顾怜上交的解药。在消磨完所有耐心后,褚平终于忍不住推开了宋子殷的书房。

“这就是你所说的他会交出解药?”

褚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冲冲,显然憋了很久的怒气。

宋子殷淡定瞟了褚平一眼,不急不慌道:“急什么,还有一日呢”,瞧着褚平不耐的神色,宋子殷叹了口气,对着外面吩咐道:“宋随,去问问他做好决定了没?”

随后宋子殷这才无奈地看着褚平,好声好气道:“这下行了吧?”

“勉勉强强吧……”

宋子殷已经退了一步,褚平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便随手拖出木椅大摇大摆坐了下来,他倒要瞧瞧宋随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褚平已经昏昏欲睡之时,宋随终于匆匆赶来。

在宋子殷和褚平的目光下,宋随不负众望从袖中取出一张血纸,上面零零散散写着十几种药材。

宋子殷没有接过血纸,反而示意褚平将他抄写一遍再将其拿走。

趁着这个功夫,宋子殷沉默良久,还是开口问道:“那碗水,喝了吗?”

宋随还没有回答,就被耳尖的褚平听到谴责:“好啊,宋子殷,说好的不许私下接触,你居然还给他们送了吃食?”

说罢重重一哼,似乎在谴责宋子殷的不讲信用。

宋子殷哭笑不得:“我可没给他送,不过是怕他们几日没有吃食,饿死过去,这才让人送了碗水……”

而且就一碗水罢了。

他总不能事事都禀告褚平吧!

褚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倒是没考虑过这一点。

也是,顾怜自从回了嘉阳派就没有进过任何吃食,如果再不补充些体力,怕是到不了行刑之日就饿死渴死了。

褚平嘴上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失职,嘟囔道:“爱喝不喝,渴死算了……”

孩子气的话让宋子殷心中发笑。

他掩唇笑了笑,和气解释道:“也不只是以为这个……”,宋子殷道:“如果是你,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你一碗水,你会怎么做?”

褚平也不傻,瞬间明白宋子殷想问的是什么。

在那间屋子里,可不止顾怜一人几日没进水米。

“当然是抢着自己先喝”,褚平想着,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如果手头只有一碗水,自然不用讲什么礼义廉耻,先抢过来喝掉再说。

“如果与你同处一室的那个人是你朋友呢?”

宋子殷紧接着发问。

褚平思索一瞬,立即道:“当然一人一半。”

笑话,他可是很讲义气的,绝不会在生死攸关头将朋友置之不理。

宋子殷但笑不语,转而问了宋随:“顾怜怎么做的?”

说着不忘向宋随使个眼色,示意这件事可以说,不用瞒着褚平。

宋随低着头,恭恭敬敬道:“顾公子抿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都喂给了程越。”

这下,褚平有些惊讶了。

要知道人很难克制自己欲望的,特别是在这种饥寒交迫的时候。

特别是,他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如果程越就此死去,对顾怜明显有利无害。

褚平暗暗想,程越身受重伤,肯定不敌顾怜,所以这是顾怜自愿的?

奇了,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所谓的“义气”?

褚平表示不相信。

宋子殷瞧着褚平脸色变幻,不禁轻叹一口气,他心中的猜测成真,但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我很早就猜测,程越除了在药童案中辅佐顾怜外,对顾怜一定还有特殊意义”,宋子殷咳嗽几声,接着道:“他三番五次救程越,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在嘉阳派埋藏多年的暗桩,我便觉得,程越此人对他有所不同,是以才加以试探。”

毕竟没一个父亲会相信自己孩子良心泯灭,全无感情。

幸好,最起码顾怜对人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对他们没有感情罢了。

褚平虽然不明白宋子殷在感伤什么,但敏锐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时多话,便有眼色地保持了沉默。

倒是宋子殷率先打破沉默:“你去找青玉,让他先瞧瞧这张药方。”

