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喊姐姐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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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凝视着镜流,久久无言。
他惊讶于对方竟然会如此敏锐。
镜流小心地、谨慎地仔细打量着。
她盯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怎么能不疼呢?
陈年旧伤,草草上药,如何能彻底痊愈呢?
正想着,羡鱼握住她的手腕,引领着她去触碰脖颈。
在即将触碰到肌肤的前一刻,镜流下意识抽回手。
羡鱼低笑一声,说:“还好,不疼,没什么感觉……”
镜流神色一冷,再次捧起羡鱼的脸,揉捏起来。
羡鱼宕机一瞬。
临死前,他并不介意对旁人说实话。
于是,在鳞渊境里,他说出自己的感受,劝住了意图自裁的丹枫。
可在镜流面前……就是另一回事了。
羡鱼张了张嘴,只得改口:
“好吧,有一点。”
镜流不为所动,仍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继续揉捏他的脸。
羡鱼面不改色道:
“嗯,不是有一点。”
“其实,我有点后悔用这种方式……”
镜流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她意识到,如果两人提前相遇……
如果她遇到的,是担任仙舟元帅的羡鱼。
她还是会被对方吸引。
可是,元帅不会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还好,他们在正确的时间相遇,建立了世间最为亲密的关系。
伴侣之间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吐露真心。
然而,羡鱼在元帅的位置上待了太久了。
他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同情,这是对他的轻视。
羡鱼几乎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这就导致他在镜流面前,始终是一位无可挑剔的伴侣。
除了有些不解风情……
羡鱼完美到近乎没有缺点。
镜流思绪偏移,莫名想到话本子中不解风情的男主角。
女主角就算是脱了衣服,男主角也只会关心她冷不冷。
镜流:“……”
感觉像是羡鱼能做出来的事。
不,或许不是他不解风情。
是羡鱼有意为之。
镜流收回思绪,视线落在羡鱼的脸上。
对方表情温柔,眼神平和。
好似镜流做出再如何出格的举动,羡鱼也只会面露讶异,随后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在自己面前维持着“完美爱人”这一形象。
只有镜流。
只有在某些场合,她才有机会看到羡鱼不被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例如,等待她主动?
她轻轻把唇瓣贴上颈侧。
用唇舌舔吻陈年旧伤。
镜流自知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得从记忆中翻找出先前在心中排演过许多遍的话语。
“今日起,我们都多了一个身份。”
“我们是彼此的合法伴侣。”
“我不会说什么一直、永远之类的字眼。”
在镜流未曾参与的过去里,她的爱人与其他人相识,见证过太多离别。
羡鱼不会喜欢、更不会相信这类词汇。
那太轻佻了。
镜流与眼前人额头相抵,定定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轻声说:
“我只想说……”
“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镜流从不是什么天真、懵懂的人,更不会渴求所谓完美无瑕、毫无阴暗面的爱情。
任谁都会有私心。
羡鱼将她比作月亮,可是月亮也有阴晴圆缺。
她也会暗自期待看到羡鱼更多表情和其他反应。
镜流抬手,梳理爱人耳鬓旁的头发,语气轻柔又坚定。
“你可以,做你自己。”
烛火下,羡鱼的瞳色变得晦暗不明。
反复向镜流确认?
做自己?
羡鱼的思绪乱作一团,下意识开始质疑,抽离情感后,再以第三视角剖析、审视着。
他将过往见过的亲密关系罗列出来。
所谓的永远……不过是爱侣热恋时随口给出的承诺。
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只要有一方是被需要的、是拥有价值的,另一方就算是没有感情、没有真心,照样也能维持下去。
很快,羡鱼转而反思自己。
之前观良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他照搬话本子里的标准,糊弄下属。
例如不爱身份,不爱金钱,不爱权势,只爱他的灵魂。
再例如孤独时给他拥抱,见他人前风光懂他艰辛不易。
其中,羡鱼认为最不切实际的一条,则是在他碰壁时,能让他舍下面子、主动向其倾诉。
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遇上符合所有标准的爱人。
他怎么能质疑镜流的真心?
理性与感性不断撕扯,迟迟分不出高下。
羡鱼俯身,把脸埋在镜流的颈窝,借此遮掩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镜流将手挪向羡鱼的后背,紧紧环抱住对方。
她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仿佛下一刻就能吻上的耳尖,莫名想起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羡鱼曾说,待成婚后,再让他尽兴。
镜流心想,她真是被羡鱼带坏了。
在这种吐露真心、互相倾诉的时刻,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未免太破坏气氛了吧?
等等,如果羡鱼不开心的话,不就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吗?
镜流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几个系统时后,他们会和亲友相聚。
羡鱼很在乎她,不会和她做那种事的。
镜流心中毫无羞涩之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耳尖。
她憋着笑,竭力控制语气:
“你之前说……”
“等成婚后再让你……”
羡鱼的身体立刻僵住了。
镜流刻意停顿一瞬,慢悠悠地重复着。
“再让你尽兴。”
羡鱼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镜流极力克制笑意。
“怎么?也是骗我的?”
她加快语速,补上一句。
“这回你喊姐姐也没用。”
话说完,镜流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和羡鱼拉近距离,两人脸贴着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还挺烫的。
几乎是一瞬间,天旋地转。
镜流仰躺着,脸上笑意未收。
她心惊之余,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如果羡鱼拿出全力……
究竟谁输谁赢?
羡鱼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扣住镜流的下颌。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玩得开心吗?”
