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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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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春未注意绛姑眼神的变化,回头牵坐骑。

打樵老僧避在路旁,向两人咧嘴一笑,说:“施主们,求生不易求死易,谋财容易守财难。阿弥陀佛!”

绛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回身左手疾扬,射出一枚青色的四寸扁针。

“嗤!”针没入老僧的柴担内。

老僧如未觉,挑着柴担扬长而去,沙哑的歌声在空中间里荡:“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

崔长春心中懔懔,向吉绛姑颇表不满地问:“绛姑,你用什么暗器暗算他?”

“发针。”绛姑愤愤地说。

“他是个风烛残年与世无争的方外人,假如不是他命不该绝,换肩柴捆挡住了针,他岂不是做了你针下的亡魂?绛姑,你……”

“不要责备我好吗?”绛姑烦躁地说,上马又悻悻地说:“与夺魂金剑交往的人,还有什么好人?这老贼秃疯言疯语,分明是在讥讽挖苦我们,你还听不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绛姑有意在崔长春面前掩去本来面目,但气愤中便浑忘一切暴露了本性。幸而崔长春对夺魂金剑的为人,由于为先入主在作祟,对一个江湖上凶残霸道人人皆曰可杀的人,有反感并不足奇,因此对绛姑逼迫夺魂金剑的态度,并无多少不满,仅对以发针暗袭老樵僧起了反感。可是暗袭无功,老樵僧平安无事,他口中虽表示不满,心中已有所警觉,但上马之后,不满的情绪即烟消云散了。

回到夺魂金剑的茅舍,双方在大厅面面相对。夺魂金剑见多识广,看情势便知大事去矣,单刀直入地问:“你把老夫的人怎样了?”

吉绛姑冷冷一笑,道:“他们目下平安无事。”

“他们呢?”

“他们被囚在后面。”

“你准备……”

“他们的死活,完全寄托在你一念之间。”

“你要和老夫生死相决?如果老夫输了,他们便死无葬身之地?”

“本姑娘这次无意决斗。”

“那你……”

“本姑娘要求你忠诚合作。”

“如果老夫不答应……”

“你会答应的,是吗?”

夺魂金剑注视着崔长春,冷冷地问:“你是她的爪牙?阁下堂堂一表……”

“住口!我警告你,不许说题外话。”绛姑沉声制止,凤目中杀机怒涌。

崔长春淡淡一笑,接口道:“吉姑娘是朋友,前辈不必管在下的事。”

夺魂金剑也淡淡一笑道:“看神色,你与妖女可能是………”

剑芒一闪,吉绛姑拔剑点出,剑尖点在夺魂金剑的咽喉上,沉声道:“本姑娘郑重地警告你,再说题外话,你将后悔八辈子。”

夺魂金剑嘿嘿笑,毫无惧色地说:“你不会杀我,也不敢杀我。”

“真的?”绛姑杀气腾腾地问。

“因为你要利用老夫,杀了老夫之后,你将毫无所得,是吗?”

“哼,本姑娘已不需要你了。”

“真的?那么,你为何不动手?”

“本姑娘就送你去见阎王……”

“百万金珠也将随老夫而去。”

吉绛姑一惊,停剑不进,颇感惊讶地问:“你知道本姑娘的来意?”

夺魂金剑桀桀笑,说:“老夫闯了一辈子江湖,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长,闻一知十,见微知着,连这点小事也猜不出,老夫岂不白闯了一辈子江湖?”

“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百万金珠,这就够了。”

“我不信你会未卜先知。”

“咱们来想想看。敝友摘星换斗住在熊耳山,往渑池崤山作案,来去皆需经过老夫的住处,在此地饮马打尖。你申明这次不是寻仇而来,要求老夫合作,老夫哪有不知之理?”

“老狐狸,杀了你,摘星换斗同样会来。”

“可是,来的将是人马如潮,刀剑齐聚。”

“我不信。”

“不信你就动手吧。在前面探道的人不见老夫,想想看,结果如何?凭你们几个人,如果不用阴谋诡计,想在摘星换斗口中夺食,不是老夫小看你……”

“住口!”绛姑烦躁地叫。

“你动手吧,等什么?”夺魂金剑不在乎地说。

吉绛姑收回剑,厉声说:“因此,本姑娘要你衷诚合作。”

“你说吧。”

“本站娘只要他们不生疑,在你此地歇息打尖。”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事成,本姑娘放了你的家小和朋友。”

“老夫得考虑考虑。”

“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

“出卖朋友乃是江湖大忌……”

“不然你死,你全家都得死。”绛姑凶狠地说。

“看样子,老夫已无可抉择了。”

“对,你已别无抉择。”

夺魂金剑嘿嘿笑,问:“有何保证?”

“本姑娘只押走你的妻儿作为人质,你与其他的人仍是自由的,本姑娘不会为了杀你的妻儿,而将垂手可得的百万金珠放弃。如果要杀你,你全家早就肝脑涂地了。”

夺魂金剑冷冷一笑,说:“好,老夫答应你。”

次日早膳毕,两位待女外出,半个时辰后方笑意盎然地转回。

已牌正,绛姑将夺魂金剑的老妻和爱子茅刚交给崔长春看管。这位真茅刚是一位朴实的三十余岁壮年人,外表看来似乎不会武技。母子两人皆被牛筋索捆了双手,形如囚犯。

出到门外,绛姑向崔长春说:“长春,你将老太婆母子带过河,在前面河湾的山崖下等候。听到铃声,便是我已得手,你便将老太婆母子带来交与夺魂金剑。”

“你呢?”

“我在河对岸等候。”

他附耳问:“浮香设在此地吗?”

“是的。等他们上道过了河,再劫宝擒人。”

崔长春心中一宽,过了河已远离了浮香区,不需进入浮香区擒人,用不着解药了。本来他打算说出解药的事,先让吉绛姑主婢嗅解药,既然吉绛姑计算周密,远离浮香区擒人劫宝,用不着他操心了。

他带了老太婆母子两人,牵了乌骓上道。河湾山崖距涉水渡口仅里余,可看到两里外山巅的普照寺。

他在山崖下栓好坐骑,向老太婆说:“你两人到崖下歇息,最好不要打主意逃走。”

老太婆颇为沉着,在山崖下坐好,含笑问:“年青人,你的艺业似比拙夫高明,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为何与妖女同流合污?”

崔长春在丈外倚壁安坐,笑道:“在下是黑道人,与她志同道合,有何不可?”

“你不象是为非作歹的人……”

“面呈忠厚心怀奸诈的人多的是,并不足怪。”

“年青人,你在自甘堕落。天下间好女人多的是,你犯不着与这恶毒的妖妇……”

“住口!你偌大年纪,怎么口上不留德?他不悦地叱喝。

“年青人……”

“你再说,在下要点你的哑穴。”

老太婆摇头苦笑,不再唠叨。

半个时辰过去了,午牌已届。

茅刚倚崖假寐,突然大叫一声,扭身滚倒,鬼叫连天,手脚猛烈抽搐,口吐白沫,双目上翻,状极可怖。

老太婆急叫:“儿子,静下来,静下来,你又犯病了。”

崔长春一惊,奔近急扶,问:“老婆婆,他怎么啦?”

