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线索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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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房旁边的那小偏房里还住着一家赶车的,那家喜欢跳大神,常常就打起鼓来,喝喝咧咧唱起来了,鼓声往往打到半夜才止,那说仙道鬼的,大神和二神的一对一答,苍凉,幽渺,真不知今世何世。』
“那是从一本书里摘抄下来的。”俞川说道,“我刚好看过。”
“哦?那本书讲什么的?”顾厌来了兴趣,“你还记得吗?”
俞川的记性还不错,看过的书还有个大概印象:“是本回忆家乡种种的小说,讲述了一些作者故土的习俗和风物。”
顾厌却有些失望:“听起来跟副本没什么关联。”
“怎么会没有关联呢?”俞川轻声道,“那本书里有一个章节,讲得是有一户拉车的人家,三世同堂,其乐融融,为了追求团圆,花钱订了个团圆媳妇。”
“这本书我看了好多年了,一开始也没想起来。”俞川解释道,“是今天听见侍女说,林清棠也是买来的团圆媳妇才想起来。”
顾厌:“具体细节你还记得多少?”
俞川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看过的内容,继续道:“书里团圆媳妇的婆婆经常打骂她,然后她就病了,她婆婆就找来许多偏方给她吃。”
顾厌听得很认真:“病好了吗?”
“没有,他们又把团圆媳妇按到滚水里烫。”俞川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顾厌顿了顿,像是震惊于书中人荒诞的行为,片刻后才道:“后来呢?”
“团圆媳妇想回家,他们不让,因为她是花钱买来的。”俞川说道,“算命的说,团圆媳妇被狐大仙看上了,命不久矣,要出马,也就是跟着大神修行才能保住性命。”
“事实上算命的只是个江湖骗子。”俞川说话时,脸上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团圆媳妇的婆家人,自以为善良,不想她轻易丢了命,但也不舍得放她去出马,因为她是花了钱的。”
“那她后来怎样了呢?”顾厌轻声道。
俞川捂住了脸,似有些不忍:“她死了……被活活折腾死的,然后变成了……”俞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回忆起这个故事让他很难受。
“变成了复仇的恶鬼么?”顾厌想着林清棠的模样,接口道。
“不。”俞川从手心里抬起脸来,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似哭似笑道:“变成了一只揪着耳朵,说想回家的白兔子……”
意外于故事的结局,顾厌沉默了许久,才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兔子,也是象征阖家团圆吧……”
俞川愣了一下,应道:“嗯。”
“小朋友,佛堂里的那个蒲团,里面插满了针。”顾厌话说的有些无厘头,但俞川大概晓得他想表达什么,“然后……昨晚的女鬼身上,都是伤口……”
“祈福的长明灯,供奉的是夜行恶鬼,山庄里的人从来就不忌惮林清棠。”俞川说道,“他们都是夜行恶鬼手下的奴隶——被腐朽思想禁锢的……囚徒。”
“到这里目标已经很明晰了。”顾厌深吸口气,说道,“只是现在林清棠还是厉鬼,我们得等到她变成白兔,才知道副本主题到底是什么。”
俩人说着话,屋檐上悄悄翻下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人,她走路十分别扭,看起来落不到实处,脖子不正常地扭曲着,头上的两股麻花辫灰扑扑的,沾着些奇怪的红色物质。
房间里,俞川听见屋顶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望向天花板,疑惑道:“什么声音?”
顾厌拿着眉黛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道:“有东西从屋顶上爬下来了。”
“什么东西?”俞川一惊,几步走到窗边,想掀开窗帘看看怎么回事,却又有所顾忌,一时犹豫在了当场。
顾厌没说不能看,只是不痛不痒地提醒了一句:“你可以看看,不过当心吓着。”
俞川心想怎么可能会吓着,青天白日还能有鬼不成?然后不信邪地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从屋顶上下来的人一摇一晃地走出去几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回头,转过来的脸上没有五官,只在嘴巴的位置撕裂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参差不齐裸露着肌理。她一回头,对上了窗户里俞川惊骇的目光,她牵动脸上的肌肉,朝窗户里的少年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嘴唇翕动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我去什么东西?”俞川吓得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到桌角,登时就痛得直不起腰。
“都告诉你当心吓着了。”顾厌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眯眯地把写满了的宣纸折起来收进风衣口袋里,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顾哥,你变坏了,你昨天不这样的。”俞川捂着腰站起来控诉道,“你明明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还哄着我去看,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我错了。”顾厌笑得眉梢都翘起来了,没什么诚意地认了个错,走到俞川面前掐了掐他的腰,“下次还敢。”
一阵插科打诨后,俞川才问道:“茜不是已经杀了她吗?”
“只是扒了她的一层皮,还不算是杀了她。”顾厌说道,“但她也没能力再做什么了......最多在晚上敲敲房门。”
俞川:“已经没有威胁了么?”
“啊,也不尽然,心里有鬼的人还是会被吓着的。”顾厌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当然,你心里是没有鬼的,被吓着单纯是胆小。”
“我胆子不算小了,真的。”俞川弱弱地辩解道,毕竟谁都不是顾厌这种怪胎,看见什么都波澜不惊,在被游戏拉进来之前,他在阳光下生活了十几年,这些光怪陆离的事闻所未闻好吧?
“嗯,你胆子不小。”顾厌顺着他的话说道,语气像在哄小孩,还是没什么诚意的那种。
......
