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军营大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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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愍帝大业十三年,七月初七,下午。
洛阳坐在台下,用布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枪锋。
台上,姜安世正和司马大人谈笑风生,旁边乖巧地坐着的是他的长子,姜成华。
旁边,宫定方和李大亮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宫定方明显地感觉到了今日洛阳的不同,这个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气势森严,仿佛虎。
好几次,宫定方想开口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来的路上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但是对方只是沉默,然后回他一句说“在比试场上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他至今仍然没有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宫定方的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谨遵将军令”,他看见洛阳拿着长枪上台了,根据抽签,他们是第一个要迎战的队伍,而洛阳则是第一个要上场的人,这是他的要求。
对面迎战的是一个手拿双剑的剑手,洛阳使的是长枪,枪长剑短,剑天生就是被克制的,但有一种例外,双剑。以双剑破长枪,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常识,对方派此人出战,显然也是做了功课的。
洛阳的武器并不占优势,但宫定方仍对他抱以极大的信心。
“比武开始!”
随着台上一声高喊,对方手持双剑,极速奔来,这是一个身形步法极为灵活的人,他也明白以双剑破长枪的关键:拉近距离,近战则胜!
宫定方对洛阳开始有了一丝担心,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一个莽牛,对于对方的战术,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最好的应对之法。
可洛阳证明了他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擂台上响起了一声如虎般的咆哮声,洛阳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步地欺近他,高跳跃起,直到对手高空之上的身影达到了最高点的那一刻,他开始了大吼,长枪斜劈,枪杆准确地打在了对手的腰上,像是一记迅猛的强鞭,对手的身影像是撞到了马车一般飞了出去,倒在场地外。
洛阳胜!
只是一招,宫定方几乎头皮发麻,他要站起来了,去给洛阳喝彩,这是北合枪法里的一招,弓步上崩枪,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记枪法居然可以这么用!他也并不觉得有人可以轻易地复制出这手枪术,它对武者的要求太高了!
这是一切武术的极致:稳-准-狠!
在这一招里,他看见了他的父亲!
枪术上的皇帝,宫铭!
台下的武者都站起来给洛阳喝彩,他们都是真正的行家里手,自然能分辨出这记看似寻常的枪术背后所蕴含的某种恐怖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天赋。
武道里最顶尖的天赋!
台上的人也跟随着台下的动作站了起来给洛阳鼓掌,罕见地,无论是慕容德还是姜安世,没有人对此有任何评语。
他们在沉默。
而剩下的两场战斗如同摧枯拉朽,两个对手使的都是一柄短剑,洛阳很轻易地解决了这轮比试,而宫定方和李大亮甚至还没有上场。
“第一轮,洛阳胜!”赵文钦高喊。
这下,就算是台上某些看不懂比试的大人,应该也能明白些什么了吧?宫定方心想。
“继续?”赵文钦不确定地询问着洛阳。
“继续!”洛阳甚至没有喘气的声音,他打三个人都只用了一招,实在没有耗费他多少的力气。
下一个对手垂头丧气地上了台。
“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洛阳对他说。
台下哗然,不少武者已经对着洛阳骂出声来,这样的话,对于武者来说绝对是最大的侮辱。
可洛阳并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朝着对手说道:“我很强,超乎你们想象的强,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对方一咬牙,招呼着台下的伙伴,三个人一起站在了擂台上,一人持剑,两人持枪。
“来!”洛阳大吼,“看看你们是不是可以打败我?”
三人同时围攻了过来,洛阳大吼着向右奔去,随即朝着最右持剑的那人使出了一记直刺,将对方直接撞到了场外,而后转身,枪在他手上也掉了一个头,他捏住了枪尖附近的枪杆,一记倒式弓步下崩枪打在了中间那人的腰上,对手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再无起身的可能。可这时最左边的持枪者已经朝他挥出了枪杆,但洛阳在绝不可能闪避的情况下转身,原本拿倒了的长枪被他抛飞了出去在空中掉了一个头再被他接住,此时枪尖朝前,枪杆朝后,整个人犹如盘踞的虎,长枪由下而上刺出,后发而先至,抢先击在了对手的胸口,将对方击飞了出去。
这是……宫定方的头皮再度发麻。
变式的怀中抱月?
可是这怎么可能?怀中抱月需要人极限地展开自己的身体,同时将枪甩出,可他还要转身下躬啊!
他怎么可能同时做到这三个动作同时展开,分毫不差的?
我父亲也不行的吧……
可洛阳就是在现场,他的亲眼见证下做出了这个他认为不可能的动作,连续三招,再下一轮!
“第二轮,洛阳胜!”赵文钦高喊。
“哥哥,你说今天咱们是不是上不了场了?”李大亮小声对着宫定方说道。
“不会的,你知道今天要打几轮?即使是不算最后的比试,洛阳也要一个人连挑五轮,十五个人!他疯了么?人是会累的,怎么可能一个人面对十五个人的车轮战呢?而且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义呀!”
宫定方说着,突然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洛阳真的是想一挑十五?或者说,挑到自己累了承受不住的那一刻,剩下的就交给他,让他去面对姜成华,如果真是这样,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么?
宫定方看着场上倔强的身影,心里有些复杂。
这么做,值得么?他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父亲罢了。
“继续?”赵文钦看着场上这个已经在喘气的少年,有些犹豫地在问他。
“继续!”洛阳摸了摸自己的右臂,刚才最后的那一下,对手的长枪也并非没有给他带着伤害,只是有层层铁甲护住了,没有流血受伤罢了。
他大口地吸入空气,压下了身体的酸楚。
第三轮开始!
