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太后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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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此前所说“舒城一整个冬天都在下雪”的话，并不夸张，冬至之后，整个帝宫琉璃金顶玉尘层叠，朱墙廊壁银星闪灼，没有晴雪之分，只有雪大雪小之别。
聂雪凝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转眼已是岁末。
正月前夕，太后生了一场大病，整个后宫陷入惶惶不安的焦虑之中，萧南澈每日奔波于朝堂、太乾宫与长福宫之间，与聂雪凝相见的次数愈来愈少。
天冷得厉害，加之雪天路滑与日渐懒倦起来的身子，聂雪凝在众人的劝说下，并未去长福宫探望。
但萧南澈每日下朝后向太后问安，是聂雪凝提议的。
越到生命的尽头，死亡的话题越是变得忌讳，在制度森严的帝宫中更是如此，每个人都在心里猜测，太后很难度过舒城这一季不算寒冷的冬天，可没有人敢说出口。
于钱财，老人需要的是陪伴，聂雪凝见过太多孤寂而亡的空巢老人，她不希望太后也如此，更不想萧南澈留有遗憾。
自己与萧南澈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可留给太后的时日并不多了。
花甲之年在原来的世界很是平常，而在这里，能顺利活到知天命的年纪，已是寿喜之事。
时间一晃来到除夕，本应围炉守岁之夜，帝宫并不热闹，礼部原本准备为太后冲喜的盛宴，被临时取消。
萧南澈陪着病榻上的太后，聂雪凝赶在岁末的最后时刻，带着花照悄悄赶到了长福宫。
玄衣与素色之人，皆惊愕异常。
太后病重之事本无人知晓，但宴会被取消令聂雪凝生疑。
在聂雪凝的软磨硬泡下，花照讲出实情，于是提着与翠云宫众人包的饺子，来了长福宫。
“凝儿。”多日未见，萧南澈难掩心中的喜悦，起身将来人扶至榻前。
太后面色泛青，病态尽显，眼里的光一闪而过，微怒道：“大雪天，顶着个肚子，来做什么。”
“太后天天将臣妾的夫君捆在身边，过个年还不许人探望啦？”
聂雪凝吃太后醋的样子，逗笑了榻上憔悴之人。
太后伸手捏了捏聂雪凝的脸蛋，“你呀，这嘴。”
萧南澈和老嬷嬷看到太后久违的笑容，心里很是欢喜。
聂雪凝来了，太后的话多了起来，询问道：“最近身子如何？”
“胎稳了，吃得也多了。”聂雪凝揪起自己腮帮子上的肉，凑到太后面前，“您看，这么多肉了，它不长，光我长。”
萧南澈站在聂雪凝身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还是同从前一样，最会惹人生气，又最会逗人开心。
太后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确实比初见时壮实些。”
聂雪凝一脸幽怨，接过花照手中的食盒，道：“这是跟翠云宫的大伙儿一起包的饺子，丑的是我包的，太后要不要尝尝？”
近段时日，太后久未下床，进食不多，老嬷嬷担心夜深积食，本打算上前阻止，被萧南澈摇头拦下。
“雪凝做的，哀家当然要吃。”
“两年之交，得吃饺子，这是素菜饺。”
平平无奇，还有些丑陋的饺子，太后一连吃了两个。
见太后吃下，聂雪凝赶紧摊手，“吃了臣妾包的饺子，得给守岁包！”
太后哈哈大笑，似乎气色比方才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在太后的示意下，老嬷嬷从柜子里取出原本为今晚守岁宴准备的红包，呈给太后。
聂雪凝开心地双手接过太后发的红包，继续道：“见者有份哦！”
就这样，在场的萧南澈、花照、苏喜还有老嬷嬷一人一份，笑得合不拢嘴。
聂雪凝抢过萧南澈的守岁包，得意道：“夫妻一场，你的上缴。”
萧南澈无奈地笑笑，对着苏喜使了个眼色，苏喜也掏出了早已备好的压岁包。
