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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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萍清楚的记得，在《房地产销售人员执业证》考试的时候，有一道论述题，问：房地产销售人员的意义？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其中有一句，林萍一直记得：“把开发商对项目规划的前景，以及未来该区域的发展潜力传递给潜在客户。”
就是这句话，是林萍职业的圣经。
她一直秉承着“一边是开发商，给我们发钱的东家，我们端人家的碗，要为人家认真做事；一边是客户，都说顾客是上帝，就算不是上帝，平等的人和人之间，他来了，带着疑问，我们是工作人员，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干的就是这个活儿，耐心给人家讲明白是我们最起码的职责。”
所以，林萍从来不挑客户。
只要是该她接待的，哪怕是穿着拖鞋摇着蒲扇遛弯儿的大爷，亦或是穿着睡衣牵着小狗的大妈。她都会认真对待，详细讲解。
所以，林萍的客户最多。
林萍的客户都认林萍
林萍是众多“售楼小姐”中的一股清流。
就是这样的清流，被开发商抛弃了。
牺牲在了权力面前。
一句话，一个规定，翻手云覆手雨。
断送了林萍辛辛苦苦扛下半年多的汗水和心血。
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
除了这半年多来和同事们之间建立的友谊，还有自己近两个月早出晚归，辛苦接待客户，每天累到口干舌燥的劳动成果。
所有的等待和辛苦就在这两天就要变现了。现在拿什么犒劳辛苦的身躯，失落的心情，无助的灵魂，还有伟大的计划…
想想前面那个售楼处这几天每日的通宵达旦，人声鼎沸，忙碌身影，就心疼。
杨小洋在开盘当天就给林萍发了信息，告诉她李莉留房成功，顺利办理了认购手续。
关志杰买到了两套顶层，且一次性付款。一次性付款98折优惠。
像这种小户型低总价的房子，作为投资来讲，资金充足的话，肯定一次性付款，升值空间才最大化。
林萍给李莉发了恭喜信息。
也收到了李莉的感谢信息。
还没来得及给关志杰发消息，关志杰就给她打了电话。
问林萍在哪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萍如实说是发生了一些事，但是不关关志杰的事，更不关他买房子的事。
“不管是谁给你办理手续，你买的房子该涨一样涨。”
林萍在电话里淡化自己的重要性，并嘱咐关志杰有事找杨小洋。
关志杰隐约感觉到了有事情发生。
当天晚上那个人回来看林萍的工牌，他刚开始有点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探究缘由林萍就被电话叫走了。
第二天他选房子林萍不在，以他对林萍的了解，这么重要的事情林萍不会不管客户的。
一个叫杨小洋的说林萍有事。她能有什么事比开盘还重要？
这几年他见惯了全国一线城市的开盘盛况，这一天不仅对开发商重要。
一次成功的开盘对于开发商来讲不仅是挣了多少钱。其实，能挣多少钱是在拿到一宗土地时就做好的规划。
但是第一次开盘成功与否，影响的是项目后期的销售进度，开发商资金回收的快慢。
对客户也很重要，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需求点，唯有一套房子又多个卖点，总有一处正好是你所需。
刚需的，看重的是交通是否便利、周边有没有医疗、教育资源；投资的看重的是该区域未来的发展规划。
对销售人员更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们的底薪都非常低，几乎所有收入都是来自销售提成。
遇到好项目，销售进度快，挣钱也会快一点，遇到自身就是浑水摸鱼的开发商，他们有可能扛几个月盘最后自己把自己耗走。
关志杰也接触过很多售楼员，他们中，年轻女孩子居多，因为本身就是服务性工作，女性更适合一些。
所以，售楼的女孩们有个中性的名字叫“售楼小姐”，褒贬全在一念之间。
的确，做销售工作的更能体现人情世故一些。
关志杰理解他们，在他二十岁的时候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完全不懂经营，弟弟尚且年幼，他不得不从澳洲回来接管家里水产加工生意。
那时期他尝尽了人情世故的苦。
他以为父亲虽然走了，但是合约尚在，生意不是在白纸黑字间进行吗？
怎么还有高兴不高兴？
后来他慢慢地明白，原来做生意不是你提供合格的产品，别人就给你订单，你还要让人家舒服…你拿合约说事，人家就拿不舒服说事，直到你让他舒服了为止…
所以，在工厂上正轨，弟弟也成年之后，他依然决然的选择退出，拿着属于自己的份额，开始浪迹天涯。
他没有实业，四海为家，靠投机让自己的财富保值增值。
因为他受够了与人做生意的人情世故。
“那是在抹杀我的人性。”他说。
售楼先生，售楼小姐，他接触的太多了。
敬业爱岗的、专业精进的、敷衍了事的、看人下菜碟的、等着变身业主的…
直到他遇到林萍。
这个项目的开发商太小，在投资界根本排不上榜。大开发商是品质的保证。
“位置确实不错，但是体量太小，户型小总价又低，翻个番儿能翻几两肉？”
