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云开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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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文氏不参与此事。”一人说道。
“这是全族的决定。”另一人附和道。
“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大半靠文氏供养，不可任意妄为，不顾家族利益。”
文惜墨握紧双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修行到这个程度，人便很难有大喜大悲。但此时，文惜墨却有些背脊发凉。
他感觉自己站在一扇名为“真相”的大门前，而大门的背后，绝对是他也难以承受的残酷之事。
因为天资过于优秀，为了让他专心修行，文惜墨几乎从未沾手过族内事务。他飞速的晋升、变强就是对文家最大的贡献，因而不需要像其他文氏子女一样努力作出贡献来获取修行资源，一切就会像流水般摆在他面前。
他认为自己作为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化神修士替文氏扬威，使文氏地位更加不可动摇，已经是在回馈文氏的栽培。更何况，他每隔几年便下山驱邪除恶，打的是文氏文惜墨的名声，也使文氏在凡间口碑极盛。
更不用说他发现的那些遗迹、矿脉、传承、资源、天材地宝，多半是直接交与文氏打理。
文惜墨不认为自己是全然被供养的一方，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全盘接受家族安排，就像当年家族希望他去第一大宗做长老，他直接拒绝了，之后也给予了家族补偿。
也许正是未曾经手过家族事务的原因，文惜墨看事情，总是比族中的同龄人，乃至后辈都多了一抹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的天真。
正如此刻，他质问道：“天魔族阴谋与天下安危息息相关，此事如何与文氏利益相悖？你们瞒了多少事？”
长辈们摇头叹气。他们有些后悔不插手文惜墨的成长，让他长成了这副只认死理的模样。
文惜墨最难以理解的不是这些长辈，而是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堂兄。
文惜昱。
文惜昱与文惜墨年龄相仿，两人都天资优越，被族中倾力培养，年轻时也常常一道游历、比试，文惜墨很清楚这位堂兄的性子。
内敛，正直，嫉恶如仇，又容易心软。
如果堂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堂兄，那文惜昱不可能对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没有半分质疑。
“你们知道天魔族的事。”文惜墨说道。
他看着族老的反应，冷静地推测：“不止知道，还参与了……天魔族答应了文家什么？”
“不。”文惜墨又自顾自地摇头，“文氏已是风光无二，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能允你们什么好处？”
他看着族老们始终清高悲悯的面色，忽然想起一件一直没被他和天魔族联系起来的事。
文氏发迹，在临仙宗覆灭之后。
那之前，文氏只是一个不温不火的三流世家，虽然绵延已久，却乏善可陈。大约四百五十年前，文氏开始人才辈出，声名鹊起。
文惜墨忽然想起了周家。
那个夺人气运、害人性命、天理难容的周家。
文惜墨好像抓住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文氏……是天魔扶持的对吗？”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他最不希望的那种猜测。他不知道文氏有没有做过周家那般夺人气运的事，如果有，那接受着文家供养的自己应当如何自处？
文惜墨忽然喉头涌出一丝猩甜。
但他心怀希望，将这感觉压抑了下去，祈祷文氏至少别做周家那般的伤天害理之事。
族老们叹了口气。他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文惜墨。
这孩子从小便老成、剔透，以至于有些无情，怎么老来却如此优柔天真？
文惜墨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只会唾弃。
他曾经是有点八面玲珑又没心没肺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不知是非对错。
看着众生生老病死不动容是一回事，冷眼旁观族人坑害众生却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回事！
“你猜的不错。”文惜昱开口了。
他目光平静无波，其中连怜悯也没有，道：“还有你想的那些，不用怀疑，就是那么一回事。”
文惜墨心神大震，道心受损，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结界外的徒弟们听不见谈话内容，只看见师尊吐了血，全都慌了神。