“他自小患有羊癫疯,病发了。”

崔长春急忙解开茅刚手上的牛筋索,急急地说:“让他躺平,他自会……”

茅刚突然一指点在他的心坎要害上,将他抱住猛地一掀,一面叫:“娘,快走……”

崔长春并未被掀倒,反而一指头点在茅刚的鸠尾穴上,一跃而起,猛扑刚转身逃走的老太婆,喝道:“你走不了。”

者太婆大惊,大旋身双腿凶猛地连环飞踢,居然悍野绝伦,来势奇猛。

崔长春闪避、后退、移步。老太婆第二腿、第三腿、第四腿……

第五腿,“啦”一声响,腿弯挨了一掌。

“哎!”老太婆叫,向侧摔出。“砰!”跌了个懒驴打滚。

崔长春跟到,老太婆剪形腿狠绞。

崔长春跳开,冷笑道:“我不杀你,你给我安静些。”

老太婆挺身而起,惨然一笑道:“你不杀我,妖女也放不过老身的。”

“废话!”

“你以为妖女会留活口?你大错特错了,你……”

“我会阻止她的,你放心好了。”

“好吧,老身且拭目以待。”

崔长春将茅刚的穴道拍活,冷笑道:“老兄,下次我不饶你。”

乌骓突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崔长春旋身拔剑,喝道:“什么人?不必偷偷投摸。”

前面山崖后路出慧方上人,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的乌骓是灵骏,可喜可贺。”

他收剑入鞘,沉声道:“大师方外人,请不要过问人间俗事。”

慧方上人呵呵笑,走近说:“佛说出世必先入世,老衲焉能不过问。”

“哦!大师要管?”

“是的。”

“如何管?你得先击败在下。”

“老袖不与施主动手。”

“那你……”

“老袖向施主化这段善缘。”

“在下……”

“请将他俩交给老袖带回普照寺。”

“不行。”他断然地说。

“宝物已到达茅家,这时释放他们,与施主毫无妨碍。同时,老袖保证带他们直接前往普照寺……”

“不行。”

“我佛慈悲!那么,老袖只好强化了。”

他谈淡一笑,豪壮地说:“大师真人不露像,能使用传音入密绝学的人,内功修为最少下了四十年苦功,定然是早年名震武林的高手名宿,在下有幸能见识大师的武林绝学,不虚此行,请指教。”

慧方上人呵呵笑,说:“施主请,老衲恭候。”

他不再客气,施礼毕说声得罪,一掌反拂而出,虚攻老和尚的右肋。

虚攻三招,第四招他人化狂风,侧切而入,右掌削出左拳跟进,无畏地进击。

老和尚疾退一步,念了一声佛号,合于胸前的双掌突然一分,向前一吐。

如山劲一涌而至,崔长春只觉双手一麻,胸口如受万斤巨锤撞,倒退五步,变色叫:“九阴摧枯掌,和尚你好毒。”

老和尚脸色一变,怪笑道:“你竟然禁受得起老袖六成功力一击,老袖小看你了。”

崔长春如不是有金甲护身,这一记摧枯掌便难逃大劫,他并未料到这位有道高僧出手便用绝学袭击,骤不及防几乎断魂掌下,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咬牙道:“好,咱们全力一决。”

他举步迫进,接近至八尺内,大喝一声,一掌劈出,猛劈老和尚的左胸。

老和尚举袖一拂,僧袍无风飘摇。

“呼!”啸风声进发,劲气四荡。

两人各退一步,双方的脸色都变了,衣抉猎猎有声,似乎势均力敌。

“咦”老和尚惊叫,老眼放光,问道:“你用的是乾元一亟真气,是红尘过客的门人吗?”

崔长春正在气头上,怒声道:“再拼一招,来吧。”

声落人跟进,一掌吐出,走中宫豪勇地切入。

老和尚这次却不与他硬拼,身形微闪,左手“带马归槽”用引字诀,带引出袭来的如山暗劲,右手一探,便贴在崔长春的左胸上了。

崔长春左手,也扣住了老和尚的右颈侧,双方所制的都是要害,发力平均,双方也同时运功抗拒,僵住了。

和尚额上见汗,说:“施主,听老衲一言。”

崔长春已立于不败之地,有恃无恐地说:“我不怕你,你支持不了多久。”

“施主想同归于尽吗?”

“不见得。”

“老衲事急全力一掌,你虽运功护体,仍将真气涣散,肺腑受损成为废人,老衲也将由于你的退势,而颈骨受损,两败俱伤。”

“在下禁受得起,不信你可以试试。”

老和尚呵呵一笑,掌向上一探,指尖直插喉结。

崔长春不得不放手,飘退八尺。

老和尚摸摸颈脖,笑道:“你毕竟不够老练。哦!你的手劲与身上的抗劲迥然不同,老袖猜你身上另有护身之物。”

他心中暗惊,口气仍硬,说:“咱们再拼一招,不许取巧。”

老和尚摇手,平静地说:“不要逞强,老衲攻你的手脚,你胜不了的。施主,令师目下可好?”

“你……你问这有何用意?”

“老衲与令师一别十五春,彼此断绝音讯太久了。”

“太师是……”

“老袖十年前出家,俗家姓名是蔡恒。”

崔长春吁出一口长气,泄气地说:“原来是飞云神龙蔡老前辈,晚辈失礼。”

“令师……”

“家师已仙逝五载,他老人家并不知老前辈已经出家修行。”

“哦!老友凋零,令人慨叹。没料到令师会走在我前面,愿他在天之灵平安。”

“老前辈……”

“你为何沦入黑道?何以慰令师在天之灵?”

“唉!一言难尽。老前辈,人你带走吧。”

“茅施主已改过从善……”

“晚辈的朋友,志在摘星换斗的金珠,茅前辈是安全的”

“不然,没有人会留活口。”

“这……不会的,晚辈……”

“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

“大师为何不在昨日救他?”他不解地问。

“茅施主全家已落在你们手中,老袖怎能援救?只有你才能消弥这场劫难,解铃尚需系铃人。”

“好吧,晚辈回去看看。”

“要快,迟恐不及。”

“晚辈告辞。”他行礼匆匆地说,奔向坐骑。

乌骓刚驰出,便听到隐隐的九音金铃声。他双腿一夹,乌骓疾冲而出。

马嘶声震耳,重物落地声清晰可闻。

两名侍女正在收集马匹上的包裹,绛姑则寻找散布在路上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毫不留情地用剑刺入昏迷者的心坎。

蹄声如雷,乌骓驰到。

路两端百十步内,共倒了三十二名男女,全都昏迷不醒。三十八匹坐骑有些已经走散,有些在附近不走,人倒了,马却无恙。

绛姑一剑刺入一名大汉的胸口,便看到飞驰而来的乌锥,吃了一惊,高叫道:“长春,你怎么来了?”

