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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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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禹川焦急地返回了之前离开的地方,却发现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少年的足迹就被大雪掩盖了,夏禹川以为他回去了,便匆匆往那座简陋的庇护所赶。

庇护所内空荡荡的,厚衣服堆上的热气完全散了,这意味着不说沈砚,就是蓝黛都已经离开很久了。

夏禹川想起蓝黛那一双肿得几乎走不了的腿,一面忧心那小子伤成这般还四处乱走,一面也急忙先替沈砚找起了人,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对这两个命途多舛的少年过分关注起来。

好在蓝黛虽然跑了,却到底没离开多远,夏禹川很快就在距离庇护所不远处的雪地里找到了昏过去的少年,他双目紧闭地蜷缩在雪地里,腿肿得厉害,看着叫人好不揪心。

夏禹川叹口气,俯身把人抱起来先送了医院。

家族和权贵多年在联邦只手遮天,连带着下面的一杆子医院、企业也变得趋炎附势起来,蓝黛和沈砚两个落魄小可怜自然是进不来医院的,但偏偏抱着蓝黛的夏禹川打扮考究,家族掌权人是真的把他当祖宗在供,安排了最好的衣食住行,这便方便了夏禹川带蓝黛就医。

“哎,乞丐不能进来。”夏禹川才抱着蓝黛进门,守在门口专门负责驱赶穷人的保安便对着他嚷开了。

“你说什么?”夏禹川斜眼看过去,语气有几分危险,看得人心里打鼓,但那人还是壮着胆子,指了指他怀里的少年道:“如果您不能为他支付医药费,就不要把他带进来了。”

夏禹川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怕他光让人治不给钱呢,本就急于安置了蓝黛好去寻沈砚,谁料这保安还在这里耽误他工夫,一时之间愈发没有好脸色,他抱着蓝黛推搡开挡在面前的人,一边往里进一边道:“滚开。”

保安倒是想拦,可夏禹川那一身行头又委实让他忌惮,怕得罪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也不敢硬着拦。

抱着蓝黛挂号的时候,夏禹川才想起来,掌权人是给他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别墅里有随时照顾的人,出入有司机,房产和钱财也给了不少,但他往昔要不蹲教堂,要不就是一个人发呆,这些身外之物还真不曾认真留意,于是到了缴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没带钱。

一直不紧不慢跟着他的保安以及对面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瞬间都微妙起来,保安没了先前恭敬的态度,甚至想要把他当闹事的拖出去了。

夏禹川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越来越不容乐观的蓝黛,懊恼得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抬手示意对面的工作人员稍等,正要去联系掌权人——对方给他安排的人他没留联系方式。

“先生,如果无法缴费,请往旁边让一让,不要耽误后面的人。”工作人员看似礼貌,实则轻蔑地道,医院缴费系统通过人脸识别可以缴费和查询到缴费人的身份信息,掌权人给夏禹川安排好了一切,但他自己没有去激活,因此他的一切在工作人员的系统里显示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查无此人,不是被注销了户籍的囚犯,就是外来流民,伽蓝市非富即贵又极度排外,很轻易的,夏禹川就被人先入为主地打上了标签。

工作人员说完朝保安使了个眼色,保安会意直接上手要把夏禹川拖出去,工作人员随口说了句道:“下一位——没有钱呢,就不要装阔绰了,不如去郊区的小诊所看看?”

夏禹川跟保安的推搡之间不小心碰到了蓝黛的伤腿,昏迷中的少年疼得发出了一声梦呓,夏禹川眸光一冷,把人往怀里护住道:“你再碰到他信不信我把你手拧了?”

夏禹川说完,那边掌权人也接通了他的通讯:“Nyx?”

