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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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洋人胡乱说些什么?他也能在这指挥我们做什么?他能教出些什么东西?我看不如快快趁早将他撵了去,省得在这满口胡言乱语。”
很明显,伯纳德刚刚那话让载玄感到被冒犯,不过这也能理解,作为皇室贵族子弟,天生自认为高人一等,又怎么会承认这些事实,来打自己的脸?
王语如见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没忍住轻笑出声。
在这寂静的屋内,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载玄那个好耳朵的听见了,他转过身嚷嚷着“你笑什么?这哪里好笑吗?”
王语如沉了沉目光,她看向了载仪。
载仪看出了王语如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示意王语如说下去。
王语如转过头,说道“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
如果沉默也不够允许,赞扬的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这话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说过的话,现下来回应载玄那不堪一击又死不悔改的态度再合适不过。
而这句看似无关却又有关的回应,无论是,知不知晓这句话的,屋内的几人都齐刷刷看向王语如,有些吃惊和惭愧,不敢相信一个后宅妾室能有这见识说出这话。
伯纳德看少女粉嫩的唇一张一合说出了他的心声,他先是有些惊讶,但又接着浅浅笑赞许的着看向王语如。
融蚀焦灼过了的冬,喘着春日的月残花缺,这一上午的讲堂时光早已经匆匆而过了,现下的这屋内的阳光也有了偏移,正好斜映在屋内。
尘埃缓缓漂浮着,没人敢再说话,而一直不语的载仪,此时也终于开了口。
“载玄,你该知道我请亨利先生来的目的,我们旗人子弟不是吃喝玩乐,乐不思蜀的废物,若是听不得这些,你就以后不用再来了。”
载玄这下被怼的不敢吱声“哥···”
载仪喝了口手里的的茶,缓了口气“和亨利老师道歉。”
载玄看着一脸严肃的兄长,委屈的转过了身“抱歉,伯纳德先生。”
伯纳德摇摇头“我并没有生气,大家要是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反驳我,在我们的课堂上学生是可以提出不同意见的。”
屋内无人再持异样的态度,伯纳德迈着西服裤子包裹的打长途又缓缓走到了前方。
见座上的人都老实了,伯纳德才继续讲下去。
“归根到底,不得民心,大概源于中国维持社会平衡团结民心的律法出了问题,这种数千年从未间断的传统法制,运作方式是内卷化的,所有人都在无处不在的枷锁之中不能自拔,一个国家,若是民众都是愚昧无知,痛恨统治者,那么这个国家将很难维持下去。”
“中国的律法是,人治大于法治,处理案件是情理而非法律,而这种压迫自然不会得到民心。”
伯纳德这话一针见血,他也知道这府邸里的主人襄亲王就是如今清朝的制宪首脑,但他不曾惧怕和畏惧这些,依旧我行我素的说着。
“制宪不是一时的狂热,若是没有改变和颠覆的决心,那么所有的一切将会毫无意义。”
等到伯纳德彻底说完,整个屋内都安静了,大家都不太敢说话,还是载仪开了口才打破这平静。
“英国人喜欢夸耀自己的冷静,认为自己不会像中国人那种陷入无缘无故的狂热,可我记得笛福曾经说过,在他那个时代,千万名勇敢的英国年轻人,准备为了天主教而奋斗到死,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天主教是一个人还是一匹马。”
这话一说,伯纳德浅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是这样,无论是中方还是西方不能一概而论,来去评价谁是最好谁是最坏。”
接着伯纳德又话锋一转“载仪,你真像英国人眼里的中国的政治家,中国的政治家尊崇谨慎,维持中庸,却关键时刻总能给你致命一击。”
“那么谢谢亨利先生对我的赞许。”
说这话时,两个丰神卓越的男子的眼神变得犀利,二人谁也不服气的模样让人觉得针尖对麦芒,也难怪,二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独一无二又异常优秀,自然很难轻易服气。
又过了一刻钟,顺才偷偷从后门摸了进来,在载仪耳边蛐蛐几句话就走了。
这让载仪的目光有些停滞,他缓了一会,看着那西洋钟表上的时间,他缓缓站起身,笑着说“亨利先生,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明日再上。”
伯纳德自然无可厚非,点点头,示意大家可以下课了。
此时琥珀橙色的晚霞一点一点地扩散向半个天空,漾满了那属于残阳最后一刻的惊心动魄。
放课后,载仪就迈着大步匆匆的走了,只剩下王语如,玉兰,载玄还有伯纳德。
载玄不知要做什么,他故意拖慢脚步,走到收拾笔墨纸砚的玉兰面前“小丫头,你叫什么?”
玉兰抬头就看到了载玄那副纨绔子弟放荡不羁的样子,她自小不太接触男子,所以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但作为一个下人,她也不得不回答“婢女名叫玉兰。”
载玄看了看面前的少女,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用手抓了抓他的头发,过了一会终于憋出一句“知道了。”
说完,他就红着脸拽着自己的贴身老奴匆匆走了。
玉兰见着他这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只觉得奇怪,心里编排一句便继续收拾。
而这边,同样的,伯纳德在收拾自己的公文包。
“先生,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王语如不知何时走到了伯纳德面前,向伯纳德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伯纳德听到女孩的声音,暂停了手里的话,湖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盯着王语如“有什么事吗?”
“先生,我也像你一样学习律法,我听说你们那里女人也能成为律师,这事是真的吗?”