崔长春策马飞驰,大叫道:“不要杀了,你怎么这样好杀?”

绛姑脸色一变,说:“斩草除根,留下活口后患无穷。”

他跃下鞍桥,苦笑道:“绛姑,使不得,多杀有伤天和,你这样做,会激起武林公愤的。知道这件事的人甚多,你能……”

“凡是知道的人,都不能留下。”

“你……”

“茅家的人还在对岸,留他们不得,我这就过河,把他们……”

“你不能去。”他毛骨悚然地叫。

“不行,不能留活口。老太婆母子呢?”

“被普照寺的慧方上人救走了。”

绛姑凤目中杀机怒涌,咬牙道:“普照寺的僧人,也留他们不得。”

“不,绛姑……”

“长春,一念之慈,必将坑了自己,你不要管我,我还留有两管缥缈浮香,好正用来对付普照寺的僧人。你在此帮助两个丫头搜寻珍宝,我过对岸去杀茅家的老少,一个不留。”绛姑急急地说。

崔长春大惊,拦住去路说:绛姑,不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能赶尽杀绝,我……”

“不要阻止我。”绛姑声色俱厉地说。

“绛姑……”

“闪开!”

他上升的怒火压下去了,平静地说:“你无法屠杀他们,夺魂金剑……”

“他们早已受到缥缈浮香的侵袭,只要九音金铃一响,他们全得躺下无一幸免,夺魂金剑难逃大劫。”

“屋前后皆安插了浮香管,是吗?”

“是的,屋四周与路两旁,共安放了八具。”

“那么,浮香仍在泄散,可喷泄十二个时辰。”

“是的,他们已受得控制。”

“你敢过去杀他们?”

“当然,他们已是瓮中之鳖,釜底游魂。”

“你在此地用九音金铃擒人,远离浮香区所以十分安全。但你一过河,不是进入浮香区了吗?九音金铃一响,你能不倒?”

绛姑恍然,叫道:“哎呀!我真没想到这一步。”

“因此,你必须等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过河去杀茅家的老少。”

“等就等,咱们明天再走,先去杀普照寺的僧人。”

“不可能的,你知道慧方上人是谁?”

“他不是平常的和尚吗?”

“他是早年威镇武林,白道英雄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飞云神龙蔡恒。”

绛姑大骇,脱口叫:“老天!是他?”

“不错,是他。因此方能被他将老太婆母子救走,咱们四个人,谁也接不下他的九阴摧枯掌全力一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绛姑哼了一声,凶狠地说:“他救走了老太婆母子,必定也要来救茅老狗。”

“他会来的,因此,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不走。”

“咦!你……”

“我希望他来。”

“可是,他的艺业……”

“我还有两管浮香,他不来便罢,只有一条路,他非走此路不可,在前面安设浮香,他来了必死无疑。”

“你太任性了,绛姑。万一他不从路上来,咱们岂不是等死吗?”

“这……”

“还是早些离开罢,珍宝已经到手,正好早些远走高飞。再不走,飞云神龙赶到,咱们就走不了啦!”

绛姑也知事态严重,只好说:“好吧,帮我找金珠,我把这些人送上路再说。”

“你还要杀?”

“三十二个人,只杀了十八个,留一个活口,将是心腹大患。”

“不,你不能……”。

“你少罗嗦好不好?”绛姑不悦地叫。

他感到万分失望,脸一沉,大声说:“我替你弄到浮香,你必须遵守要钱不要命的江湖规矩。你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刽子手吗?”

“长春……”

“我不许你再胡闹。”他义正词严地说。

“不行,除非你能阻止我。”绛姑沉声说,向一名大汉伸出血迹斑斑的长剑。

“住手!”崔长春沉叱。

绛姑怒形于色地注视着他,沉声问“你要阻止我?”

他神色肃穆地说:“不错,我要阻止你。你这冷血者残忍的谋杀行为。”

剑光一闪,绛姑一剑挥出。

他退后一步,剑掠胸而过,虎目生光,沉声道:“吉姑娘,你不该向我递剑。”

绛姑脸色变得好快,媚笑道:“哎唷!你怎么认真了?你我今后还得并肩行道江湖,认真不得哪!好吧,我依你,饶他们的狗命。其实,对这些凶横恶毒,杀人如麻的土匪强盗,杀了他们等于是为世除恶,救了不少无辜,该是功德无量呢。走吧,我们去寻金珠。”

她在死尸上拭净剑,收剑入鞘又道:“长春,别生气,我向你赔不是,总可以了吧?”说完,娇媚地上前挽了他的手,偎近他嫣然一笑。

崔长春脸上的冰霜在溶解,长叹一声道:“你有一颗铁打的心,而我对杀人毫无兴趣,绛姑,咱们走在一起,双方都将痛苦……”

“唷!你怎么想歪了?日后我一切依你,可好?”

“但愿如此。”他喟然地说。

他们找到了走散了的两匹驮马,急急离开现场。

河对岸的树林中,夺魂金剑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次日已牌左右,他们到宜阳城,绕城而过,沿洛河奔向河南府城,马不停蹄急赶。

宜阳至府城全程七十里,沿洛河东北行,二十五里便进入洛阳县境。

午后不久,到了一处河湾旁的谷地,领头南行的绛姑扳鞍下马,招呼两名待女说:“将所有的珍宝取出,用马包携带,快。”

崔长春也下了乌骓,惑然问:“箱装不是很好吗?何必费事?”

绛姑笑道:“你以为带了这四个宝箱,咱们便可平安进入府城?珍宝在渑池被劫,到今天已是第三天,消息早该传人伊王府,河南府的官员恐怕早已急白了头,侦骑四出乃是情理中事,带了宝箱岂不等于插标卖首。”

绛姑,你们根本不需到府城,何不走登封远离是非之地?”

“嘻嘻!你又来了,目下最安全地方该是府城,他们决不会想到珍宝敢偷运至府城藏匿。”

“可是……”

“同时,你忘了?”

“什么事?”