Nyx,掌权人对夏禹川的称呼。

“是我。”夏禹川倒是不在意别人叫他什么,他挣开保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工作人员道,“我在首都医院。”

“您受伤了吗?”掌权人有些着急道,只有夏禹川活着,那些新技术才有继续开发实施下去的可能。

“没有,带小孩子来治病,不过身份不够,前台不让我进呢。”夏禹川阴阳怪气道,“架子够大的。”

掌权人听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底下什么风气他们清清楚楚,只是都懒得管,谁知道犯到夏禹川头上了呢?那家伙现在就是一尊只能供着的大佛。

掌权人跟夏禹川一边说着很快解决,一边安排人去问,才晓得夏禹川连自己身份信息都没激活,只得亲自往医院那边打了个电话,又安排人去一趟把祖宗的身份信息激活了,这才焦头烂额地挂断了电话。

医护人员瞧不上一身破布的蓝黛,也对交不出费用的夏禹川不屑一顾,全都等着看他笑话,谁知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就接到了上司的电话,被劈头盖脸一通好骂,当场落下泪来,一边道歉一边给夏禹川办好了事。

夏禹川懒得理他,问了一句安排的医生在哪,抱着蓝黛就走了,姗姗来迟的院长又把保安和工作人员训了一顿,苦哈哈地一边跟夏禹川赔礼道歉,一边要来接手蓝黛。

“不用,前面带路。”夏禹川冷淡道,这些人态度转变也不过是因着掌权人那一通电话,他不借势压人,但也不会给太多好脸色。

见他油盐不进,院长也不好得再溜须拍马,安安分分地带着夏禹川去了临时安排下来的手术室。

“仔细着些,他伤得不好。”夏禹川将蓝黛交给医护人员的时候唯恐对方不尽心,又冷着脸多交代了一句。

“您放心,一定会把他治好的。”院长陪着笑道,他想起掌权人交代他的事,想了想,犹豫着把带夏禹川激活身份的事说了。

夏禹川忙着去找沈砚,本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耗,但院长拦住他说激活了身份信息可以减去很多麻烦,夏禹川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最后很是不讲道理地打断道:“这是你要头疼的事,我忙着找人,没空跟你耗。”

夏禹川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院长在原地傻眼,夏禹川离开了医院,想着蓝黛若是治好了,医院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自己不在旁边守着,料想不会仔细照顾,想了想抬手胡乱捏出个银发灰眸的女人来。

夏禹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抬手在女人眉心输入指令,女人烟灰色的眸子里流窜过一串蓝色数据流光,而后清清冷冷地开口道:“您好,用户。”

“你好生照顾那少年。”夏禹川把蓝黛的坐标发给女人,而后又看了看女人,他发现风雪缟素的模样跟他在不周山上的某位同僚长得有点像,仗着他那位同僚不知道,他非常霸气地一挥手道,“你就叫苍梧吧!”

女人低声应了句“是”便依言照顾蓝黛去了。

距离地下城入口很远的小巷里弥漫着大雪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浓郁,裹挟着冰雪的冷意,仿佛一把湮灭希望的刀,连念想都断绝。

巷子里四处尸体横陈,即便是有还能呼吸的,也都到了强弩之末,谁来都无力回天了。

苍白如鬼的少年靠墙瘫坐着,他杀掉了那些人,但他同样没讨到好,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流淌,他的嘴唇一样白得毫无血色,支起的腿旁边扔着一把沾了血的军刀,更远的地方尸体横陈。

这时候,雪停了,天边流散的云被风吹散,远远地,在城市的上方,停驻着一轮惶惑的月亮,月光到不了的黑暗巷道绵延向远方,路灯照不明亮的街市,那是少年回家的路。

不对,沈砚心神一阵恍惚,他似乎是累极、痛极,竟然忘了,家……早没了家了,失血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那冷不是外面来的,是从骨髓深处往外渗透,绵延向四肢百骸,沈砚没忍住,又蜷了蜷双腿,腹部的伤口不小心被挤压,则又向外流出了更多的鲜血。

体温仿佛岩浆灼烫了他自己,但更多的是痛,伤口痛、头痛,哪里都痛,许是到了要死的时候了,沈砚忽然就坚强不起来了,他痛得呜咽一声,突出的脊柱从他弓起来的脊背往外凸,这样看来,他其实瘦弱到了极点,此时缩在矮墙下,仿佛一只舔舐伤口的幼兽,可怜极了。

