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狼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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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所天辰死在岳哉面前，岳哉手里又拿着带血的刀。似乎岳哉杀了所天辰，是不争的事实。
几乎全城的人都认为是岳哉杀了所天辰。但岁其不是，他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师兄不可能会杀人。
象师选拔中，白虎堡四戒象师阿格亚临时调整规则，让岳哉成了第一关狩猎游戏中，最大的猎物。
在担心，焦急中，岁其在迷雾林里跑了好久，才在灰狼的带领下，找到了岳哉。
虽然岳哉在昏迷中，不省人事，但谢天谢地，他没有被杀。有一圈无形的屏障，将岳哉保护在里面。
岁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师兄没事，别的岁其都不在乎。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岁其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救出师兄，师兄岳哉连同捆绑在一起的石碑，在赤红色的火焰中消失了。
围在岳哉周围的那一圈无形的屏障，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岁其走到岳哉被绑的地方，地上没有一点痕迹。地面跟周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裂缝或者坑陷，连一点焦灼的痕迹都没有。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缭缭绕绕，舒舒缓缓，如流水，似雾气，冲涤着人的耳朵，眼睛，神经。
这是阿格亚身边的护法师在晃动音叉，这声音穿耳入脑，深入骨髓。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迷雾散了，森林消失了，一切回归到原本的样子。
圆形的赛场，面容怪异的红脸木雕。正西方向的四脚鼎里，火焰渐渐熄灭。还有正东方向的四色旗，在迎风轻晃。一切，都在。
看台上欢呼的观众，像在高呼归来的英雄。高台上的城主可拉迩，护城师所门，象师阿格亚，以及他身边的护法师。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赛场上。他们的目光，也各不相同。
人群的呐喊声像海浪一般，一波赶着一波。所有人都在欢呼，在大声喊叫着。似乎没人注意到赛场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遍地的鲜血。就连赛场上的参试者，都挥举着手，享受着人群的瞩目。丝毫不在意，他们脚下死去的同伴。
白虎银尤跨过一具具尸体，穿过人群，跑上高台。阿格亚亲昵地抱着它，蹲下身，高兴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岁其转头，看到霍驹半跪在朋友的尸体旁，一根一根拔下他身上的箭。他的悲伤，都在颤抖的双手里。
虽然很不忍，但岁其终于看到一个人，跟他有着同样的悲伤。就因为这份悲伤，岁其觉得跟霍驹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通过第一关的人员名单，三日后，会在三神广场公布。”阿格亚站在高台上，往出走了几步：“第二关赛事，将会在七日后举行。”
岁其看着霍驹，半跪在地上，缓缓抱起朋友的尸体。他没有理会人群的欢叫，没有理会高台上讲话的阿格亚。
高台上的几位转身离开后，看台上的观众也纷纷起身，一齐涌向出口。
霍驹抱着朋友的尸体，在人群之中，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
岁其坐在地上，看着霍驹在人群中的背影，一直看了好久。
直到兵卫驱赶时，岁其才起身离开。
走到家门口时，天已经黑了。这是第一次，岁其回到家时，感觉无比的失落。因为他知道，杂乱的仓库里，再也没有忙着制造爆炸的师兄了。
岁其不知道，师父跟师姐是否知晓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不知道，岁其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呢。
推开院门，院子里黑漆漆的。几个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岁其去师姐跟师父师父的屋子看了，确定没人。
师姐可能不知道情况，晚上估计去码头搬货了。可是师父呢？师父一整天不见人，晚上也不回来，到底跑哪去了！
岁其颓然地走到桃树下，席地而坐，茫然地望着四周黑漆漆一片。
猛然觉得，要是此时，师父在跟前就好了。虽然师父平常看着不太靠谱，但在大事面前，师父的主意是最正的。
接收审判那次，师父的一句话，就能让岁其的心安定下来。
岁其平时觉得自己挺有主意的，可这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发现，平时大事，都是师父在拿主意。
夜风绕着圈，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岁其的心，也跟着来来回回。
岁其不知道此刻师父在哪，不知道师姐是否真的去了码头搬货。就连师兄此刻是死是活，岁其也不能确定。
岳哉在大火中，连同刻满符文的石碑消失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已经死了。
如果没死，岳哉又去了哪里呢？
至少有一件事，岁其可以亲自去确认。那就是师姐牧元是否真的去了码头搬货，他过去一看便能知道。