傍晚,顾厌跟俞川照常去吃饭,只是碍着中午已经撕破脸了的缘故,一时没人理会他们,俞川平白无故背了一口黑锅,也算是想明白了,他没本事兼济天下,索性独善其身。
今夜老太太来得快,去得也快,匆匆来去只为交代这样一句话:“山庄里的人手都去准备明晚的迎神会了,往后长明灯的灯油需要诸位自行炼制。”
晚餐与午餐相比稍显平淡,俞川吃完饭就跟着顾厌离开了,并不打算多留,离去时,他往还在慢慢吃饭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发现李毓独自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吃饭,脸上神色漠然,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他微微皱眉,低声道:“顾哥,李毓一个人坐着,何兮没来。”
交谈间,老太太如期而至,发现少了人,她面容上带了明显的怒色,她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砸的砰砰作响浑浊的目光扫过空位,声音顿时变得阴森而可怖,“竟然还有人破坏规矩,不来吃晚饭,都把我老婆子的话当耳旁风,那在庄子里出点什么事,可就怨不得我咯。”
姗姗来迟的何兮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霎时间如坠冰窖,脸色一片惨白,她颤抖着声音问李毓:“......你怎么不叫我?”
李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呐呐道:“我、我以为你该会记得的......”
彼时俞川跟着顾厌正要离开,后者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多看了一眼李毓,然后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意有所指道:“演得真不走心。”
“她还有救吗?”俞川没注意顾厌说什么,他看着何兮面如死灰的模样,有些不忍,她是个新人,力量并不强大,却会护着更弱小的李毓,他不希望她就这么死在游戏里。
“也许。”顾厌说。
俞川急忙追问道:“我能救她吗?”
“你想救她吗?”顾厌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老实说,你能救她的可能性不大。”
俞川底下脑袋,留给顾厌一个发旋,让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片刻,复又抬起头来,执拗道:“总要做出一些尝试。”
顾厌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我帮你。”
......
入夜,俞川没敢点山庄提供的油灯,只拉开了窗帘,借了一点天上的月华勉强照明,顾厌坐在桌边低头沉思,半面映着月光,平白有种静谧的安宁。
二人一时无言,明月爬上了半山头,惨淡的月光落进荒芜的院子投在棺材上,山庄死寂得犹如不在人间。
仍旧是午夜钟声时,棺材里死去多时的亡人回到人间,她是被人虐杀致死的,拖着满身伤痕、鬼气森森爬出来的样子扭曲而狰狞,鬼气侵扰了灵魂,化为怨鬼已不入轮回,只得拖着破败的身躯寻寻觅觅、辗转三界,却终不得解脱,直到忘却本源。
她看见了在窗边的俞川。
鬼目人眼两两相对,她发现他是昨夜自己遗漏的目标,咯咯咯笑得尖利,俞川心中看着面前的女鬼心中却无比平静,或许是知道她生前凄凉,又或许是知晓今夜自己不是她的目标,他甚至还能跟顾厌开个玩笑:“顾哥你看啊,她在对着我笑呐。”
“那出于礼节,你该送她回家。”顾厌还坐在桌边轻笑,目光漫不经心地瞥过女鬼,自言自语道,“你还在等着什么呢?为什么还不变成白兔......”
她怨恨地看了一眼表情淡定的俩人,不甘却无可奈何地从他们窗前离开,往别的地方飘去了。
又是一片万籁俱寂,俞川一直睁着眼睛等到了后半夜,才听见长廊那头飘飘幽幽打起了鼓,那鼓声一下了一下的,伴着隐隐绰绰的歌声:“小灵花呀......胡家让她去出马呀......”
鼓声叮叮当、叮叮当响个不停,在寂静的夜里越来越清晰——
“救命——救救我——”女孩儿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响起,她似乎在躲避着些什么,一边跑一边挨家挨户地敲门,“你们给我开个门啊,我不想死。”
无人应答。
她绝望到了极点,面对朝她越来越近的东西,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的咒骂:“李毓!你不得好死,我哪里对不起你......”
“顾哥?”一直站在门边的俞川面色纠结地看着顾厌,他想帮帮她,但他不能带着顾厌一起冒险。
顾厌:“你开门放她进来吧。”
俞川一愣,但什么也没问,迅速开门探头对不远处哭叫的何兮道:“快过来!”
何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泪眼朦胧地看着远处的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俞川焦急地又催了一遍:“快过来啊,愣着干嘛?”
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俞川的房间,后者在她进门后就眼疾手快地关闭了房门,俩人惊魂未定地瘫在地上,才刚刚松一口气,何兮突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不断呛出鲜血,她一张脸都痛苦地扭在了一起,俞川吓了一跳,在旁边颤抖着声音手足无措道:“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咳咳……谢、谢谢你……你、你要小心……李……李毓,她……坏......”何夕已经不太喘得上气,话说得断断续续,只勉强能听懂,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张沾血的卡牌,“今天、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我……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何夕头一歪,漂亮的眸子大大地瞪着,没了气息,俞川接过带血的卡牌,轻轻地阖上她的眼眸,道:“对不起。”还是没能救下你。
顾厌对此早有预料,一直坐在桌边看完了全程,他知道俞川心中难过,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出言安慰,而是语气平静道:“你要学会习惯这些。”
“我、我知道。”俞川抹了把脸,眼角似有泪光,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是有点难过,真的。”
“嗯,我相信你。”顾厌神色淡淡,疏离的态度让俞川无所适从。
“顾哥,你怎么了?”俞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过来睡觉。”顾厌没回答,拍了拍床铺,道,“凌晨了,再不休息,天就亮了。”
俞川想说尸体还在房间里你就睡,不膈应吗?但直觉告诉他最好听话一点。他乖乖地在床上躺下,面朝着墙壁,有些睡不着,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温暖的躯体,耳边响起顾厌一如既往轻柔的嗓音:“往里些。”
俞川不知道顾厌抽得哪门子疯,还是依言往里挪了挪:“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