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烦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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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迟休发现剪毁的头发后,韶谌也不再遮掩。
甚至坦然。
或是电梯,或是超市,迟休站在韶谌身侧时,总会不自觉地往他的侧脸上瞧。
以及左耳的耳夹。
可能因为之前没注意看,亦或是韶谌也没在她面前戴过耳夹,迟休一时觉着新奇。
韶谌左耳垂上有一颗浅褐的痣,为他的硬朗平添几分柔软。
似乎是为了刻意避开耳垂痣,韶谌选择在偏上的耳骨处戴上银色耳夹。
这样挺好。
至少迟休这么认为。
每每电梯在九楼打开,门外站的男人总让她莫名心头一颤。
黑色西装衬得韶谌肩宽腿长,眉眼锐利,耳夹惹眼,痞气在成熟中过分突兀。
再搭上一如既往的戏谑语气。
“早。”
迟休微愣,低睫。
“早。”
直击心魄。
韶谌靠在轿壁旁懒散翻看文件,迟休则安静站好。
手机忽响。
迟休拿出看了一眼,是雨声晓发来的语音。
吸取上次的教训,迟休调小音量后再点开。
又是如少年般明朗的声音。
“姐!早餐我买多了,怎么办啊?”
韶谌斜眼瞥她。
迟休淡定往屏幕上敲字。
刚没打出两个字,电梯门忽然打开,韶谌慢腾腾往外迈步。
迟休正疑惑他为什么不去停车场,韶谌轻飘飘甩出一句话后远去。
“什么蠢货问题……”
“……”
迟休望着他的背影懵然半秒,后反应过来他在指雨声晓的话。
沉思良久。
韶谌这话,她没听出嫉妒或醋意。
倒更像闺怨。
迟休忙从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中抽回思绪,自脸红到低声抱怨,她怕再细想下去,韶谌的硬汉形象就要被她抹上娇蛮色彩。
忽又转念。
假如。
韶谌会撒娇――
迟休立时回神,扫去脑中的荒谬,疾步走出电梯。
-
有段时间没出画作,迟休刚在微博上发布新作,惹起不小动静。
淡定退出页面,拿起画笔又开始在画板上铺底色。
一旁的盛叶正盘算时间。
“十八,十九,二十,……”
盛叶琢磨的声音传入迟休耳中,忽地,她也默默算起日子。
离程见君的六十大寿只剩三天。
程家也没人打电话来特意邀迟休回去,似乎对这事没太上心。
换个说法,对她没上心。
与程问意的联系停在一个月前,程钧启连家都懒得回更别提跟她联系,程见君上次给她打电话还是在除夕。
至于齐湘。
两人除了在程家见面,从不来往。
不论程家对她的态度如何,毕竟是受他们的帮助才得以成就今天的她,虽谈不上涌泉相报,但感念恩情的觉悟她还是有的。
从进入程家的第一天,迟休在程家的每一笔开销都被她清楚记在账上,并在她有能力独立生活后,坚持还账。
在别人眼中过分划清的界限,却是迟休警醒自己与程家维持恰当关系的唯一准则。
正如齐湘所言。
她跟程家。
连收养关系都不是。
迟休不否认齐湘的话,当初也确实是她亲口拒绝了程见君的收养邀请。
可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的迟休,只认定一点。
她会感谢程家人。
但不会越界。
思索许久,迟休抬手在日历上圈定日期。
……
迟休正斟酌着送程见君什么寿礼,走进电梯却忘了按关门,倏忽回神,按下楼层键。
“诶诶诶!等等!别关别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回荡,迟休闻声按键开门。
一个手提两大袋东西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迅速跨进电梯。
“感谢感谢……”男人放下塑料袋,弯腰不住喘气。
“没事。”
迟休撇头,无意看到白色塑料袋里的啤酒罐。
本来看电梯里没人,迟休想趁此时间抽会儿烟,陌生男人的闯入让她又默默取下唇边还未点上的香烟。
“你去几楼?”
“啊?”男人似是犹豫了一下,“呃……九楼?”
迟休摁下九楼。
片刻,男人腾出手打了个电话。
“喂?你丫是不是住九楼?”
“问你话呢!”
“给我撑住啊,不准睡!不然我她妈找谁报销?!”
迟休从轿壁上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莫名觉着熟悉。
“诶?你是……迟休?”
迟休偏头,淡淡颔首。
“我天!”男人讶异,“我见到活人了!”
“……”
迟休抿唇,没作声。
电梯在九楼停下,男人又慌慌张张地提上东西准备跨出门。
“我跟你讲我真的特欣赏你的画,讲真的我……我今天要没事儿,我铁定跟你合照!”男人扬扬手里的袋子,“抱歉,先告辞哈!”