“哇，原来你们都准备了！”见钱眼开的聂雪凝更加高兴，“幸亏我来了，不然亏大发了！”
聂雪凝说完恬不知耻地朝着萧南澈继续摊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它也要。”
萧南澈将手里剩的一沓红包全部给了聂雪凝，太后见此也将手中剩的红包给了她。
萧南澈问道：“开心了？”
聂雪凝小鸡啄米地点头，生生将全部红包塞进自己怀里，转向太后，“太后，雪夜的帝宫很美的，要不要臣妾扶您下床看看？”
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吃了饺子恢复了些元气，太后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好！”
接着由嬷嬷和萧南澈搀扶着起身，慢慢挪步至门口。
聂雪凝与花照一左一右，打开房门，比冷冽的寒风来得更快更猛的是众人齐声一句，“太后，新年快乐！”
随着翠云宫众人的祝福，门前雪地上，“春”“夏”“秋”“冬”四种寓意的烟火齐发，虽只有半人高的烟花，却将原本的黑夜照得炫亮。
“春”，粉色的烟花如樱花紧簇，在淡绿色的条状花火的映衬下，温柔至极，似有莺歌燕舞，柔风丽日。
“夏”，如惊雷炸裂，银似闪电，红若骄阳，洋溢着夏日独有的热情，周围的积雪都跟着被融化了一般。
“秋”不及春的温情，不及夏的热烈，也没有刻板印象中的金黄。霜风送梧桐的意境，不殇也不愁。
而冬，如桃花盛放，如暴风骤雨，如满树硕果，如银河倾泻。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尽显其中，惊艳且绚烂。
不得不说，花照对烟花，颇有研究。
太后愣了数秒，才开怀得笑起来，连连说了好几声“好”。
聂雪凝趁着热闹的气氛，将怀里的红包掏出来，分发给前来贺岁的翠云宫人，“这是皇上和太后给的压岁包，恭喜发财，平安喜乐。”
大家跪身感谢，太后赶紧道：“天冷，快起来。”
聂雪凝兴奋道：“花照做的烟花好看吧，还有呢！”
院落中央突然冒着火花，聂雪凝捂住太后的耳朵，霎时，冲天巨响，流金洒满天空，千树万树梨花开。盛大的花火在头顶上方落下，深蓝色的天空之中，原本随烟火而生的青烟，反而显现出姹紫嫣红的颜色，如梦似幻，一时之间，不知该看迷人的焰火还是袅袅彩烟。
与这场伟大的烟火相比，地上的人类显得平凡渺小，烟花瞬间即永恒，而人类亘古不变的，小到只有生老病死。
不知帝宫中，有多少人因骤然巨响，举头望天，看到了这一盛举。
也不知这极短的美，能不能绽放到宫外。
于弘昭的百姓而言，烟花似乎是奢侈的东西，如时间如生命一般。
聂雪凝悄悄站到萧南澈旁侧，勾住袖中冰冷的手指，萧南澈偏头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直接将聂雪凝拉到跟前环着她的肩，吻上她的额头。
面对从未在人前如此显露爱意的举动，聂雪凝有些心慌，却挣脱不了环住自己的手臂。
“别动。”萧南澈声音轻柔，若不是在耳侧说话，早就销匿在巨响的烟火中。
萧南澈将头贴向聂雪凝，舍不得放手。
烟火过后，老人陪着年轻人围炉守岁。
太后精神好了许多，拍着聂雪凝的手，叮嘱道：“天寒路滑，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往后别来长福宫了。”
“您怕我摔着，那您多来翠云宫看我咯。”聂雪凝大马金刀的话语，听得老嬷嬷瞠目结舌。
而其余人，早已习惯。
太后并不怪罪，反而笑道：“好好，哀家来！”
“等皇儿出生，您还得带孙子呢！”
此时，众人终于知晓，聂雪凝是何意。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
可最近拿到一套鼠色细条纹的麻制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
所以我还是活到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