“我答应你在府城传出消息,化解你与血花会的过节。”

“哦!我看,你还是不要冒此风险了。”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

“绛姑,但我仍然认为太过冒险。河南府的巡捕,与少林门人有交情,他们……”

“放心啦!如果我没有万全准备,岂敢自投虎口?咦!那边有人。”

确是有人,河岸对面,出现三个荷锄的中年村夫,茫然无知毫无戒心地进入树林,双方照面,相距已有三十步内了。一名村夫看到了人马,脱口叫;“咦!好雄骏的乌骓马。”

绛姑脸色一冷,向前迎去。

“绛姑,交给我。”崔长春低声说,抢步上前又道:“我阻止他们接近。”

另一名村夫啧了一声,笑道:“老天!这位红衣姑娘美得象天仙化人……”

话未完,绛姑巳飞跃而进。

崔长春骤不及防,吃了一惊,随后纵出叫:“不可……”

叫晚了,绛姑志在必得,手一场,三枚针形暗器已破空疾飞,奇准地射入三名村夫的心坎要害。

“砰噗!噗!”三个村夫先后摔倒。

“救命……”只有一名村夫发出叫声。

绛姑到了,一脚踏住叫唤者的咽喉。

崔长春晚一步赶到,铁青着脸说:“绛姑,你好残忍,你……”

“他们是眼线,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绛姑振振有辞地说。

“胡说!”他怒叫。

“你怎么啦?”

“你……你你……”崔长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显然愤极。

“长春,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处事态度,怎算是黑道人?你……”

崔长春扭头便走,浑身在痉挛。

“长春!”绛姑焦急地叫唤。

他置若罔闻,奔近乌骓夺缰上马。

“长春……”

蹄声震耳,乌骓去势如狂风。

绛姑向一名侍女低叫:“去,钉牢他,洛阳见。”

“是,要不要传信龙门?”侍女问。

“不必,我会派人与你联络。”

侍女走后,吉绛姑主婢两人,将珍宝用马包盛好,将两匹驮马牵至河边,把三名村夫的尸体捆在马上,拔剑将马刺死,推入河中灭迹。

崔长春策马狂奔,心中大痛,也心灰意懒,暗骂自己有眼无珠,竟然爱上了一个心狠手辣,残忍恶毒的女魔王,竟然将一个人性已失的女暴君,看成志同道合的佳侣,岂不令他痛心疾首?

“我该死!我怎么鬼迷心声,一错再错?”他痛击着自己的脑袋叫。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乌骓在奔驰,他心乱如麻。

绛姑情意绵绵的眼神,出现在他的幻觉中。

同时,绛姑凶狠冷酷杀机怒涌的眼神,也出现在幻觉中困扰着他。

红,红似火;那令他销魂的笑容,那令他神魂颠倒的温润诱人的胴体……

绿,好一片绿,绿得生意盎然;春风一度,那令他负疚的一场孽缘……

吉绛姑、胡绮兰;吉绛姑、胡绮兰……

他怎么会瞎了眼,将情爱付给这种可怕的女人?

心乱如麻,幻觉象走马灯映出的魔影,旋转、幻现,幻现、旋转。

天下之大,难道真没有值得他爱的女人?

蝎娘子,一个改过从善的好女人?

紫云玫云姐妹,任性但本性善良的好姑娘。

他仰天长啸,心中狂叫:“我怎么想来想去都是女人?我怎么了?”

乌骓通灵,似已知道主人的忧愁,四蹄翻飞全力狂驰,但马背上的人却毫不感到颠簸之苦。

日影西斜,府城在望。

东门内的马市北面,有座江湖朋友颇不陌生的中州客栈,由于建在马市旁,客人们大部分是自带坐骑的客官。

崔长春在傍晚落店,洗漱毕已是掌灯时分,他叫来了酒菜,独自闭门狂饮,先是四壶洒,最后又叫来了一坛。一坛是二十斤,大概他今晚要借酒浇愁。

他的乌骓马是活招牌,落店前他从南关到东关,早已落在有心人的眼下了。

已有了六七分酒意,他拔剑出鞘,弹剑狂歌:“自小仗剑江湖行……呸!倒楣!”

沙棠木剑弹得响,但响声怪异,难与歌声相和,他一气之下,猛地将剑掷出。

“嗤!”剑插入尺厚的砖墙。

“咕噜噜……”他捧起酒缸,一口气喝了两斤下肚,酒气上涌。

醉眼朦胧,眼前幻觉出现。烛火摇摇,他真醉了,桌旁出现了幻影,是个红衣女人。

他左手托着酒坛,伸出巍颤的有手,先打一个酒呃,指着幻影大声叫:“女人……祸……祸水……”

“砰!”酒坛放下了,他再定睛细看。

幻影并未消失,不仅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三个,模模糊糊地,人影在动,房间也在动,两三枝蜡烛。

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晃晃摇摇地站起,短着舌头道:“你这恶……恶毒的……女人……”

“啦!”烛倒了,一片漆黑。

他抱住的一个人,自然是那红衣幻影。

“哎……”怀中的女人叫。

他手脚一聚,身躯一晃,栽倒在地上。

怀中的女人在战栗,尖声叫:“崔大哥……”

但他已听不见了,抱着女人沉沉睡去。

怀中的女人先是挣扎,最后安静下来了。

初更、二更……

他开始步安静,久久,突然痛苦地叫:“绛姑,不要!不……不要杀……哇……”

他吐了,怀中的女人一团糟,他也一团糟,酒臭刺鼻,怀中人欲呕。

他的双臂仍未放松,怀中的女人凄然地叫:“苦了你了……”

终于吐尽了宿酒,他重新沉沉睡去。

红衣女郎镇静地起身,掌起了烛。

她是玫云姑娘,凤目中泪光闪闪。她先替他用手巾拭净口中脸上的污秽,扶起他喂了一杯浓茶,再取出他的包裹,熄了烛火。

烛火重现,她已替崔长春更换了衣裤,她自己也换了原属於崔长春的一身黑袍,腰带加了褶,但仍然长可及地,怪形怪状。

她细心地抽出污秽的草席,将崔长春安顿好,似已有点精疲力尽,坐在烛前手托香腮,注视着床上的崔长春发呆,粉颊涌起了阵阵红霞。

她是十四岁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侍候一个有心病而大醉的大男人,真够她受的。

“绛姑,叫绛姑的人是谁?”在想。

她自然步知道绛姑是谁,只盯着崔长春出神。

蓦地,她吹熄了烛火。

外面有了声息,象猫,轻得几乎人难以察觉,但她发觉了。

天井传来了落叶声,她抓起了自己佩着的长剑。

窗下有了响动,象猫爪子在轻搔。

她无声无息地摸至窗下,循那响声一摸,模到了一根微温的小铜管,小心地用食姆指一捏,小铜管变成扁形,管内的烟无法喷出了。

不久,小铜管抽回去了。接着,窗门被拍了三下。

她侧耳向外侧听,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再拍几下,看他是不是未着道儿。”

有人再拍窗,她不动声色。

“进去吧。”另一人低声说。

窗终于被撬开了,第一个黑影的后脑上,将人轻轻地拖入,放在一旁。

第二名黑影跟入,尚未站稳,便被她扣住了咽喉揿倒在地。两个笨贼用返魂香暗算崔长春,却不知喷香的小铜管己被人捏扁,喷不出香,大胆地撬窗而入,被玫云暗中弄手脚,一一摆平。

久久,瓦面上有了声息,传来了弹指三响。

伏窗旁的玫云不知暗号,只好等候。

伏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再发弹指暗号。

玫云情急生智,“哎”一声轻叫。接着伸脚将凳绊倒,发出了轻响。

瓦面上的人一怔,以为下面的同伴有警,不顾一切飘身而下,隐在窗旁侧耳倾听。”

玫云上次在赵曲镇赵园,负责保护中毒的崔长春,强敌入侵,她贪功心切追出房外,丢掉了崔长春,为了这件事,她几乎急疯。一次上当一次乖,这次她要紧守房内,无论如何决不出房拒敌,除了守护着崔长春之外,其他概不考虑。

对方不入窗,她不出去,僵住了。

窗外终于忍不住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忘了把所的重责,向内低叫:“大哥,怎样了?”