对手一个人上台。
“你们可以一起上,我赶时间!”洛阳还是冷冷地说出了那句话。
“不必,我不赶时间!”对手却这样回复他。
洛阳有些意外,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既然无论中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是一样的惨败,那么对方还不如一个人一个人地上台,至少这样可以更大地消耗他的体力。
只是,他怎么就确定可以在三场内消耗完自己的体力呢?如果不行,他这不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么?又或者……
他看向了台上。
真的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那就来吧!”
一名名对手如排队般一个个被洛阳打飞到了场地之外,场上原本还有些掌声,但最后只剩下了寂静,无论是不用上场的,还是已经上场的,亦或是还没上场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场上的那个倔强的少年,大家都想知道,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第三轮,洛阳胜!”
“第四轮,洛阳胜!”
“第五轮,洛阳胜!”
那个倔强的少年就那样死命地倚靠着自己的枪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似乎终于到达了他的极限,但他也真的做到了,一个人挑赢了十五个人!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明白了今天的胜者将会是谁!
台上的姜成华已经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和自己的这个弟弟在武术上有着差距,但他不知道,这个差距竟会有这么大!
犹如天堑。
“下午大比结束!休息一个时辰后进行最后比试!”赵文钦神色有些复杂地宣布了这个消息,他没想到下午的比试竟会以这样戏剧化的场面而结束。
“不用,我还能战……”场上的少年疲惫地说道。
“洛阳,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赵文钦觉得场上的这个孩子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这辈子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洛阳拿起枪,挺着身子站了起来。
“姜成华!”他朝着台上高声喊了起来,似乎是蓄谋已久,“我要向你发出挑战!咱们一战定输赢,如何!”
“可敢一战!”猛虎再度发出了咆哮!
场上一片寂静。
“你要干什么?”宫定方再也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只有场上的那个少年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赢,还是想输?
台上,姜成华有些气弱,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队友,他们都在点头,如果歇了一个时辰,等对方恢复了气力,他们不会有任何机会。但如果此时下场出战,姜成华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他犹豫着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可父亲似乎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推了他一把。
“成华,下去!让对手看看,你也不是任由对方拿捏的人,上午你也未尽全力是么?”
姜成华沉默着没有回应。
其实不是的,他想说,但他害怕父亲失望。
“你到底要干什么?”宫定方再度大声质问着场上的少年,他已经快要被洛阳给气死了,他是要拱手让出自己的胜利么?
那样的父亲,那样的兄弟,值得么?还是那个认祖归宗的承诺,那个一百金的巨款,对他来说竟是这么的重要,让他失了心志?
他竟然看错了他的这个朋友。
“我要干什么……”洛阳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场下的宫定方,“定方,我们是不是兄弟,你是不是说过让我自己决定?”
“是……”宫定方神色复杂。
“大亮,你是不是说要听哥哥的?”
“是!”李大亮答得响亮!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我要做什么!”这时他转过身来,冷冷地面对着台上的姜安世和姜成华。
“从小……我就没有父亲的,母亲一个人照顾我很辛苦,还落下了病,每当母亲咳嗽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有个父亲就好了!”
他继续说着:“后来那个男人来了,母亲把我推到他面前,让我给他嗑头,喊他‘父亲’,当时心里是胆怯的,但天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开心!这么多年,我终于要有父亲了,阿娘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家里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
“可原来,他是别人的父亲,我只是一个私生的庶子罢了!”他的声音此时是苦涩的,“他从来就没有当我是他的儿子的,一刻都没有!哥哥有他亲自传授家传武学,我没有!哥哥有他亲自找名工巧匠打造的玄铁剑,我也没有!每次比武我赢了的时候他都骂我,为什么不让着些哥哥,让哥哥赢!你这个庶子,是要和你嫡长的哥哥争么!”
“为什么不能争!”他在大吼!
“现在,他还私下里找我,要给我一百金,让我不要和我哥哥争主将!让我认输?”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庶子就不配争么!”龙虎的咆哮声席卷而来,在校场里回荡。
姜安世的脸终于变了颜色了,场下不少的武者低下了他们的头。
赵文钦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毛骨悚然,随后看向了慕容德,可是他发现将军的脸色平静,像是并不惊讶。这时他再想起之前将军和自己说的原则、轻重,神色复杂,对此又有了新的理解了。
“姜成华!我的哥哥!”他拿着手里的长枪上指,“父亲不就是想要你打赢我么?那我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的手已经快拿不住枪了,我的腿已经快站不起身了,我的手臂还受了伤,现在大概在流血吧……现在我大概是这一辈子最虚弱的时候了,我给你这个机会,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往后,你再也没有这样的可能了!”
“可!敢!一!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台上的姜成华的身上,终于他受不住了,下到了擂台上。
嘣!
姜成华的身影倒飞了出去,落在了台下。
“洛阳胜!”赵文钦高喊!
台下响起了如山般的欢呼声,大家冲上台来,将这个少年不断地抛向空中又接下, 在一上一下的被抛起又下落的过程中,少年竟是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
姜安世怒哼一声,带着长子离了场。
慕容德领着赵文钦目送着郡守大人的马车离去。
马车上,看着似乎正闭目养神但胸口明显还在激烈起伏的父亲,姜成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亲,要不然,还是让弟弟回家吧……”他低着头,心情复杂,“让弟弟认祖归宗,他才是父亲真正应该好好培养的儿子,他今天做的事,我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天赋带来的巨大差距,竟不是人力可以填补的。
“住口!”父亲第一次对他发怒了,痛心于长子竟是经此一役没了心气,“不过就是一场比武罢了,你是世家嫡子,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难道要去跟一个武夫争一时长短么!”
“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也不许起这样的念头,否则,你再不是我的儿子!”姜安世大喝。
“是。”长子低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