为了以防万一,宋子殷不会轻易相信顾怜。

褚平眼见解药方子到手,也不再耽误,快马加鞭赶往城外。

曹珏在城外炼药,若是今日送去,说不定明日解药就研制出来了,到时候那些孩子也能少受些苦。

待褚平离开后,宋随沉默良久,道:“顾公子说,他选择程越……活……”

对于这个结果,宋子殷自然不意外,不过还是有些伤心罢了。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宋子殷站起身,望着窗外漂浮的白云,思绪纷飞:“这几句是我父亲说与我听的,不过我当年不解其意,反而闯出许多祸事,让父亲忧心忡忡……”

如今,做了父亲才知道,养孩子并非吃饱穿暖就行。

宋子殷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好在小安争气,不用他教便生得一副良善心肠,也从未对人心生恶意。

而顾怜……

宋子殷不得不承认,是顾怜的出现让他认识到自己有多不合格。

宋子殷还记得,自己年少时也调皮,拽猫逗狗、仗势欺人的事情也干过不少。

每次犯了错,父亲便把自己捆得祠堂,狠命地抽打,直到自己认识到错误为止。

更别提欺男霸女这种恶事,宋子殷从小就清楚,这种事情若是发生,父亲绝对会将自己打残,到时候娘都拦不住。

而对待自己的哥哥弟弟,父亲亦然。

也是这样,他们兄弟几个从未犯过大错,更不会有害人性命的想法出现。

刚开始宋子殷也想过教导顾怜,但随着对顾怜的调查,宋子殷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是否拥有“人”的情感。

他可以眼不眨地杀死数十名无辜的孩童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些幼小的孩子在他面前哭泣、惨叫,最后死去;他也会因为一句话戏言,便笑着将人割了舌头,然后凌虐致死;他也会因为有人不知内情,无意提到他的眼睛而暴怒,然后将人挖眼后剁成肉泥……

查到的越多,宋子殷对教导顾怜这件事越发不自信。

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将这样一个恶人扭回正道。

让宋子殷真正下决心杀顾怜的,是顾怜怀疑哑叔泄密而想要杀了哑叔。

哑叔可是看着他从小长大,拿他当眼珠子疼的长辈,顾怜居然能够瞬间变脸,意欲要他的性命。

明明生得那样一个好面相,不说话时看着那么乖巧可人,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好感。

在这样一副好面貌下,藏着那样歹毒的心肠。

前一刻他可以笑眯眯说笑,后一秒便要抽出刀要了人性命……

软硬不吃,记仇不记恩,这样一个人,宋子殷怎么放心把他留给心肠柔软的长子。

宋子殷不是没想过让这件事稀里糊涂过去,由此保全顾怜的性命。

为此,他设计让顾怜死遁,抹去顾怜存在的痕迹,并给了顾怜一个全新的身份。

但凡有一次,顾怜能够对过往事表现出悔改之意,宋子殷都会原谅他的不得已。

可惜,即使这样,顾怜还是让他失望了。

宋子殷低头咳嗽几声,心下沉痛。

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身体已经不如往年康健,年轻时种下的祸根,终于在这两年中渐渐爆发出来。

这也是宋子殷最担心的一点。

他怕自己有朝一日旧伤复发骤然离世,到时候小安和钟遥一定下不去手,最后兄弟成仇,顾怜反而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决定提起下手。

宋随从小跟随掌门长大,从未见掌门露出这样为难又痛心的神情,再听到掌门的感慨,不禁道:“公子,不如我悄悄将小公子……”

“不行!”

宋子殷厉声制止,他既然答应了褚平会给那些孩子一个公平,那就不能失言。

至于顾怜……

宋子殷只能说,程越出现地太迟,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

在自己还没有对顾怜完全失望前、在计划开始前出现,宋子殷或许会想办法留下顾怜的性命。

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等那些孩子解了毒,就送他……”

宋子殷万分艰难地做出决定。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宋随:“这种药无色无味,服下之后很快就会解脱,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我留他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