玫云捏鼻掩声,发出一声压抑住的呻吟。

窗外人心中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起窗扇虎跳而入,同时急探火折子。

火光一闪,看到了脚下的两位同伴,吃了一惊,伸手急扶惶然叫:“大哥,二哥,你们……”

身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语音:“他们已被打昏了。把烛火点亮。”

这位仁兄大骇,拔刀转身,看到身材娇小不男不女的玫云,喝道:“你是谁?你……”

“你还没点烛呢。”*

火折子突熄,刀风呼啸。

玫云早有准备,向下一挫、急闪、切入、出掌,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下,力道如山,有骨折声传出。

“啊……”狂叫声惨厉,倒地声砰然大震。

玫云点亮蜡烛,将三贼倚放在墙角,把一盆冷水泼在三贼的脸上,坐在一旁等候。

三贼猛然苏醒,爬不起来,不住哎唷叫痛。

玫云拈起一起夺来的单刀,冷冷地说:“你们是洛阳城乾坤盗鼠李家三贼,今天不将前来行刺的底细照出,本姑娘操刀零割了你们。李老大,你乖乖的招,说!”

第一个钻入房内的人是李老大,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眨动着鼠目说:“冤枉,在下兄弟是来行窃的,不是行刺。”

“你敢避重就轻?”

“在下发誓……”

“闭嘴!不信鬼神的人,发的誓无人敢信。”

“在下不是无名小卒,敢作敢当,说的是实话,姑娘不信……”

“你先说说看。”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咱们兄弟在南关羊市赌场,碰上一位陌生汉子,向咱们透露口风,说中州老店住进一位骑乌骓马的年长人,马包内带有上万金珠,因此咱们前来下本姑娘如果不信,请去问问赌场老七,便知在下所言不虚。”

“那汉子是谁?”

“不知道,只知他是个新来的赌客,粗眉大眼,雄壮结实,留了大八字胡,说的是老西口音。”

“你们没踩盘,便直接前来下手,于理不合,可知必定是行刺……”

“冤枉!中州客栈是老地方,事先根本不需踩盘子,驾轻就熟……”

“哼!你的反应倒镇静从容,显然事先已编好一套卸罪说词。看来,不上刑你们是不招的,为免皮肉受苦,你还是从实招采吧!主使人是谁?”

“冤枉!在下……”

“凭你们三个毛贼,怎敢向太岁头上动土打黑衫客的主意?定然是利欲熏心,受人指使或受人胁迫,替人火中取栗,背黑锅。”

微风飒然,烛火摇摇,身后有人说:“不错,他们是探道的人,但却是无辜的,财迷心窍而已。”

玫云并未回顾,冷冷地说:“本姑娘知道你会来的,果然料中了。”

“姑娘,床上的人可是崔长春?”

“你认为是吗?”玫云反问,并未回顾。

“他落店并未带女伴,你贵姓芳名?”

“你呢?敢不敢亮名号?”

“不是不敢,而是无所必要,老夫的飞剑将取你的姓名,你死了,知道老夫的名号又有何用?”

“飞剑?你是剑仙?”

“废话!”

“会以气御剑术?能御多远?能在于里外取人首级?”玫云泰然地问,语气轻松。

“五十步当无疑问,发则必中。”

“哦!那是掷剑,不是飞剑。”

“少废话,老夫要杀你,死前你可见到老夫的面貌,可向阎王面前告状。转身!”

“本姑娘转身,你便发剑?”

“你明白就好。”

她背后是木桌,人安坐不动,听音浪人必定站在窗口,相距约两丈。那么,对方发剑如不从桌面射上盘,便是从桌下射下盘。

她在思量对策,猜想对方可能从何处发剑。听口音,对方自称老夫,而且口气颇为自负、要她转身方发剑取命。那么,极可能是从桌上方发剑射上盘。桌下有桌脚碍事,还有另三张木凳阻挡,向下发射不易一击而中,向下伏该是最安全的避向。

“你为何不在入室时发剑偷袭。”

“你不闻惊转身,老夫临时决定转念,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再带走中了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崔长春,可显出老夫不是气质狭小的人。”

“可是,你不偷袭委实失策。”

“老夫……”

话未完,红影下挫,突又向上飞腾,半空中扭娇躯,叱声震耳:“你上当了!”

一把八寸长的小飞剑,从桌下钻隙而过,没击中玫云,却射入李老大的右肩。

“哎……”李老大狂叫。

同一瞬间,玫云在空中脱手掷出的单刀,化虹射向窗前的一个黑袍人。

同一刹那,黑袍人的第二把飞剑,也射向身在空中的玫云。

黑袍人向侧急闪,“嗤”一声单刀擦胁而过,刀锋刮破了黑袍,插入窗台下。

同一瞬间,玫云伸脚拨飞了小飞剑,人向下降,长剑出鞘。

黑袍人相貌清癯,高瘦修长,鹰目炯炯,头发已现灰影,愤怒地拔剑叫:“小丫头,你好精灵,但你得死。”

“本姑娘料定你用的必是小飞剑,本姑娘向下伏,所以向上跃起反击,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你已失败两次了。”

“老夫办事,从未失败过……”

“哦!你口气不小,贵姓?”

“哼!你是将死的人……”

“你偌大年纪,艺业不差,骄傲自负,当然不是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混子。可是,你在我一个小女孩面前,竟然连姓也不敢通,羞死了。依我看,我就叫你胆小如鼠的过街鼠好了……”

“住口!你敢污辱老夫……”

“我并不知你是谁,你又不敢通名道姓,不叫你过街鼠又叫什么?好吧,换个更坏的……”

“老夫郭……”

“本姑娘早该想到是你……”

“哼!”追魂剑怒叱,冲进吐出一朵剑花,身法十分灵活敏捷,出剑沉稳而迅速,完全控制了中宫。

玫云重任在身,怎敢拖延?已探出对方的底,她必须赶快结束这场无可避免的恶斗,秀眉一挑,人影一晃,便脱出剑花的笼罩,用上了关中林家的电剑绝学,剑尖疾吐,从斜刺里探入,直攻追魂剑的右胁要害。

追魂剑失惊,扭身撇剑化招。

糟了,剑术称电,其快可知,剑虹急剧地吞吐,封住躲不掉,一剑连一剑凶猛如潮,无孔不入奇快绝伦。

追魂剑大骇,慌乱地挥剑封架,急急后撤避招,措手不及章法大乱。

槽!后脚触及墙根。

“嗤!”剑虹破空射到。

“嘎!”错剑声刺耳,追魂剑总算错开了从中宫突入的致命一剑。可是,仅错偏五寸左右,玫云的剑尖,仍然点在他的右肩侧。

“丢剑!”玫云沉叱。

追魂剑脸色苍白,恐惧地说:“你的剑术快得惊人,你是……”

“你丢不丢?”