夏禹川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他联通了联邦的无线网络,却只能大概定位到沈砚的踪迹在这一片出没过,别的就再没有了,于是只能事无巨细地找,他倒是寻了保卫科的人帮他一起找,可奈何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那么多人地毯一般地铺开了找,最后竟然还是他先闻到了血腥味才找着的。

夏禹川一走进小巷里,就看见沈砚一小团地蜷缩在地上,殷红的血沾湿了身旁的白雪,但他还没有失去意识,感觉到夏禹川的靠近,甚至还抓住了匕首,警惕又戒备地看着夏禹川,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身负重伤却还要继续张牙舞爪的小狼。

夏禹川看着他倔强的模样,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抱着腿坐在旧衣服堆旁绝望挫败的模样,目光柔和得不行,心中是止不住的疼惜,少年伤得很重,若不及时治疗怕是要遭,夏禹川急着带少年治疗,却不想少年哑着嗓子一声厉喝:“别过来!”

沈砚拼着伤口崩裂也要从地上蹦起来,夏禹川眼见着他的伤口又开始泉眼似的往外流血,当即也站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刺激他,只说道:“好,我不过来,你冷静一点,你得跟我走,你需要治疗。”

夏禹川说完目光真诚又恳切地看着少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沈砚轻易地就被他这样的眼神捕获了,少年神色怔愣地看着他,很想就这么答应下来,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天上不会掉馅饼,幸运不会眷顾薄命人,他找不到一个自己可以被拯救的理由,或者说,他更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有所图谋的阴谋,至于对方所求之物,沈砚在夏禹川身后看到了保卫科的人,想来是弗兰西斯家族害怕沈家覆灭得不够彻底,特意派人来添一把火吧。

想到这里,沈砚惨淡一笑,沈家哪还有什么余党啊,就只有他了,当年钟鸣鼎食的沈家,一夜倾颓,弗兰西斯家族那样的雷霆手段,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至于沈砚在意识迷离之际看到的夏禹川怜惜的目光,他得承认,倘若他还是昔日伽蓝城里风头无量的贵公子,便是对方骗他一下又何妨?他输得起。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山穷水尽,才越是患得患失,他不敢猜也不会去赌夏禹川的关心里有几分真假,到底是要死了,哪怕一身傲骨早就被现实磋磨得不剩什么了,他还是想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夏禹川一看沈砚的表情就暗道不好,他不知道后者通过旁边保卫科的人员身上又脑补了一些什么,一边暗骂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叫正在照顾蓝黛的苍梧发了一张蓝黛的照片过来。

接收到了照片,夏禹川也不磨叽,直接投影在了沈砚面前,而后道:“你朋友在我手里,不想我把他撕票的话就跟我走。”

决心赴死的少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禹川,似乎在控诉“怎么可以这样”,夏禹川才不管这些,打定主意当个坏人,往那一站,眼眸冷冽地看着沈砚威胁道:“你敢死我就让他生不如死,大可试试。”

沈砚握住匕首的手紧了紧,随后颓然地松开,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到底不忍让蓝黛陪着他一起丧命,一番纠结后,沈砚放弃了,挺直地脊背弯了下来,手里的刀应声落地,像是认命了一般,一双眼睛灰蒙蒙地看着夏禹川道:“我都听你的,你……别动蓝黛。”

哀求的语气让人于心不忍,夏禹川本也不是为了威胁他做什么,既然他乖乖听话,他犯不着真的把蓝黛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

夏禹川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朋友也在。”

沈砚原本身体就不好,跟小混混恶战一场去了半条命,又强打精神跟夏禹川博弈了这么一会儿,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此时不管不顾地什么都放弃了,心口支撑他的那口气就散了,沈砚眼睛一闭,就那么昏了过去。

夏禹川眼疾手快把倒下去的少年接住了,也顾不得被对方的血弄脏了衣服,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在昏,夏禹川望着沈砚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没道理抱了蓝黛就不抱他,端水大师任命地在不拉扯到沈砚伤口的情况下,亲自把人抱着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