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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诈降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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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郡不算有多繁荣,也并非河北道人口最多的郡,只不过常山郡处于交通要道,所以常有商人经过此处。

唐代商业已经空前繁盛,在往来的商人中,能看到汉人、胡人、新罗人,甚至是波斯人的面孔。

唐高宗曾册封过一名“波斯王”,虽然真正意图是消灭西突厥残部和吐蕃的联军、以及煽动波斯和阿拉伯人内斗,但也让更多的外族人得以进入大唐。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并非是以平民的身份进来的。

唐代有“新罗婢”的说法,富豪权贵之家买入高丽、新罗的貌美少女作为奴仆,好友之间甚至会互换婢女以示亲近。

一支车队在城门外停下,接受城门口士卒和官吏的盘查。

士卒以为又是一支路过的商队,便想敲些油水,便格外仔细的开始搜查起来。

唐代商业虽发展较快,但总体仍是重农抑商,商人饱受歧视是常态,唐朝依然沿用过往朝代对商人的大部分措施,甚至还有所增加。

士卒正在在逐一勘看“过所”,这是东汉时期的说法,在东汉时“过所”是由竹筒制成,上面所录内容较为简略,往后历朝历代沿用。

唐时,“过所”为纸质文书,需要向当地县里或者是各处州府提前申请,由官方发放。

“李十三娘。”

士卒大声念着名字。

旁边一架马车的车帘微微动了动,一名管家走上前来,连忙笑道:

“军爷,我家小娘子就在车上,不用看了吧?”

唐代虽说风气开放,不至于自家女眷被人看到了就要寻死觅活的,但古人思想毕竟保守,富贵人家总希望有个体面,能不让自家女眷暴露在世人眼中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那可不行,此乃太守之命,严令近日来各处仔细盘查,不可放入奸细。”

管家愕然道:

“军爷此话却是好笑,大唐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又哪来奸细?”

“别废话,不过是看一眼是否有其他人,看一眼你家小娘子又少不了她什么,我又不是要强抢了她。”

哪怕是个普通兵卒,面对商贾的管家都敢不屑一顾,那士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他直接推开管家,就要强行登车查看。

但他还没站稳,车前帘子忽然掀开一点,里面的女子十分彪悍,竟是直接伸腿出来狠狠踹在士卒的小腹处。

士卒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团成一个虾子,满脸痛苦,此刻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他蜷缩起身子大声哀嚎。

“家主,这...出事了!”管家一脸慌乱。

不远处一架马车帘子掀起,一名中年人下了车,径直走来,此刻城门口的兵卒大半都围拢了过来,手都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一个个面色冰冷。

“放肆,汝等不认识我么?”

士卒们面无表情,但为首的那名校尉定神看了两眼,忽然失声道:

“李参军?您巡查回来了?”

李参军和曹参军两人的官职可是大不相同。

曹得意不过是个看守府库有一定职权的小吏,而李参军可是录事参军,官品不高职权较重,属于面前校尉不愿招惹的那种。

“原来是您,真是小人不长眼了,您瞧瞧这事闹得。听说您将招太守之子为婿,这真是极好的,嘿嘿,小人到时候自罚三杯谢罪...”

“行了行了,没事就让我进城吧。”

李参军有些厌烦道。

他身旁的那架马车里,里面坐着的女子喊了声“阿父”,他连忙走过去,问道:“十三,你是饿了还是渴了,阿父叫人给你拿来。”

“阿父,我不想嫁人...”

马车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唉,女儿总是要嫁人的,阿父替你看过了,那个颜三郎为人俊俏,谈吐温和有礼,其父也是敦厚君子,而且其妻早早就没了,你算是有个好婆家。”

正说话间,刚才走掉的那名校尉又过来了。

李参军瞥了他一眼,后者脸上这时候全无笑意,冷冰冰道:“李参军,这马车里只有你的女儿么?”

“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参军眼神一寒,那名校尉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属下怀疑这里有贼人,是非与否,不过是掀开车帘看一眼,还请李参军通融。”

“你瞎了眼不认识我了吗?”

李参军纳闷道,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没想明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今天还就是要别这个劲了。

你一个小校尉敢发疯拦我?

颜季明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门处正在发生的一幕,面无表情道:“拿了我的钱想不办事?美得你!”

