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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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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韶谌住在楼下后,迟休每每盯着打开的电梯门,对可能出现在视野里的韶谌时刻保持警惕。

然而韶谌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也没有刻意出现在她眼前。

日子平淡如流水。

迟休的工作室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现在终于稳定下来。

订单不算多,但在迟休一个人运营工作室的情况下也会感觉力不从心。

一如既往地,迟休前往一家西餐厅帮忙做装饰设计。

西餐厅老板人很温和,看上去儒雅而绅士,但在对上迟休的脸时又会不住脸红。

迟休一边跟他商量风格和材料,一边用笔在本子上小心记下要求。

老板注视迟休镜框下认真的脸庞几秒,又看了看迟休笔锋下歪歪斜斜的字体,含笑出声。

“要是站着写字不方便的话,咱们可以坐下聊。”

迟休眼都没抬:“不用。”

又补了一句。

“我字本来就这样。”

“啊……”

和老板商讨完大致方案,迟休收拾完东西打道回府。

然而刚出餐厅没几步,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迟……休?”

位香先是不确定,直至迟休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迟休略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转头就要走。

“等……等等!”

位香又叫住她。

迟休侧过脸,蹙起的眉头宣示着她的烦躁。

位香上前,讨好似地拉起迟休的一只手。

“也不知道上次你是不是有事儿,急匆匆地就走了,本来想请你吃饭,而且那幅画我真的很喜欢……”

迟休压着性子听完位香的自言自语。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问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就等一小会儿,我丈夫过去取车了,待会儿就来。”

听到“丈夫”二字,迟休的脸色很明显地垮了下来。

“位女士。”迟休把手腕从位香手里挣脱,“我还有工作,闲扯的时间也不多。”

迟休把收回的手插进兜里。

“告辞。”

走远了些,身后不远处又隐约传来动静。

“你刚在跟谁说话?”

“唉……一个认识的人……”

迟休闻言,沉默离开。

在找到自己父亲前,迟休从来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撇开现在的想法,对于以前的迟休而言,迟宽早在那个女孩的心里被恨意抹黑。

迟休接受自己是孤儿,甚至坦然。

可当迟宽亲口告诉迟休自己有了新的家庭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心颤。

那本该是她的家人。

却爱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恰如迟宽所言。

他可以生她、养她。

但也可以不爱她。

迟休仰头看了看街道两旁的圣诞装饰,又垂下头。

她也想。

溺在别人的爱里。

回到工作室,迟休整理了一会儿稿件,见天色不早,又下楼回家。

走进单元楼,恰巧遇见正打电话的韶谌。

迟休默默上前,却又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韶谌黑色长款羽绒服里一身西服惹眼,手里还提了一袋苹果,看样子也是刚下班回来。

迟休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韶谌不时嗯一声,似乎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商量什么。

“明天?”韶谌了然地啊了一声,“……圣诞聚会,也行。”

“熟人倒是有,也不知道人乐不乐意。”

韶谌忽又故作讶异地扬眉。

“直接问?万一人家不想来――”韶谌眼角有意扫了一眼身旁的迟休,“就因为看上我然后跟去……”

韶谌挑眉,语气刻意。

“那我岂不是自身难保?”

一旁的迟休听言蹙眉。

电话那头的杨觉不明所以。

“你他妈自恋上瘾了是吧?就叫你把颜青他们叫上,一堆糙老爷们儿你还指望他们看上你?!”

韶谌面色淡定:“行,挂了。”

电梯恰巧开门。

两人走进。

摁下楼层,电梯里再度陷入沉默。

快到九楼时,韶谌突然出声。

“喂。”

迟休应声抬睫。

“晾衣服能不能把水拧干,不然就别往阳台上乱倒水。”

迟休疑惑:“水浸下去了?”

“那不然?”

迟休想起这泼水成冰的天气陷入沉思。

随即又诚恳点头。

“我会注意。”

韶谌挑眉:“行吧。”

电梯门打开,韶谌步调散漫地走了出去。

高大的身材在狭小昏暗的走道里格外突兀。

迟休倏忽想到屈尊这个词。

电梯门合上。

刚到家,郑连依的电话就打来。

“平安夜快乐我滴姐妹儿!”

迟休抿唇:“平安夜快乐。”

“明天周末,段以纯说他们几个搞了个圣诞聚会,都是熟人,你去吗?”

迟休想起韶谌刚才打电话时的语段。

“不去。”

“好吧。”郑连依叹口气,“那我也不去了。”

迟休把手机打开外放,自己转身找出一包泡面撕开。

“段以纯不也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聚一块,我一个女的跑去瞎凑什么热闹。”郑连依遗憾似的叹口气,“我本来想单独和段以纯一起过圣诞节来着……”

迟休慢吞吞往碗里倒热水:“你没跟他说过你的想法吗?”

“……没有。”郑连依声音低了点,“我怕他觉着我小气……”

郑连依之前有过几段失败的恋情,迟休也听了许多故事,自然知道郑连依在担心什么。

“那你想去陪他吗?”