“老夫英雄一世……”追魂剑大叫,扭身震剑。

玫云更快,剑尖已—锲而入,加上追魂剑本身震剑之力,老家伙的右肩裂开,整条右臂报废。

“当!”长剑坠地。

“哎……”追魂剑的历叫。

剑尖重新压在追魂剑的咽喉上,玫云凶狠地说:“你如果是英雄,迈前—步。”

只消身形前移一寸,剑尖便要刺破咽喉。

追魂剑不再逞英雄了,浑身战抖着说:“老……老夫认……认栽。”

“本姑娘要口供。”

“这……”

“你不说?”

“不要欺人太甚……”

“本姑娘先撕下你的双耳……”

“住手!我说。”

“本姑娘在听。”

“你……要我说什么?”

“何故到此?”

“擒捉崔长春。”

“你与他有仇?”

“无仇。”

“那你……”

“为朋友两肋插刀。”

“奉谁所差?”

“摘星换斗。”

玫云大怒,厉声道:“你这该死的老狗,你怎敢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什么?你……”

“本姑娘是谁?”

“你……你是……”

“本姑娘的堂叔。”

“我的天!老夫与摘星换斗相交二十年,从没听他有兄弟姐妹。那么,说起来该是自己人,令叔身死……”

“闭上你的臭嘴!”玫云怒叫。

已替李老大起剑裹伤停当的李老二,突然虚弱地叫道:“江湖道上,共有六位以摘星换斗为绰号的人,正如有六位以红娘子为号的女人一般,不足为奇。六位摘星换斗一在江南,一在京师,一在关中,一在河南,另两伙一在云贵,一在四川。追魂剑则有九位之多,不说出姓名,张冠李戴缠夹不清,朋友变成仇人,恐怕要连累咱们兄弟送命,咱们兄弟确是为行窃而来的。”

追魂剑抢着说:“老夫的朋友是立寨熊耳山的阳奇兄。他在崤山夺了陈得禄的百万全珠,不幸在昌河金剑茅家中伏被杀,他的朋友传出消息,说是黑衫客与红娘子百里春所为。老夫为友报仇,志在必得,要捉崔长春剖腹剜心,并追出百万全珠的下落。”

“原来如此。”玫云恍然地说。

追魂剑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如此说来,你是关中摘星换斗的林吉的侄女子,败在林家电剑下,老夫认命,你动手吧。”

“我不杀你。”

“你……”

“等崔大哥酒醒之后,再问你的口供。”

“噗”一声响,她一掌劈在追魂剑的耳门上,老家伙恩了一声,人事不省跌倒在壁根上。

玫云不放手,点了老家伙的睡穴,命李老二替老家伙裹好伤,拖至一旁,再点了李家三鼠的昏穴,自己躲在床后,等候另一批贼人前来。

四更初,一无动静。

她换了一根蜡烛,心情并未放松,丝毫不敢大意,凝神留意房外的动静。

床上的崔长春有了动静,翻身含糊地叫:“水!水……”

她赶忙放下剑,倒了一碗水扶起崔长春迫不及待地牛饮,喝完水神智略清,突然叫:“这……这是哪里?”

“崔大哥,这是客店。”她欣然地说。

崔长春仍感到昏晕,眼前朦胧,愕然问:“咦!你是谁?”

她放下水碗,倚近笑道:“我是玫云。”

“玫云?天上只有乌云……”

“是啊!你不记得我了?你叫我林小妹……”

崔长春神智一清,惊叫道:“哎呀!是林小妹,失礼。咦!你怎么不穿红衣?你……”

玫云粉脸酡红,羞赧地说:“穿……穿黑衣不是很好吗?”

“哦!是的,你该穿黑衣,这才名实相符。穿红,不好,江湖上穿红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绛姑是不是穿红的?”她试探着问。

崔长春重重地倒回床上,痛苦地叫:“不要提那残忍的女人……”他突然挺身而起,清醒地急叫:“咦!你是怎么来的?”

玫云苦笑道:“你在山西一走了之,我们到处找你。大姐与叔父及几位老前辈走京师,我和大哥由家父带领走河南追寻,在陕州你突然失了踪,家父与家兄留在后面查访,我独自先行匆匆赶来洛阳,果然打听出你在此落店,晚间便来找你,没料到你……”

“哎呀!我怎么啦?”

玫云指指杯盘狼藉的桌面,说:“你不知珍惜,烂醉如泥,看你喝了多少酒,四壶加大半坛,把我看成绛姑……”

崔长春大惊,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叫道:“该死!我该死!”

“大哥,你是怎么一回事?借酒消愁,不好,大哥。你是个奇男子大丈夫……”

“小妹,别骂人了,我……唉!真是窝囊。咦!你怎么穿得古古怪怪……”

“还说呢,你发酒疯,吐得我一身……这是你的衣袍。”

他大骂,以手掩面痛苦地说:“崔长春啊,你不是人………”

“大哥!”玫云捉住他的手颤声轻唤。

“我……我没脸见你,我……”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难受,我……”

他喉间一紧,僵硬地说:“小妹,我……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举动吗?”

玫云玉首低垂,幽幽地说:“大哥,你醉了,不是你的错……”

“天哪!我罪该万死,我……老天!小妹,你杀了我吧!我……我真不想活了。”他捶打着脑袋叫。

玫云慌乱地拨捉他的手,心疼地叫:“大哥,不要……不要虐待你自己,你……”

“我该死……”

“大哥,我们是清白的。”玫云急叫说。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愧然说:“完了,我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小妹,原谅我。说真的,我心里很难受。”

“大哥,我不会怪你……”

“谢谢你,小妹,我真对不起……”

“大哥,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就不喜欢我……”

“咦!小妹,你怎么说这种话?”

“真的,你对家姐误刺你一剑的事,一直就耿耿于心,对林家的人不谅解……”

他摇头苦笑,说:“小妹,你错了,我一直就没将昔日的误会放在心上,无心之错也记恨在心,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我敬重你们……”

“我们不要你的敬重。”玫云噘着小嘴说。

“咦!你……”

“我们需要你真诚的友情,敬重只能在双方之间划出一道可望不可即的鸿沟。”

“可是,你我……”

“你又要说什么黑白不同道的泄气话了,你不会做一辈子黑道浪人吧?不错,我林家江湖名门,武林世家,但比起你博陵崔氏名门望族,又算得了什么?”