师尊怎么会吐血？
他们眼中的师尊永远都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风采翩翩的模样，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都能轻松解决，谁也无法伤到师尊分毫。
可是，师尊吐血了，还是因为文氏的长辈而吐血。
他们从未见过师尊如此狼狈的模样。
甚至与身体的伤痕无关，光是那好像什么坚信的东西破碎掉的眼神就足以令他们恐慌。
“为了你的徒弟们好，还是安心回去吧。”文惜昱道。
听出了言外之意，文惜墨猛地转头去看，对上了结界外徒弟们担忧到快要哭出来的眼神。
他忽然涌上了一些力气，强行按捺住思绪和翻涌的血气，调动灵力护住了心脉，屏息凝神，提起精神，扶上剑柄。
至少，要将徒弟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道心已损，再这样下去修行一途便完了，何不接受？族内自有法子为你修补。”族老叹道，各自祭出法器。
“呸。跟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没什么好说的。”文惜墨冷笑。
“一时难以接受，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就算是为了你的那些徒弟，你也该好好考虑才是。”另一位族老摇头。
“何必废话。这小子道心已损，心魔将生，已是强弩之末，打晕了带回去便是。”
这三名族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修为均在元婴期，文惜昱亦是元婴期剑修，四个元婴对上一个道心受损的化神，倒真难说哪边胜算更大。
文惜墨吐出一口浊气，昙云出鞘，周身气势骤变，蓄势待发。
他已然做好了手刃族人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带回去。
战况一触即发之时，文惜昱那对准了文惜墨的灵剑却刺入了一位族老的丹田。
那族老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口血，来不及看上身后的叛徒一眼，便被接下来的补刀刺破心脉，再一剑，逃窜的元婴都被一剑挑散了。
那族老没有防备文惜昱，法宝都来不及生效。
文惜墨来不及惊讶便顺手解决了另一个。
最后一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死不瞑目地倒下了，元婴来不及逃离便被消灭。
文惜墨有些惊讶，却不觉得意外。
两人隔着三具尸体沉默了片刻，文惜墨先开口了：
“堂兄。”
“嗯。”
不多说什么，文惜昱一剑毁掉了结界。
徒弟们连忙跑过来，团团围住文惜墨。
“师尊，你怎么样了？！”
“师尊，你怎么吐血了？”
“师尊！”
“师尊！”
徒弟们快急哭了。
“……师尊无事。”文惜墨露出一抹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微笑，但苍白的脸色反而令徒弟们更加担心，怀疑师尊是怕他们担心，强打精神。
“云开，带他们躲些时日吧。”文惜昱道。
云开，是文惜墨的表字。
文惜墨摇头，道：“还有一个徒弟在这里，走不了。昱兄，你打算如何？”
“有债就还。”文惜昱只说了这四个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昱兄，你早就知道？”文惜墨问道。
文惜昱点头。
“难怪那年昱兄回来后就闭了死关，他们不让你出来？”
文惜昱又点头。
其实不止。那年他被一封家书骗回来，发觉不对后，本想立刻回去找宋如晦。但他被族中长辈阻拦打伤，加上得知真相，大受冲击，道心破裂，本命剑断，又被那幕后之人提供的邪法吊着一线生机，被半死不活地关了三十年后伤势才开始恢复，跌落的修为也慢慢涨了回来，就连道心也被修复成了如初的模样。
但也只是看起来是那样。
这次也是文惜昱假意接受才会被放出来。
文惜昱垂下眼睫，看向几个一脸茫然和焦急担忧的年轻人，转移了话题。
“师侄们看着都是好苗子，可惜来不及准备见面礼了。”
“都什么时候了，不说这些。”文惜墨摇头。
“见过师伯。”司琅等人连忙拱手。
“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文惜昱道。
“师尊还受着伤，我们不能走。”
最是沉稳，也最容易感情用事的司琅毫不犹豫地摇头。其他几人也是一样的想法，无声地表达赞同。
“那便各自保重。”文惜昱也没再多说什么，“我去做我该做的事，再见了。”
说罢，文惜昱便飞身离开。
文惜墨用符纸点燃了那些尸体，看着它们烧干净后，也离开了。
一切都变了。
文惜昱走了不久，便被几只凶尸拦住。
他三两招便化解了那些凶尸的攻击，将它们制服，叹道：“她让你们保护村民对吗？快去把村民都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吧。”
凶尸们都很惊讶，奈何实在不是这男人的对手，只好看着那人离开。
它们想了又想，还是去找自愿留下帮忙的赵梧赵桐商量疏散的事了。
另一边。
文惜墨垂下眼帘，看向挂在腰间的玉佩，道：“童前辈，您都听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