投资圈大佬们说。
但是林萍的接待，让他对项目感了兴趣。
林萍给他讲了沙盘规划，讲近几年城市中心偏移的事实；带他看了户型图，给他讲空间布局的合理性；还在工地开放日带他进去看，在工地里畅享了未来生活在此的场景…
“像咱们现在还年轻，在这儿买一个小户型，总价低，首付少，压力小，剩余更多的精力打拼事业，等十年八年后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家庭工作都比较稳定了，家里添丁进口，那个时候，这个区域发展更加成熟了，这个位置的房子出手也特别容易，您可以再置换一个大的…”
林萍给他勾勒的场景是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事业有成”，也没有想过“家庭稳定”，更没有想过“添丁进口”…
这些都离他好遥远了。
那一年他中断学业，回来接手父亲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的工厂。
苦苦经营企业的日子里，他做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经营手段：求人、送礼、拉关系，陪客户吃喝嫖赌，就差抽了。
所以，在企业走向正轨，弟弟也能接手之后，他毫不留恋得退出了。
他完成了父亲的遗志，给母亲一片遮风挡雨的天，报答了他们的生育养育之恩，他要做回自己。
至于，自己是谁？
他找不到了。
直到林萍给他描绘的那个场景，那一刻他为之动容。
他才想起来，他还是有血有肉，曾经也有过追求。
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只剩铜臭了。
所以，在那帮投资朋友对这个项目视之鸡肋的时候，在林萍通知他“已经开始拿号了，实在不行您就下次再买吧”的时候，他连夜赶回来了。
他不是为了在这里生活，他是为了林萍畅想时脸上不经意的幸福喜悦。
现在，究竟出什么事了呢？
让这么敬业的林萍在这样的时刻都没有出现。
等过俩天来签约时再说吧。
关志杰心里暗想。
林萍去了妙峰庵。
去见师傅。
开盘的第二天，林萍实在家里坐不住了，她想出去走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寂寞过。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师傅不在，听庵里的法师说师傅去远游，走了一个多星期了。
师傅是一个叫刘淑琴的客户给林萍介绍的，刘淑琴60多岁，是做煤炭生意的，买房子纯粹投资。这些年燕城的房价暴涨少不了投资客的功劳。
看好林萍公司的国资背景和地段，前前后后在林萍手上买了四套房子因为需要办理的业务多，再加上刘阿姨喜欢林萍的性格，所以接触很频繁。
“这么特殊的女孩儿为什么会从事销售工作？”
刘姨问林萍。
“什么样的女孩儿？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儿？特殊在哪儿？”林萍笑问，“我应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林萍，你自己不知道你有多特殊，你漂亮热情又文静，你充满活力阳光又有点忧郁文艺气质，”刘姨想了想接着说：“我说你不应该做销售工作，是因为这是青春饭，而如果吃青春饭，你有足够的条件，不用这么辛苦的…”
林萍知道有一种捷径，但是她不屑，她虽然急于得到，也曾为这种急而惴惴不安，但是，她一直遵循自己内心的取得途径。
她生性不愿被金钱牵引，怎奈现实容不得清高。
不过，她时刻警醒自己底线在哪里。
这期间刘姨多次邀请林萍参见商会聚会，林萍从未参加过。
只有一次，刘姨邀请她参加为佛教募捐的活动，林萍去了。
至于募捐，林萍确实没有什么可捐。
但是，她想，为佛教做事重在参与吧。
活动在刘姨的500平别墅里举行，刘姨圈子里的善男信女都来了，偌大的挑空客厅竟然有些拥挤。
阔男美女。
法师竟然是一位年长的老尼，这是林萍去之前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法师竟是妙峰庵的主持妙缘师傅。
只见妙缘法师，一身青色圆领方襟长袍，脚穿黄色布底儿宽口鞋，带着灰色尼姑帽，说话语气平和，面带微笑，给人一种慈祥长者的感觉。
林萍跟法师打过招呼，实在无所适从，林萍就跟着刘姨家的佣人们一起忙碌起来，接待、安排座位、端茶倒水、迎来送往…
这次募捐活动之后，林萍便对妙缘法师慈祥的面容一直久久不忘，于是，她恳请刘姨带她特意去妙峰山再次拜见法师。
没想到妙缘法师对林萍也是一直牵挂于心。
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于是，妙缘法师当即收林萍做俗家弟子，赐法号悟缘。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只要林萍有空闲，尤其大小传统节日密集的年下，她都会来西山帮助师傅拆洗被褥，浆洗衣物，打扫佛堂，做做斋饭…
每次林萍来，妙缘师傅都很高兴，像对待孩子般地对待林萍。
有一次临走她送给林萍一个发黄的笺纸，上写着：身不妄动、口不妄语、心不妄念。落款是：师傅妙缘。
林萍知道这是师傅对她在尘世间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