“崔氏二文,博陵崔氏是……”

“那又算得了什么?男儿志在四方,门弟中落,族人散处各地,并不表示没落。象山西尉迟家,自唐以迄本朝皆聚族而居,由族长主事形成小朝庭。不客气地说,扼杀子弟向外发展的雄心壮志,并无多少好处,族虽大,到底又出了几个举世同钦的人物?大哥,我们不谈这些,谈谈绛姑的事好吗?”

“这……”

“你要说我小心眼了,是吗?”玫云羞态可掬地问,不再是个野丫头了。

在大户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已该找婆家了。

“小妹,还是……”

“说嘛!”玫云扭着小腰肢撒娇。

崔长春只好将在陕州与吉绛姑结交的经过说了。

玫云抽口凉气,说:“槽了!惹祸大啦!”

“什么糟了?”他惊问。

“绛姑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女飞贼,也是个朝三暮四的坏女人……”

“我……我与她可是清白的。”

“大哥,问题并不是你与她的情爱牵缠,而且那百万金珠的后患,她拖你下水,却把罪名全向你头上推。你看,这几个人便是祸患初发的象征。”

崔长春这才发现房中多了四个人,骇然问:“怎么一回事?他们……”

“他们有人认为你已得了百万金珠,因为有人故意在赌场透露口风,引他们来找你。另一人是阳奇的朋友,来找你报仇。要不是我来了,你恐怕……”

崔长春大惊,叫苦道:“糟了!这鬼女人可恶,我……”

“大哥,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祸不久将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已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危险极了。”

“这……”

玫云赶忙将他的衣物取出,说:“我们赶快离开,愈快愈好。”

崔长春也知事态严重,顾不得头脑仍然昏眩,火速起床拾掇。

玫云挟起自己的脏衣裙,说:“我回去收拾,天亮后在城西故宫残址见面。”

“好,不见不散。”

“越城而出,不能带坐骑,你先走,我天亮后带乌骓出城找你。”

说完,穿窗走了。

破晓时分,玫云换了黑衣裙,带了包裹赶到中州老店,老实不客气,亮剑迫着店伙取乌骓。

店堂的暗影中,早就隐伏着不少人,一名大汉向身旁的本姑娘来取乌骓,要不要擒住她问下落?”

伙伴冷冷一笑,说:“老二,你昏了头。”

“怎么啦?”

“你捉住她,她抵死不招,你怎办?”

“依大哥之见……”

“要她带路捉黑衫客。”

“要捉她带路?”

“不能捉,咱们只要跟她走,她便会引咱们去捉黑衫客了。你通知诸位前辈一声,小心了。”

玫云取得乌骓,还不知已落在眼线监视下,上马扑奔建春门。

进了建春门,一条大街分东西,经过钟鼓楼,便可看到西面的丽景门。乌骓奋蹄飞驰,街上不见人迹。

故宫在城西五里,称河南故城,也叫洛邑王城,里面的洛阳宫,早于金兵攻洛时烧毁净尽。

西门称丽景门,乌骓马到达,恰如赶上开城,进城的人甚多,好在按规定先出后进,但也耽错了不少时光,因为等侯出城赶路的人也不少。

进城的人有车有马,粮食蔬菜牲口排成一条长龙,挤满了整条西门大街

她牵着坐骑,在人丛中挤,出了西关门,天色已是大明,她也急出—身汗。

跟踪的人,已及时赶到。

出了西关,她上马飞驰。后面,大群人马落在半里外,她以为是赶路西行的旅客呢。

崔长春在王城门外等候。在两里外便看到了乌骓,急问:“小妹,后面的人马是何来路?”

“不知道。”玫云答。

他飞身上马,说:“绕城而走,看是不是追踪的入。”

乌骓向北飞驰,再向西折,前面涧河在望,废金谷园出现眼前。过涧河走小路,小路安全些。

后面,人马来势如潮,果然是追踪的人。

乌骓再向西南,落荒而走。玫云说:“咱们赶快过涧河桥,便不怕他们了。”

距涧河尚有里余,已看到桥头有人把守,一座柜马挡在桥头,旅客只能下马绕侧而过。

乌骓到了,十余名带刀大汉同声大吼:“黑衫客,下马就缚。”

他取出飞爪百链索,怒吼叫:“挡我者死!”

飞爪飞旋,呼啸声刺耳,形成一个三四丈大小的威力圈,抡转如飞。

大汉们大惊,向两侧躲避。

乌骓绝尘而至,突然凌空飞跃,跃过文六宽一丈高的拒马,蹄落桥面声如雷震。

“休让他人了!”大汉们狂叫,却无人、敢追,被神骏的乌骓惊呆了。

过了桥,没有人再能拦住他们了,再从徒涉场重渡涧河奔上西行官道。

府西七十里是新安县,但新安县的人,却不称新安而称中州。其实,新安是最先设县的县名。汉化初设新安;晋末改东垣:后周保定五年,方改为中州。以后改来改去东移西迁,归属不定,地方人士以中州自豪,不肯随朝代转递而改称。

玫云的意思,是先到关中避避风头,其他的事暂且放开。按乌骓的脚程,午后不久便可赶到渑池与乃父会合。至渑池是一百六十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可能在午前赶到,问题是中州不易过,函谷关的关防十分严密。如果官府的公文先到,将有天大麻烦。

两人都料错了,以为追逐的人是官府的巡捕,却未进一步分析,如果是巡捕,为何仅有三二十个人?

当然也难怪他们料错,如不是官府的巡捕,怎敢在桥头设拒马封锁交通?

远出十余里,前而半里外官道折向处,十余匹健马折出路旁的树林,尘埃滚滚迎面驰来。领先的骑士看到了乌骓,举于高叫道:“前面来了一匹乌骓马,查查看。列队!”

后面的骑士左右分张,成两翼冲出。

乌骓飞驰而来,快极。

“下马!”为首的骑士叫,首先独自向前迎上,大叫道:“是黑衫客吗?在下有事情请教。”

崔长春不愿冒险,策马右折落荒而走。

一枝铁枪破空飞到,叫声亦至:“阁下坐骑一倒,能走多远?”

崔长春马鞭—挥,震落了铁枪,向玫云说:“不能让乌锥冒险,你在此等候,我去会他们。”

“我也去。”玫云说,首先跃下马背。

“不,你看管乌骓。”他下马低叫。

“你我并肩联手,十余名高于名宿何足道哉?我等在此地。他们同样可用铁枪袭击。”

崔长春不得不同意,先替乌骓马卸下嚼环,一拍马颈,乌维向西走。

两人回到路中,向对方走去。

为首的骑士是方面大耳颇为威猛的中年人,迎上抱拳一礼,沉声道:“崔兄,得罪得罪。在下凌钊。”

他瞥了对方十余人咦眼,沉静地说:“在下崔长春,凌兄阻路示威,不知有何见教?”