恒州城各处城门的守军和大小头目军官近日来皆收受了贿赂,数目足以让他们全家去岭南旅游,一旦被揭发出来,面对他们的将是毫不留情的大唐律法。

因为这些人几乎没有后台,倘若事发,几乎都会被严惩不怠。

要么是以后被大领导记恨穿小鞋,要么是立刻被人揭发收受贿赂的事情,然后被当场治罪。

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颜季明就是想看看自己对这些校尉的掌控力度怎么样,所以他明知下方被挡在城外的人是录事参军,也仍然逼迫那名校尉去继续查人。

就在这时候,曹得意过来了。

“公子,典狱已经有三人收了您的钱。”

典狱是看守监狱的,常山郡各处牢狱内的犯人加起来也有百余人,颜杲卿治下较为清明,所以犯人较少。

历来战乱时,守城者往往会临时释放囚犯,命令他们拿起武器抵御敌军,以此将功赎罪。

但颜季明并不是想要用里面的囚犯。

曹得意汇报的时候,瞥见了城下的景象,李参军依旧扳着手不让那校尉进马车,校尉怕收贿赂事发,一点不敢松手,心里苦的很。

“咦,公子,下官听说太守替您定了一门亲事,您的丈人可就是站在下面那位。”

“你说啥?”

“下面那位就是您丈人,您要不去见见?公子?您怎么了?”

曹得意好心好意地劝说道,他发觉颜季明的神色有些诡异。

“兀那匹夫,住手!”

只听一声大喝,校尉愕然松手,李参军也惊疑不定地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衣的俊美少年正大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捋袖子。

录事参军不算多大的官职,不过在一郡之内闹起来的话,也会产生许多麻烦。

颜季明本打算点到为止,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提前叫停了这场“表演”。

至少那个校尉已经表现出他的态度了。

“你是颜家三郎?”

李参军自然是认得对方,看着那个少年拽住了校尉,连忙道:

“三郎莫要冲动,他毕竟是个校尉。”

“小侄听说您今日回恒州,正在家中命人准备礼物替您接风呢,没想到刚才听人说您被这厮堵在了城门口,小侄立马就赶来了。”

“哼,他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李参军当即怒哼一声。

“您大人有大量,跟他计较什么,平白失了体面,小侄替您教训他,您先回去歇息吧。”

李参军见颜季明落落大方谈吐温和,不由心生好感,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车队进城。

“公子?”

校尉站在颜季明身前,讷讷不知道说些什么。

“辛苦了,赏你千钱,我过会派人送去你家里。”

“这...多谢公子!”校尉转眼间就把刚才的不快给忘了。

大半个月时间一瞬而过,常山郡太守颜杲卿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今天正准备清点一下城中贮存的粮草,但命人拿来账簿的时候,那两个小吏脸上明显露出惊慌的神色。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没人拿来账簿,反倒是三儿子颜季明来了。

“父亲。”

“你来做什么?”颜杲卿皱起眉头,不悦道:

“为父听说你这阵子和曹得意、李利用两人天天在一块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为父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两人都是蝇头小吏,只喜钻营,与这种人往来并无益处。”

“这俩人总能弄来些字画,儿也是想着钻研点学问出来。”

“学问学问,你应当去书里学问。”

颜杲卿摇摇头,道:

“你李伯伯回来了,你这几日准备些礼物,为父要去跟他谈谈。”

“行行行,都行。”颜季明只想把老子赶紧糊弄过去,最好让他忘掉今天要看账簿的事。

但这是不可能的。

颜季明忙碌大半个月,所作所为触犯了大唐律法的十之二三,就差利用卖官鬻爵来收买人心了。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安禄山带着十五万叛军到来之前,尽可能地积攒手头的力量。

颜杲卿是无论如何不会真心投降的,他依旧在督促属下官员往城中聚集粮草和筑厚城墙。常山郡太守一天比一天更忙碌,所以他也很快就发觉了账簿上面的问题。

还没等他开始下令彻查看守府库的官吏时,一则消息就已经传来。

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支大军就已经在恒州城外驻扎下来,数名传令兵径直入城来到太守府门前,对着看门的下人大声道:

“奉安节度使之命,特来请颜太守入军中大营叙话!”

“安贼反了!”

太守府内一片鸡飞狗跳,颜家的女眷们相拥而泣,男人们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毫无办法。

颜泉明看了一眼父亲,咬咬牙道:“父亲,你带着家里人赶紧从其他城门走吧,我去安贼营中!”

“我虽老,犹可报国!”

颜杲卿缓缓站起,定定看了一眼大儿子,声音清晰:“替为父将官袍取来。”

“慢着。”

循声望去,颜季明已经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安贼必然已反,您若是去他的大营中,可想过如何应对?”

颜杲卿深吸一口气,叹息道:

“安贼叛军来得太快,恒州城上下毫无戒备,若为父拒绝,必然引得叛军攻城,徒然害了一城黎庶性命。

如今看来,为父只有孤身前去,总可以让他饶了这一城百姓,不过我为唐守节,他若是逼我叛唐,唯死而已!”

“父亲何必如此偏激?”

颜季明笑道:“昔日太史公受大辱而能忍,故成史记。父亲何不留待有用之身,以待来日方长?”

“这话怎么说?”颜杲卿皱起眉头。

“在儿看来,父亲不如诈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