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8 章 旧时代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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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勒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屋里昏暗的烛火，将几团黑影映在墙壁上，让并不宽敞的卧室显得格外压抑。
老首辅努力的撑开眼皮，混浊的瞳孔中影影绰绰，一时看不清这模糊的人影中有谁。
很快，他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喊声：“老大人醒了！”
几分钟后，王国的几位高层匆匆赶了过来，见到了已经被扶着坐起的阿德勒。
在灯火的照耀下，老头脸上泛着一层浓厚的潮红，宛如回到了十几岁时，遇到爱慕的女孩，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
那一年，先皇沃尔特斯还没继位，阿德勒只是他的伴读之一，一同喧笑嬉闹的，还有后来那个大腹便便的“逃跑司令”天岳。
阿德勒当然不会再为了女孩而脸红，老头当前这个状态，就算是把年轻的女孩子脱光了放在面前，大概也不会有任何身体反应。
这样不正常的状态，只能是加量的使用了无畏药丸。
看到这一幕的长叶大公爵怒火中烧，铁钳般的大手揪住医师的脖子：“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生又给辅政大人喂药了？他现在这个身体，怎么能……”
“好啦，是我自己要用的。”
阿德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枯涩，仿佛是被干燥的黄土卡着嗓子眼。
“这药啊，再不吃，怕是很快就吃不着了。”
“怪可惜的。”
长叶大公爵挥手，屋子里的医护人员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你再安心休养休养，等到天气转暖了，身体应该就能好起来。”
阿德勒咔咔的干笑了几声，说道：“不用哄我了，没救了。”
“十年前先皇离世的时候，小老儿就该死了，只不过受了先皇的遗旨，不得不勉力一试。”
“苦心筹划了这么多年，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丝机会，没想到不过是别人布设好的陷阱，小老儿自诩聪明，实在是误国误己。”
“倒是真羡慕天岳，这家伙活着享乐了大半辈子，贪财好色，不务正业，却还是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临了还死的早，不操心，混了个陪侍帝陵，上风上水。”
这话倒不是嘲讽。
天岳大公爵在地下世界突袭夏军，最终阴差阳错，得了夏国的特许，就埋在先皇的陵寝旁边，算是享受了陪侍帝陵的待遇，大概会是王国这批人中，葬的最体面的一个。
“现在想起来，都说我聪明，其实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才是看的通透明白！”
长叶大公爵把灯火拨亮了一些，语调有些沉重：“你是说，这整个事情，都是夏人的陷阱？”
阿德勒点点头。
“是，我想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堂皇杀局，让我等自蹈死地的杀局。”
“这是要我们死，要诸国死，要星光大陆彻底成为夏国的一言堂。”
长叶公爵还有些不甘：“夏人岂能算到我们的每一步行动，若是我们不举兵，他们不是白忙一场。”
“这是阳谋啊。”阿德勒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透着几分向往：“最好的阳谋啊。”
“敢举兵起事，那就是反贼，夏国手握大义，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干净。”
“精灵矮人之流，跟着夏国的都是顺民，他们可以继续同化，慢慢蚕食。”
“而若是不动……”
阿德勒说着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夏国连续三次调兵，几乎把与夏人亲近的将官全部带走，又传来了外域惊天大败的情况下，若是如此情况下，我们这种心怀故国之辈都不敢动手，那王国最后的脊梁，也就塌了。”
“夏国从此可以可以不必担心，安心等我们这帮旧国遗民死绝就行。”
“怎么做，都在夏国的算计之中。”
长叶公爵恨恨的握拳：“夏人怎么就打赢了呢？难道真有国运寄身吗？”
阿德勒呵了一声。
“呵，国运！”
“我这十年来，一直在读夏国书，阅夏国史，学夏国策，总觉得夏国发展之速度，旷古空前，简直无法想象。”
“刚才昏迷之际，宛如做了一场大梦，夏国的桩桩件件在脑中交融，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哪有什么国运。”
“蓝星上曾有数百国家，共享的是一片天地，经历的是同一段历史，哪有一件事对夏国是国运，对其他几百个国家就都不是国运的道理。”
“所谓夏国的国运，都是夏国自己选对了，抓住了。”
“就像我星光大陆，当年通辽引夏国入星光，都说是精灵这帮尖耳朵抓住了机会，造就了滔天的国运。”
“当年王国的飞艇笼罩翡翠之都，如今精灵的飞机隔三差五就来轰炸我王都，重要场所到晚上连电灯都不敢开，只能退回原始的烛火照明。”
众所周知，灯光亮度就是繁华度的参考标准之一，夜间轰炸没有参照物，朵树人司令官和小小锦月舰队长一商量，哪里亮往哪里炸，搞得一到晚上皇宫和公爵府这些地方虽然有电，但愣是不敢开灯。
被老百姓传为：“电力公司果然心黑，连皇上也交不起电费。”
“这才几年时间，国运颠倒如此！”
说到痛处，阿德勒重重的一拍床榻。
“彼时，星光二百余国，面对的是同一个夏国，甚至我星月玛塔神殿三国，都是最先和夏国有了来往和交易，为何国运落在了精灵身上，不就是选择不同嘛。”
长叶公爵想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夏国人口区区十亿出头，我星月加属国人口是他的七倍，无论是战士还是智者，都远超夏国。”
“为何夏国总能选对，我们却选错了？”
阿德勒转过头来，混浊的瞳孔中映出两朵烛火。
“天下人皆有私心，独独夏国的传统，为国的人，比其他文明多一些。”
“当年，狮子口丢了，若是我们有忠心为国之士主持大局，应当是引兵增援，至少也得是救助通辽，若是做到了，哪怕夏国前来，我们与通辽国主的交情延续下来，百倍胜于精灵。”
“结果，前线天岳为私财仓惶撤退，后面议长为私怨放弃救援，王国朝堂为私利不闻不问。”
“通辽国主作为为夏国开疆拓土之人，导致夏国落地，就与我王国恩怨注定。”
“这是精灵的国运吗？不明明是我们丢掉不要，被人家捡去的吗？”
沉默了一会，阿德勒又是一声长叹。
“我看夏国历史，私心、坏心、甚至无心办错的也大有人在，但就是有那么些一心为国之人，逆行而上，为夏国背负回国家气运。”
“这些人，往往在当时不仅损失利益，有的还要被污名化，被权贵打压践踏，被同僚刻意排挤，被愚民鄙视唾弃，被别有用心者造谣污蔑。”
“但就是这么一批人，眼里只有夏国，披荆斩棘，百折不回。”
“这帮人，傻得可怜，却也傻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