岁其起身，出了院子，拉上木门。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菜园地埂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岁其走上前去，同霍驹打招呼。
“我想着，你今晚肯定也睡不着，就过来找你了。”霍驹还背着自己的弓，他不管走到哪都带着：“走到这了，又怕打扰你家人休息，就没进去。”
“家里没人。”岁其回头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去码头一趟，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霍驹点点头：“去哪都行，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岁其能明白霍驹的感觉。此刻的他，也不想一个人待着。看到霍驹，他真的挺高兴的。
两人一路往码头方向而去。走夜路的人很少，碰到的大多是巡卫。自从白虎堡的象师来圣门城后，巡卫的数量大大增加了。
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都很少。霍驹本就话不多，不熟悉的人，话就更少了。
岁其平时倒也能说，只是经过今天这么多事，以此刻的心情，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你朋友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岁其终究忍受不了长时间的尴尬沉默，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接受。”
霍驹点点头：“他很期待，成为象师，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没想到，第一关，就出了那样的意外。”
“他的死，明显是恶意报复，”岁其看着霍驹，坚定地说道：“我答应过你，要找出杀害他的人，我就一定能找出来。”
“我当时应该跟着他的。”霍驹懊悔地说道：“如果我跟他一起，就不会发生这事。”
“有些事，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岁其抬头望着天空中半遮月亮的云彩：“我今天若是在家陪着师兄，不去凑热闹，我至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头懵。”
霍驹只是点点头。以前的他，习文，打武，骑马，箭术，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每天最烦恼的，便是学堂先生的问答，布置的文章。
只是一天时间，以前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在他抱起朋友尸体的那一刻，似乎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你知道所天辰怎么样了吗？”岁其虽然很不喜欢所天辰，也曾太多次希望这个世上不要有他。
然而此刻，岁其心里存着侥幸。他希望所天辰能活着，希望医师能救下他。
不料，霍驹摇摇头：“父亲说，所天辰已经死了。他的葬礼，会在三天后举行。”
霍驹的父亲霍根，是圣门城的五勋勇士。他说得话，自然是错不了的。
岁其还是不能相信，所天辰真的已经死了。从五岁时，岁其抢了所天辰手里的糖人起，两个人就开始斗。斗了有十一年了，谁都不服谁，都想把另一个整服帖。
听到所天辰死了，岁其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不是悲伤，不是喜悦。不是愤怒，更说不上难过，只是空落得厉害。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才走到了码头上。许是因为象师选拔的原因，码头上的活比平时要忙上许多。
虽然码头上火把的亮光有些昏暗，但岁其还是一眼，就在来来往往搬货的人群中，找到了师姐。她小小的身子，扛着又重又大的麻包，步履轻快。
看到师姐照常在码头搬货，岁其的心里总算找到了一点安慰。既然师姐不知情，岁其也打算暂时不将发生的事告诉她。
岁其不想让师姐太过担心。以师姐的脾气，如果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还不直接冲到阿格亚面前，把他一顿暴揍。
再说，岁其已经满十六岁了，到了该担事的年纪了。师父不在时，岁其自然得担起家里的事。
看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岁其便同霍驹一起悄悄离开。
“不跟你师姐打声招呼吗？”霍驹看到岁其要离开，于是开口问道。
岁其摇摇头：“不了，何必多一个人担心呢！”
只是岁其不知道的是，从他刚到码头时，牧元就发现了他。事实上，牧元一直在等着岁其出现，她知道他会来码头看自己。
牧元照常搬运货物，就是不想让岁其疑心。
岁其转身离开后，牧元放下肩上的麻袋，利落地穿过人群，跑进了旁边黑漆漆的小树林里。
“狼婆婆。”牧元对着漆黑的林子喊了一声。
一只瘦削的老狼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牧元面前。她的脖子上，还系着那条陈旧褪色的黄色丝巾。
“孩子，难为你了。”狼婆婆用慈缓又略带沙哑的口吻说道。
“狼婆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麒儿呢？”牧元很担心岁其。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怕岁其扛不住。毕竟在牧元眼里，岁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相信我，我是为了他好。”狼婆婆仰头对着残月：“还没到时候。”
牧元只是听着，没再说话。
“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狼婆婆喃喃自语道：“不过快了，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