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求让他们有个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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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艾玖的预感很正确。
妇人吃力地朝她伸手：“多，多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艾玖急忙过去把人扶住，奈何她忘了自己是12岁的小身板，根本扶不起来。
妇人忽然间泪流满面，激烈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水？我给你倒点水喝！”
妇人拼命摇头，死死抓住她的手，气息微弱道：“好姑娘，我时日无多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能不能，能不能请你……”
说到这里，她露出为难又悲痛的表情，泪水断了线般掉落。
艾玖猜到她要说什么，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温声道：“你说吧，我听着的。”
妇人泪眼朦胧看着眼前这瘦瘦小小的女娃，心中酸楚。
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说不出口这话。
“小姑娘，”她哽咽，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艾玖的手，“可否请你照顾我几个孩子，我已经熬不住了，我没有旁人可以托付，我知道此事很为难你，可是我，我……”
妇人失声悲泣。
她哭，小崽子们也哭，哭得艾玖眼睛也红红的，顶不住。
“孩子的父亲呢？或许我可以带着孩子们去找他们的父亲。”
老天保佑，孩子的父亲最好只是出了远门，千万别是出事了。这么多小崽子，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养不起的。
谁知，这话戳中了妇人的伤心事，她哭得更凄绝，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艾玖吓得不轻，连忙将她扶坐起来，让小崽子们撑着，然后去找水。可屋里子没水，艾玖无奈之下拎起她的瓦罐，勉强滴了几滴水到妇人嘴中。
许久，妇人终于缓过来，垂泪不止。
“当家的得罪了刘家兄弟，已经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艾玖震惊，“打死？！”
“那两个恶霸不是人！是畜生！他们想侮辱我，当家的为了保护我，得罪了他们，谁知他们竟带着那姓王的狗官差三翻四次来欺辱我们，每次不是借口收这个税就是那个税，将我们逼得山穷水尽。”
妇人痛心万分，字字泣血道。
“收不到钱，他们竟提出让我卖了身子，供他们玩乐！当家的被逼急了，说要去敲鸣冤鼓，谁知他们下了黑手，将当家的活活打死在我面前！苍天不公，恶人当道，我们一家人，竟被逼上如此绝路！”
她悲痛的一番话，说得险些昏过去好几次，最后赫然还咳出血来。
这家人姓张，原也是因为涝灾影响，几年前带着大儿子迁居到德永镇的。那时候灾情没那么严重，官府甚至能拨出点银子来，给流民们安置，于是他们拿着救济钱在此处住下，打算靠山营生，当个樵夫。
卖柴火，卖野生草药，偶尔捞些溪流中的鱼去卖，总之，日子过得还算有盼头。
只是后来生下双胞胎姐弟后，张氏身体便一直不好，几乎不再出门，养家的重担全落在张樵夫肩上。
前些时日，张樵夫砍了木头去镇子卖时，刘家兄弟正巧上山打猎，碰见在溪边浣洗的张氏，于是色心大起，出言调戏，若不是王捕头路过，只怕两人都要当场强迫了张氏。
但王捕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让动手，只不过是不想在明面上让人抓住把柄。
从那天后，他就伙同刘家兄弟千方百计为难张家，将张樵夫往绝路上逼。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张樵夫牺牲妻子保全一家人。
“当家的被他们活活打死后，他们害怕我告发，丢给我二两银子就当了事，还威胁我，若我敢闹大事情，他们便要杀了我的孩子们。可怜我一副病躯，爬都爬不起来，幸亏大乐懂事找人帮忙，才总算将当家的入殓。”
他们是迁居而来，又住在半山腰，邻里稀少，家中骤然遭逢变故，一时之间不知找谁来托付孩子。尤其张氏受了如此大的刺激，丈夫入殓后便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孩子实在饿坏了，才会想要自己动手煮些米粥，不料小儿子一时不慎把火星子挑到了柴堆里，引发了这场火。
也是孩子运气好，碰上艾玖这个好心人，否则火势蔓延出来，一家四口怕是要葬身火海。
想到这些遭遇，张氏拉着大儿子的手，声音都哭哑了。
艾玖也听得难受。
“太过分了！”她握拳，“我帮你报官！这些恶人如此草菅人命，官府难道不管吗？”
张氏凄楚一笑，“没用的。如今德永镇的县令是那王捕头的连襟兄弟，他如何能为我们这样的贱民大义灭亲？”
艾玖属实被气到了。
难怪敢纵容旁人打死良民，原来，是仗着亲戚关系。
天下乌鸦一般黑，手下作恶猖狂到如此地步，想来，那县令好不到哪儿去。
“大乐，娘的被褥里有个小盒子，你快去找来。”张氏转头对大儿子吩咐完，便跟艾玖介绍道，“好姑娘，这是我的三个孩子，大儿子叫大乐，今年六岁，小花和小叶是双胞胎，未满四岁。”
张氏容貌不俗，哪怕病痛缠身多年，面色憔悴不堪，眉眼轮廓也能看出原先的美貌来。
她的孩子自然也继承了这份美貌，尤其是女儿小花，小脸蛋圆嘟嘟又粉嫩，可爱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小花小叶是早产，自小身子便弱，尤其是小花，两岁时才学会走路。天可怜见，望你日后能多多照拂他们，不求富贵安定，但求能有他们一碗饭吃，别将他们卖了去。”
说到这时，张氏气息已十分弱了，慈母临终托孤的凄凉，尽数体现。
大乐将盒子找了出来，张氏把盒子塞进艾玖手中，气若游丝道：“这里面有五十枚铜板，还有我为孩子留的一点念想，我，我知你必定为难，只求，只求让他们有个家就行，求求你，求求你！”
临终托孤，艾玖实在没办法摇头。
“我答应你就是。”
张氏喜极而泣，哽咽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推着三个孩子跪下。
“大乐，小花，小叶，快给姐姐磕头，从今天开始，你们，你们便是姐姐的弟弟妹妹，要，要听姐姐的话，要，要健健，康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