迟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奔向楼道。
最后在韶谌门前停下。
大概是他朋友或亲戚吧,迟休想着,摁下关门键。
回到家,迟休利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后打算煮点东西当夜宵吃。
刚要走进厨房,迟休忽地听见一声猫叫。
回头,秋天不知何时坐在沙发上静静看她。
她疑惑上前。
“你怎么又跑来了?”迟休指尖轻点秋天的鼻尖。
秋天亲昵地往她手背上蹭了蹭。
迟休叹口气:“算了,送你回去。”
抱起猫,缓步出门下楼。
敲响韶谌的房门,半晌没等来动静,迟休皱眉又敲了敲。
还是没动静。
按理说刚才电梯里遇到的那人去了韶谌家,屋里应该有人。
难不成出去了?
迟休放弃敲门,抱着秋天回去,顺便给韶谌发了条消息。
―猫又来我这儿了
―你不在我就先看着
一人一猫上楼。
在家门口站定,迟休低头瞥见地上零碎的亮光。
她蹲下身细细查看。
一摊透明液体混杂着碎玻璃渣,酒味浓烈。
迟休起身在楼道里张望许久,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在心里搅和。
她去韶谌家走的楼梯,上楼也如此,路上没碰到过其他人。
倘若此人是专程来找她,只可能乘电梯上来。
至于是谁,迟休努力回想自己在小区里得罪过什么人,一无所获。
沉思须臾,她进门拿上器什清扫完门外的狼藉,再回屋锁好门。
恐慌并未形成实感,迟休沉下心,恢复平静。
任秋天在沙发上闹腾,迟休丢了吃夜宵的兴致,进卧室倒床睡觉。
辗转反侧,明明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却感觉自己只是昏沉闭眼,根本没睡着。
渐渐地,迟休紧抓那丝若有若无的睡意,放松神经。
枕头下的手机振响。
烦躁睁眼。
摸索到手机,迟休注视来电备注几秒,又看了看屏幕顶部的时间,立时起身。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像消了音般安静。
“说话,哪儿不舒服吗?”
仍然没声。
“韶谌?”
“……”韶谌终于开口,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什么?”迟休坐到床沿,“到底怎么了?”
“……迟休。”
直至韶谌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迟休刚要跨出卧室的脚步忽顿。
“嗯。”
“你……”
韶谌忽地止住声。
迟休轻声道:“怎么了?”
沉默几秒,韶谌再度出声。
“迟休。”
“嗯。”
“你……”韶谌一顿,声音哑了几分,“还烦我吗?”
迟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没等她回应,韶谌自顾自地继续低声轻语。
“迟休,我还是……很烦人吗……”
迟休咬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韶谌仍在碎碎念:“你还……烦我吗?”
“韶谌。”
对面没应迟休。
“我。”迟休眸色渐沉,“从来没觉得你烦。”
“对不起。”
“……”
陷入沉默。
迟休举着手机,电话那头传来轻浅的呼吸声,她这才反应过来韶谌睡着了。
从今晚的一切不难推断,韶谌定又喝得烂醉。
迟休鼻尖略酸,忍不住开口。
“韶谌。”
“这么多年,我好像,变了好多。”
“好像,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了。”
垂下头,她尽力让语气保持平静。
“对不起。”
“去年秋天,看到你,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或是用什么语气跟你说话,甚至连打招呼都觉着矫情。”
“挺久了,现在再说的话,会不会有点晚?”
迟休抿了抿唇,压抑哽咽。
“好久不见。”
“我还喜欢你。”
没有声音回答她。
似乎跨出了某一步,但仍在懦弱的牢笼里徘徊。
明明可以勇敢到,哪怕别人为她转身,她便可以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
同样赤诚而热烈。
可每当迟休眼前浮现出无数张刻板的脸时,她又开始犹豫。
没有人因为来者是她而敞开怀抱。
奔赴也失去了意义。
迟休不敢揣测韶谌的内心,怕他心里装的,始终是高中时的那个迟休。
又怕他。
再装不进任何人。
半晌,迟休挂断电话,木然坐在床沿,困意全无。
-
对着镜子,迟休纠结许久,最后挑了件白裙子换上。
确定妆容后,收拾出门。
电梯照常在九楼停下。
韶谌刚要进门,看到门里的迟休时一愣。
“早。”
迟休颔首:“早。”
在迟休身旁站定,韶谌又淡淡瞥她一眼。
“约会?”
“不是。”
韶谌扬眉,没再吱声。
迟休掀了掀眼皮,同样沉默。
自前不久晚上那通电话后,迟休莫名感觉韶谌较以往温顺许多。
但从韶谌其他行为来看,她确定自己那晚说的话他没听见。
不安被渐渐淡忘。
到了底楼,迟休又冲韶谌浅浅点头,随后离开。
电梯门合上。
韶谌终于忍不住抬手扯了扯领口。
满脑子都是迟休白皙的肩颈。
心底的躁意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