郑连依闷闷应声。

“我陪你去。”

“嗯?”郑连依像是立刻恢复元气,“真的?”

“嗯。”

“嘿嘿,还是你最好了~”

郑连依无意听见迟休这边细碎的动静。

“你还没吃晚饭?”

“没有。”

“那你先别说话,好好吃饭,听我唠唠就行。”

“嗯。”

迟休安静吃面,郑连依则絮絮叨叨地扯东扯西。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

迟休顿住筷子,疑惑瞥向门口。

“有人敲门?”电话那头的郑连依也听见动静。

“嗯,我去看看。”

迟休起身走向门边。

透过猫眼,迟休瞥见门外面无表情的韶谌。

松了口气。

开门。

电话外放郑连依的声音清晰响亮。

“唉呀~怎么就没个大帅哥拿着苹果来敲响我的房门呢~”

迟休脸色略窘,瞥了瞥韶谌手里的苹果。

韶谌闻言挑眉,似乎坦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对视两秒。

迟休鬼使神差地开口:“今天,我没洗衣服。”

“……”

韶谌把手里装着苹果的透明袋子递出。

“买多了。”顿了顿,韶谌声音依旧不带情绪,“帮个忙?”

迟休移眼看向苹果。

“多了你可以留着以后吃。”

韶谌不耐烦啧声:“懒得吃。”

迟休又想起韶谌上楼时手里沉甸甸的一袋苹果。

面前袋子里的苹果数量大概是那一整袋的三分之二。

迟休抬头看了看韶谌面无表情的脸。

如果不接过,依韶谌的脾气,直接扔她门口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那谢谢。”

“昂,客气。”

韶谌懒散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迟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声叫住韶谌。

“韶谌。”

韶谌回过头看她。

“平安夜快乐。”

对方一愣,半晌,点头回应。

然后离开。

迟休目送韶谌走进电梯后,关上门。

韶谌待电梯门合上,便头抵轿壁。

耳根的烫意如覆水。

一时难收。

深夜,迟休做好一切睡前准备,忽又想站到阳台上望望。

外边停了雪,迟休探出头向下看。

灯依旧明亮。

-

次日。

天气又冷了些,鹅毛大雪飘飞不断。

迟休和郑连依从地铁站缓步走出。

“雪下得真大啊……”郑连依撑起伞,和迟休并肩。“段以纯他们已经在餐厅里等我们了,咱们走快点儿。”

“嗯。”

穿过一小段步行街,两人走进一家圣诞氛围浓厚的餐厅。

一进门,郑连依便看见靠里桌子边的众人,忙拉着迟休上前。

因为镜片容易起雾,迟休今天难得戴了日抛,顺着郑连依的方向走,很快发现了韶谌的身影。

韶谌整个人懒散靠在椅子上,下颚微敛,长睫盖住眼底,与身旁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段以纯看见两人,温柔笑了笑:“来了?”

郑连依在他身边坐下,迟休也挨着郑连依落座。

“怕堵车,所以我们坐地铁来的。”

段以纯颔首。

颜青立起身:“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先吃饭吧?”

一群人聊得正欢,迟休扯过一张纸巾默默擦起碗。

韶谌抬睫须臾,目光往迟休这边扫了扫。

“话说你俩怎么凑一块儿了?”颜青倏忽转移话锋,直视段以纯和郑连依,“高中那会儿我记得就没见你俩说过话。”

“没说过话怎么了。”郑连依把碗用开水烫了烫,“告诉你,这叫命中注定的缘分。”

段以纯也温柔回望郑连依:“确实。”

“咦――”颜青嫌弃咧嘴,“恋爱中的男女看着真他妈烦。”

话头再转,颜青手肘推了推身旁冷脸的韶谌。

“喂,你不也追过迟休吗?怎么现在没动静了?”

韶谌抬眸冷他一眼。

颜青没心没肺地又起话茬。

“诶,段以纯高中不是音乐生吗?”

段以纯看了看韶谌。

“嗯。”

颜青继续道:“我记得有一回咱们不是开运动会吗?那会儿韶谌刚转来还没俩月,我和段以纯也跟他不熟。”

“那次运动会不是有个晚会?段以纯那晚抱着吉他上台演出来着,晚上他就背着吉他回去,我也一块儿。”

“然后韶谌那小子跑巷口来堵我们,模样特拽,我跟段以纯还以为遇到混球了,仨人就搁那儿傻站着对视。”

“韶谌又长得人高马大的,我俩本来商量着怎么脱身,谁想到这小子一脸严肃地走过来,盯了段以纯两秒。”

颜青失笑:“我以为他要打劫挑事,所以拦在段以纯面前,结果韶谌冷脸把我扒开,并冲段以纯来了一句――”

“喂。”颜青学着韶谌的拽样,“教我弹吉他行不?”

“哈!”郑连依觉着好笑,“你们还有这段?”

段以纯点头。

郑连依扶额:“我承认我被笑到了。”

“这个还不算离谱。”颜青又晃晃手指,“关键是他一弹钢琴的,还真自个儿抱着吉他谱啃了仨月!”

迟休安静扒饭,不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