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婿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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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恒声音中的质问，赵克森默默为支天捏了一把汗。
这下弄得可是有点下不来台，怪只怪这小伙子不知道李书记国营企业子弟出身的背景，不知天高地厚地夸夸其谈，无意间戳中了李书记最为重视的地方！
但是支天之前的表现确实太惊艳了，这也让赵克森起了爱才之心，他连忙主动打个圆场：“作为应届生，不太了解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能有这样的见解已经很不错了。”
在赵克森眼中，如果支天悟性足够高的话，就应该主动接下这个话茬，然后顺着台阶承认自己思考的不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也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得罪了李恒。
然而支天却并不领情，坚持道：“如果不让这些落后企业进入市场竞争，一味地用政策输血，搞贸易保护，短期来看是为了这些企业好，长期来看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死路一条！”
赵克森无话可说：年轻人你作死不是这么个作法啊！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就这样硬刚？！要是李书记一个不满意，你之前的表现全部泡汤都是有可能的！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考官们连头都不敢抬了，都在认真看着自己桌上的纸笔，好像要从这套纸笔中研究出宇宙的真理一样。
这就是上位者带来的天然威压！
但是李恒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平静地问道：“何以见得？”
支天说道：“我们党在成立初期，就有共产国际的指导支持，后来又有苏联老大哥的倾力帮助。在这样关怀备至的环境中，我们党在起步阶段的确是很快成长，但是逐渐丧失了自己独立的权力，后来干脆是丧失了独立自主的能力。
在共产国际的过多干预下，革命的进程越发艰难，我们党也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几次反围剿的失败教训惨痛，几乎走到了生死关头。
后来，我们党逐渐独立自主，没有依靠任何外界力量逐步发展壮大，在游泳中学会了游泳，在战斗中学会了战斗，这才最终引领了革命的最终胜利。”
赵克森有些疑惑：“这和wto有什么关系？”
反观刚才和支天意见不一致的李恒，此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支天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们党的成长过程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一个组织如果没有内生动力，不能自立自强，再怎么帮扶都是无济于事。
我们的企业，必须要离开政府温暖的怀抱，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承担起为国家加快现代化建设的重任！否则只会是趴在政府的身上不断地吸血！”
这个说法过于形象，也过于刻薄，可以说是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些企业曾经为国家作出的贡献。但这正是支天故意为之的结果，目的就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彻底引起李恒的注意。
听到“吸血”这两个字的时候，李恒的眼睛明显的抽动了一下，他猛然看向支天，眼神中的威压好像一只狮子一样！
支天面对这样的眼神，并没有做出任何的退缩！如果退缩，反而显得自己左右摇摆，心智不强。
他大大方方地直视李恒，不卑不亢地说道：
“就好比一个小孩，如果一直被父母抱着，那他将永远学不会走路。
父母可以照顾小孩一阵子，但是能照顾他一辈子吗？”
这句话简单、朴实却又暗藏犀利，却让李恒瞬间有醍醐灌顶之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工厂子弟的身份果然还是干扰了判断，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却了。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自己身边这些干部难道就不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吗？恐怕，只是不敢在自己面前直接表达罢了。
官做到了一定的位置，听到的就都是好话、乖话、顺耳的话，唯独再也听不到身边人的真话。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悲哀！
说罢，支天微微将头点了点，表示自己对于考官们的尊敬。
观点可以不谦虚，但是态度必须要谦虚。这是官道的基本法则。
“看来你对于加入经济全球化的大潮，是坚定的支持者。”李恒压下自己内心的感慨，补充问道：“那你认为，未来我国应该如何做，才能更加适应全球化的潮流？”
到这里，其实李恒已经基本接受了支天的观点，因此也就没有了前面激烈的观点交锋，而是进入了简单的交流环节。
说白了，在李恒的眼中，面前这个学生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考生，而是一个可以和他平等交流的人才。
“各位考官，因为我并不是经济学方面的学生，所以观点可能不太准确。”
赵克森已经明白了支天这种习惯性谦虚的套路，摆摆手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来点干货听听。”
支天笑了笑，说道：“我想，正确应对经济全球化，至少要在两个方面下功夫。”
“第一个方面是建立公平公正的营商环境。加入wto已经3年过去，相对于全国轰轰烈烈的大手笔大动作，汉东省的动作其实有些滞后，尤其是和东南沿海地区相比而言。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对本地企业的过度保护。
业务开展总是受到百般阻碍，项目招投标得不到公平竞争的机会，各种工商审批流程效率低得可怕，甚至总是要面对一些部门的吃拿卡要，外来企业在汉东的发展可谓是举步维艰。
在汉东民间有句话说，外来企业是女婿，本地企业是儿子，平时女婿看起来是一家人，其实到了关键时刻，好东西最后都是留给儿子的。
这样久而久之，女婿肯定受不了这个委屈，就都被气跑了。
营商环境好比生态系统，生态系统优良，则万物生长；生态系统恶劣，则草木凋零。
一定意义上说，地区之间的发展差距，表面上看是经济数字的差距、企业数量和质量的差距，实则是营商环境的差距。”
支天讲完之后，整个会议室里全是“沙沙”的声音，这是考官们纷纷在飞速地记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