闻言,镜流思绪回笼,视线不受控般向下。
她盯了一会儿,在登徒子和正人君子之中,作出了选择。
镜流强忍笑意,作势要替羡鱼扣上被她解开的扣子。
“别着凉了。”
羡鱼:“……”
他收回手,站起身,再次坐回原处,垂眸整理着装。
羡鱼很少会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当镜流说出那句极为明显的暗示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他真的不是正常人啊。
换作是其他人,很可能不会拒绝自己的爱人。
羡鱼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晚上要带镜流和他的亲友见面。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向镜流说出实情。
镜流来到羡鱼身侧,挽住爱人的胳膊。
一不小心逗过头了。
她知道对方没生气,却还是问:
“怎么?生气了?”
羡鱼摇头。
“没有。”
“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先从我的父母说起吧。”
羡鱼记不太清了。
好在赞达尔还记得。
尽管学者只是略略提了几句,羡鱼也能拼凑出自己的原生家庭。
接着再通过自己的性格、观念和行为,推算出他父母的性格。
羡鱼一边回想自己对待仙舟人的方式,一边说:
“我的父母很爱我。”
“他们认为,子女是独立的个体,因此,他们不会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在他们看来,爱是托举,于是竭尽所能、为我兜底。”
“是他们给了我奔赴各国的勇气和自由。”
“只可惜,我的身体不好。”
镜流不发一言,握紧羡鱼的手。
她查过相关资料。
其他星球的人,在患有凝血障碍后,必须时刻小心,若是没有凝血专用药物,若是受了重伤……有一定概率死亡。
羡鱼回想起自己画出的符纸,继续倒推:
“他们带着我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让我活得久一点。”
“在那段时间里,我还学了点皮毛,会画一些……很简单的符。”
随后,羡鱼想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父母为他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那么,一定也会为他研究八字和风水吧。
怎么会如此敷衍地、为他取名呢?
又怎么会是“空存想望”之意呢?
羡鱼轻笑:
“我的姓氏很少见,名字却听起来很敷衍。”
“因为,这是我的小名。”
长辈为了孩子,会特意起一个敷衍、好养活的小名。
“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才会喊我的小名。”
“我还有一个按照生辰八字起的大名。”
镜流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羡鱼盯着虚空出神片刻,侧头朝镜流微笑。
“只可惜,我不记得了。”
“仙舟迷失了方向,我也一样。”
羡鱼一手紧紧拉着镜流,一手抬起,抚摸镜流的侧脸。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爱人,语气认真:
“镜流,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镜流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时,羡鱼继续道:
“在这里,我无法死去。”
“可是现在,我有些不确定了……”
他转而抬起镜流的下颌,用指腹按压唇瓣。
往日暧昧的动作,此刻却毫无旖旎之意。
他深深地看着镜流。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我更不确定,你是否和我一样。”
镜流安静地等待着。
等爱人向她吐露真心。
两人对望良久,羡鱼最先败下阵来。
他挪开眼,避开镜流的视线,轻声道:
“和我一样……无法死去。”
镜流下意识握紧羡鱼的手,对方表情平静地对她说:
“我的血肉,能够压制「魔阴身」。”
镜流面无血色。
她呼吸一滞,连带着心跳也慢了下来
是愤怒?还是心疼?
镜流无从分辨。
她凝视着爱人的侧脸。
过了半晌,镜流问: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丹枫?应星?”
“还是说,他们都知道?”
羡鱼缓缓摇头。
“这不重要。”
此刻,镜流分辨出了情绪。
是愤怒。
她竭力控制语气:“这怎么不重要?”
羡鱼还顶着那张亲和力十足的笑脸。
“镜流,我不想重蹈覆辙。”
镜流怒火中烧。
羡鱼从来不会在意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他只会在意亲近之人的感受。
又怎么能让镜流体会他经历过的痛苦呢?
羡鱼收回揉捏唇瓣的那只手,柔声给出承诺:
“不过没关系,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他视线下移,落在镜流的颈侧。
那是颈动脉的位置。
他眸色晦暗,朝镜流微笑。
“你想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镜流胸口剧烈起伏着。
愤怒只会冲昏人的头脑,驱使他们说出无法挽回的、令人心痛的话语。
羡鱼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镜流深呼吸几次,一边压制怒火,一边思考对策。
有些事,羡鱼能做,亲近之人不能做。
他能割舍血肉。
他能给出让镜流解脱的承诺。
换作是镜流自己呢?
镜流很快想出了方法。
甩开羡鱼的手,去厨房拿刀。
好好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是……这太危险了。
两人只在确定关系之前对练过。
再加上羡鱼患有凝血障碍,经不起半点磕碰。
得知此事后,镜流格外小心,亲吻时极为克制,生怕咬破皮、弄出吻痕。
现在,羡鱼告诉她,血肉又能压制魔阴身……
她更不可能容忍羡鱼受一点伤。
要是破皮、流血,难不成还要分给其他仙舟人?
镜流知道,绝不能开这个头。
怎么?接下来是不是还想再流更多的血?拯救所有人?
镜流思量片刻,得出结论。
方案有用。
但她要是用利器伤害自己……羡鱼必定会和她抢夺。
如果镜流面对的是孽物,她自然不会迟疑。
可要是对上羡鱼,她难免放不开手脚。
结论是,不可行。
镜流没办法在不留下任何伤口和瘀青的前提下,实施计划。
打不过。
假期过后继续加练。
镜流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扯出笑脸,挑了挑眉,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你说,所有愿望?喊姐姐也可以吗?”
羡鱼:“……”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眸中暗色瞬间消散。
刚刚不是说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