凌钊虎目炯炯,一字一吐地说:“在下与夺魂金剑是早年的知交好友。”

“久仰久仰。凌兄是茅前辈请来讨公道的?”

“茅兄不愿追究,但为朋友的却不甘缄默。”

“凌兄很够朋友。”

“茅兄说阁下于他有恩。”

“好说好说。”

“因此,凌某希望阁下将红娘子的下落相告。”

“抱歉,在下不知她的下落。”

“兄弟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瞒你说,在下根本不知她叫红娘子百里春,只知她叫吉绛姑。我与她在距洛阳三十里分手,而有人却在府城放出谣言,说在下已得到百万金珠,在下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早早离开洛阳暂避风头。”

“崔兄,希望你放明白些,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必须让在下满意。”

“在下已经一一详告,凌兄如不满意,那也是无法两便的事。”

凌钊冷哼—声,沉声道“那么,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别客气,你瞧着办吧。”

凌钊伸手拔剑,说:“凌某要阁下随咱们一同前往追捕红娘子,不管你肯是不肯。”

“恕不奉陪。”

“请亮剑。”

“本姑娘不才,要架这段梁。”

“姑娘是崔兄的伙伴,应该,凌某候教。”

一名壮汉大踏步而出,怒声道:“这女人定是红娘子的爪牙,凌兄退,我神刀张勇要擒下她。”

一声刀啸,七星刀出鞘,冷电四射,刀身两侧的七颗星红芒刺目。

玫云徐徐撤剑,冷笑道:“江淮大贼神刀张勇刀法神通,本姑娘幸会了。”

坤刀张勇扬刀迫进,阴阴一笑道:“我不杀你,我要活擒你。”

“话说满了,你会后悔的。”玫云微笑着说,“剑出鞘,她的神色平静下来了。

双方面面相对,立下门户迫进,一刀一剑遥指,争取中宫的进招机会。

一声沉叱,神刀张勇抢先发难,悍猛地欺进,刀光一闪,罡风乍起,划出一条快速绝伦的半道光弧,疾如狂风,刀锋左拂,再反削而回,先攻上再抢下,寓攻于守,不但进击,也护住了身躯,不容对方乘虚反击。虽是探虚实的招术,但威力仍然凌厉万分。

玫云疾退一步,再探剑切入,剑化长虹,闪电似地排空而至。

“铮!”刀挡开了剑,神刀张勇刀法惊人,身形左掠,刀光疾风,剑尖攻到玫云的右胁。

以快打快,玫云不敢大意,扭身避招,乘机回敬,剑拂向对方后肩。

“铮!!”刀又架偏了剑。

可是,剑虹再吐。

“饶他!”崔长春急叫。

“哎……”神刀张勇惊叫,斜飘丈外,右肩外侧一片红,挂彩了。如果崔长春叫慢一刹那,右肩必定被剑击毁。

神刀张勇脸色冷灰,惶然后退。

旁观的凌钊大骇,脱口叫:“能三招击败神刀张兄的人,本姑娘贵姓?”

崔长春不愿将关中林家拖下水,赶忙上前接口道:“她是在下的女伴,你不必问了。”

“哦!是尊夫人吗?”

“是又怎样?你上!”玫云叫,移步挡住了崔长春。

凌钊冷笑一声,傲然地说:“贤伉俪联手,凌某接你们合璧双剑。”

崔长春伸手挽住了玫云的臂弯,向凌列笑道:“凌兄替茅前辈出头,艺业必定比茅前辈高明多多,所以敢如此夸口,这样吧,在下与你一比一公平决胜,你如果胜了,在下陪你去找红娘子。如果你运气不佳,失手落败,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强,如何?”

凌钊冷笑踏进,剑尖徐升;说:“一言为定,请!”

决胜与决斗不同,决胜是点到为胜,决斗是生死相拼;两者虽同样凶险,但前者以斗智为上策,稍一大意,便可能输得不甘心,剑沾及身躯任何部位,便得承认失败,因此不能走险,不能存有拼个两败俱伤的念头。修养不够不肯自认失败的人,宁可决斗不愿决胜。

双方立下门户,行礼如仪。崔长春自居晚辈,客气地献剑毕,说声“有偕”首先进击,起剑滑进,“灵蛇吐信”虚攻一剑。

凌钊轻搭来剑,移位回敬一剑“指天划地”,虚应故事遥攻而已。

双方客客气气,三记礼招毕,仍是崔长春主攻,一声长笑,豪迈地欺进,剑吐干朵白莲,射出无数闪烁寒星,无畏地进击。

“铮!啦啦!铮!”双方的剑接触时,所发的响声各异。

“嗤嗤嗤……”剑吞吐传出的啸风。奇急奇厉。

冲刺、闪避、进击、移位……

急进、暴退、躲闪、盘旋……

一声沉叱,凌钊抓住反击的机会,易守为攻,展开了狂风暴雨似的疯狂急袭。

旁观的人目为之眩,手心出汗,好一场武林罕见的疯狂恶斗。

第二次易势,第三次……五十招以上了。

东面,官道上尘埃滚滚,十余匹健身来势如期。

西面,两部驷骏轻车向东急驶,铃声悦耳。

剑影飞腾中,崔长春突然斜飘丈外,笑道:“承让承让。”

凌钊呆立当地,垂首死盯着左胸的一个剑孔,襟衣内陷,破孔而不伤肌。久久,猛地掷剑入鞘,抹掉脸上的汗珠,泄气地说:“罢了,无双剑客的绰号,让给你了。”

“抱歉,在下已有黑衫客的绰号,恕难接受。”崔长春收剑说。

“凌某必须找到红娘子。”

“崔某决不干预。”

“你答应脱身事外?”

“崔某与红娘子已情至义尽。”

“多蒙金诺,凌某承情。”

“好说好说。告辞。”

路南是旷野,路北是丘陵树林。树林突传出马嘶,乌骓飞驰而出。

“咦!有人。”崔长春叫。

接着枪出十余名绿衣骑士,穿的是骑装,坐骑雄骏非凡。上身衣外穿了护心甲,绘着一头张翼鹰。

玫云大惊,脱口叫:“伊王府的神鹰护术。”

无双剑客凌钊脸色大变,说:“糟,伊王府四大剑客来了。快走!”

众人急退取坐骑,为首的护卫大喝道:“谁敢走?除非他不怕抄家灭族。”

崔长春抓住了乌骓,向玫云叫:“你先走,我挡他一挡。”

“一同上马,他们追不上的。”玫云急叫。

他摇头,说:“无双剑客是条汉子,我不能连累他,必须留下替他洗脱。他们都是黑道人,落在护卫手中一切都完了。”

路西的轻车,正轻快地驶近。

无双剑客一群人不敢走,脸色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