这话让伯纳德有些惊讶,她虽不太了解中国的具体风俗,可他也知道在中国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个小妾想着当律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在中国的女人大部分只是关心那么几件事,自己同丈夫的关系是否和谐,自己的男人是否爱自己,自己的子孙是否健康,自己的容颜与衣着是否能在这些女人中是最貌美的。
至于其余的事情,男人可留给她们思考的东西少之又少。
伯纳德不是迂腐的英国绅士,所以对于她能有这样不凡又卓远的想法,这属实让他吃惊但也并不觉得自己该反对。
更何况,在课上时他就发现这个女孩也绝不是平凡的那些深宅内院的普通妇女,她对很多远在千里的欧洲的知识了解不少。
这女孩和他以往所认识的那些封建之下的中国女人完全不同,他不免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是这样,夫人,我建议,你真的很喜欢律法,可以选择留学,毕业后在国外从事这项工作,我想那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伯纳德说得认真。
可王语如却有些迟疑,她说道“若是学成归国,我也可以在中国当律师。”
“可你也知道,你们中国自古就没有女律师不是吗?”
王语如不以为意,她固执地说着“那为什么我不能将会是那第一个?我希望,为像我姐姐那样的女孩去呼吁平等的权利,若是我成功,那么我去国外所学的,将会惠及很多和她一样的女孩。”
伯纳德看着满脸斗志的女孩,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那么你相信你会成功吗?”
少女听了这话,紧紧盯着伯纳德,语气坚定“我会。”
伯纳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女孩,她笃定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宣读《圣经》的金科玉律。
已经是红日西沉时分,天边绯红色的夕阳的照耀在男人随着秋风飞扬的碎发,阴影之下,深邃的眼窝让人看不真切他那双动人的蓝色眼眸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高挺的鼻梁被阳光打透,犹如希腊神话里俊美的恩底弥翁,就算面对如此瑰丽缤纷的红霞,他也毫不逊色。
“那么夫人,祝你好运。”
还是晚风冰冷的寒风吹拂才让此时的王语如回过神,她笑着对伯纳德点点头。
·····
黄昏时的乾清门壮丽,恢宏,威严却冷寂,一双红底绿蕊突兀出来的琉璃影碧,成八字开合,左右各一,阶下一对雌雄金狮金光耀目。
在门前的陛下,身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贴影壁分成左右两列,各个挺胸站立,握刀排列,目不斜视。
而前方一乘银顶蓝呢轿,直走神武门前三牌楼西处,开始只见得一个身着玄黑金丝锦缎朝服的人,借着神武门前几柱走马灯花,小轿里走出的是爱新觉罗·载仪。
这已经快是紫禁城门禁时分了,他便就这样匆匆进了宫。
走至慈宁宫内,载仪利落地向着行着礼,隆裕太后点了点头“载仪啊,八旗子弟里属你最精明能干,本宫最喜爱的便是你这孩子。”
说这话时,这隆裕太后笑得只留于表面,那笑容甚至未达眼底,载仪虽是个精明的但也最厌恶虚伪的周旋,对于他厌恶的人,甚至不愿意同他多费一句话。
“不知太后如此匆忙,唤我前来。是何事啊?”
“无事,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和载沣去吃酒了?怎么样,那洋街如何啊?”
载仪听出了端倪,他嗤笑一声“皇太后您若是真想要问这些,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地唤我来?您直说吧。”隆裕太后被这样下脸面,依旧不恼她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载仪,你可知京城张家的案件?这事情牵扯巨大,前朝还有那洋人都涉及在内,而那载沣也只是叫了个前朝多少年的破烂状元来审理此事,这事非同凡小啊···”
载仪拨弄着手里的念珠缓缓问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那载沣只不过一亲王,本宫是当今皇太后,他可唤人去办案,那本宫为何不可啊?若是我派你去呢?本宫知道,你和那些大臣不一样,你是真希望大清能好的···”
隆裕太后说到后面还在微微叹息,尽力打着感情牌。
谁知,载仪听了这话笑了笑“满洲自得了天下,自个儿便开始钩心斗角,胜出的麟角便要将其他‘干扰’排挤下去,在宗亲里早动刀戮亲,叫嚷着‘杀得了猛虎,还不杀几个家贼?’这般,满洲都像太后和亲王这般,当真是传统啊。”
这话说得隆裕太后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终于有了怒意“若是你不想要接这个案子那便不接,说这些话,你是故意激怒本宫?”
载仪摇摇头,神色不定地说着“臣不敢啊,臣自然愿意接下这桩案件,太后放心。”
听到这话,隆裕太后本来还死死扣着桌子的指甲终于放松下来,她故作淡定地点点头。
于是全然没注意到,载仪起身时那刀锋般利落冷峻的面庞上那阴险又毒辣的神情。
载仪走后,跟随隆裕太后多年的贴身内官瞧不出这场简短对话的所以然来,问着“太后,您这是何意啊?这案件是大案,要是交给他,万一因此得了民众和洋人支持,那对我们也不好啊。”
“呵,他能办好?你懂什么?这事本身可没看着那么简单,咱们这边动动手段,那事他可就不好摆弄了,这样一来他们两方那就都好不成。
这就叫一箭双雕,那个载沣不是也派了个状元官在那儿吗····总之啊,这事儿有得瞧了,哼,两个牙还没长齐的‘孩珠子’罢了,还妄想和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