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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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狸栀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她来到位于船尾的小厨房，不出意外，这里冷冷清清。
大多修士都修炼了辟谷之术，所以这个小厨房的使用率其实并不高。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面粉还有各种食材，升起一堆火，把装着水的小锅子架上去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太一称赞：『小狸栀，我发现你真是个很全能的修士，连做饭也会。』
狸栀洋洋得意：『轮回还是有轮回的好处。』
她做的是一道很简单的家常菜——包饺子。
揉完面，狸栀又出去溜达了一圈，等面发好了，就哼着小曲，擀面，拌馅，十指翻飞，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玲珑饺子就出现在手中。
她将胖乎乎的饺子下了热水，煮好以后，又用盖子盖上，拎着去找方城。
她此刻一点也不心虚，昨日梅察道君借口将秦砚苏叫走，估计这几天还会故计重施。秦砚苏就算心中不喜，却也不会正面甩手走人。有人拖住秦砚苏，狸栀就乐得去找方城。
方城接到她的信息，早就在门外候着了，看她端着一大锅东西，自然而然伸手接过来。
狸栀说：“走，我们进屋吃饺子。”
方城眼睛一亮，有些惊喜。
自从他母亲的执念消散之后，蜀山于他而言，又变回了那种糙汉满天飞，没人搞精致的日子。逢年过节，师弟们都是打架比试，根本不会想着包饺子吃。换言之，他身边已经很久没人包饺子了。
狸栀进到屋里，果不其然，方城母亲的残魂正坐在小凳子上，老神在在地盯着桌上的沙漏。
看到狸栀端着饺子进来，残魂露出“我懂的”表情。
“城儿，你还说你们没关系，人家姑娘都给你送吃的了。”
方城想要解释，但想到昨天狸栀说的话，又忍住了。
残魂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围着狸栀转了一圈：“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我很喜欢你。”
狸栀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我也很喜欢前辈。”
她将盖子打开，小巧可爱的饺子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狸栀催促着方城去拿碗和筷子，后者为此很是苦恼——碗和筷子是他从没想过要携带的东西，事到临头还真有些抓瞎。
好在狸栀提醒他，去找天船的船长总会有办法的，方城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等他出门了，残魂开口问：“小姑娘，你将城儿支开，是想和我单独说什么吧？”
狸栀点点头：“前辈，想来您也感受到了，不出七日，您必定不存于世。”
残魂叹了口气：“没办法，人早死了，能力不比当初啊。”
狸栀深以为然，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清醒：“前辈，自从您被唤醒，其实很快就发现方城对我有意，是吧？所以你让自己看着像是个夙愿未成，想看着孩子找到道侣的母亲，目的就是撮合我和他。”
残魂没有否认，说：“城儿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幸福。”
狸栀叹了口气：“可惜，感情的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无论如何，他的道侣也不可能是我。但是我能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护着他，他这辈子肯定会过得很好。”
残魂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开口：“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曾经找人卜卦，城儿的红鸾星只有一次动的机会，那就是现在。如果他错过了你，这一辈子就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
狸栀却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不愧是方城，一心向道，没有人能影响他拔剑的速度，是吾辈楷模。”
残魂原本以为她是说笑的，却发现小姑娘表情非常认真，她赞同：“或许你是对的。”
残魂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就这么一次心动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打压得太厉害。今天我们的对话，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这两天还希望你能多陪陪城儿。”
狸栀倒是没把话说死：“只要他想让我陪，那我就陪。”
残魂一脸感激，这才第一次非常仔细地打量她。
这一打量，残魂忍不住发出了“咦”的一声。
她生前乃是叱咤一方的剑修大能，走南闯北，所见颇多，此时就摸了出些门道来：“你的命运之相好古怪，一个人只该有一条命运，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条？而且还有……不应该呀！”
狸栀追问：“您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残魂说：“死气，无论怎么挣扎，都避不开的死气。”
狸栀倒是很洒脱，心想：我被雷劈死那么多回了，没有点死气说不过去嘛。
她眼看着时间已过去了大半，再磨磨蹭蹭，方城都该回来了，于是干脆直接问：“前辈，你知道心魔的破解之法吗？”
等方城等拿着碗筷回来的时候，两个女人之间的秘密谈话已经结束了。
狸栀示意他快点入座，还说：“你速度好快。”
方城轻笑一声：“大概是因为我太想吃饺子了吧。”
残魂没办法吃东西，有些气恼地在一旁飘来飘去。
狸栀倒是早有准备，挑出几个饺子，从乾坤葫芦里拿出三支香点了插在饺子上。
残魂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魂魄，又不是鬼，这招对我没用的。”
狸栀笑得狡黠：“你不试试看，怎知道有没有用？”
残魂将信将疑伸手，居然真碰到了那几个饺子，又惊又喜。
狸栀总结：“符修的本事大着呢。”
两人一魂吃得很开心，不一会儿，一小锅饺子就吃完了。
狸栀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方城，我们去消消食吧。”
残魂与她对望一眼，微笑着说：“那你们去吧。”
方城与狸栀从屋里走出来，等走了一小段路后，方城真心实意向他道谢：“谢谢你，我的母亲很开心，我也是。”
狸栀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方城摇了摇头，说：“接下来，我该去练剑了。”
他是聪明而自知的，能和狸栀开开心心吃一顿饭，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至于其他，他并不奢求。
“对了，你问到心魔的破解之法了吗？”方城还记挂着这件事情。
狸栀笑起来表情莫测：“嗯嗯，剑修前辈果然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知道狸栀知道已经得偿所愿，方城如释重负，因为接下来就没必要隐瞒或者欺骗他的母亲了：“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便不打扰了。”
狸栀早知道他会这样说，笑得无比开心：“方城，你肯定会成为一个最最最厉害的修士。”
方城点点头，心中却想，哪怕成为最最最厉害的修士，却也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之后几日，两人心照不宣，再无交集。
一直到即将抵达蜀山的前一晚，狸栀收到了方城的一条信息：“她走了。”
狸栀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母亲的残魂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这么多年，无论如何卜卦，方城得到的答案都是他的母亲还在世上，这成了他的执念，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可能有奇遇，或者干脆是故意躲起来的。没想到这个“还在世上”，说的只是这一缕残魂。
他与自己母亲的残魂好好告别，想上甲板透透气，却发现一个人看月色，真是夜凉如水。
之后他再卜卦，得到的结果就变成了“斯人已逝”。
这世间，终于还是斩断了他的最后一缕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