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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风万里送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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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风万里送秋雁

随着喊声渐近,那个侍卫长也来到了车前。我内心极度紧张,但还是一再告诫自己——要平静,平静。

张大哥跳下车赔笑着说:“王督尉,怎么了啊?”

王督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车后,用手上的剑拨开我身前的筐子篮子,指着我说:“大胆,何人竟敢藏在这里!”

张大哥忙上前把我拉下马车,红着脸笑着小心地说:“王督尉,是我不好,这小子是管家的小儿子,总是闹着想进宫看看,我实在是拗不过他,就……”

“好你个张胜,竟敢私自带人进入宫内,可知这是要杀头的!”王督尉眼睛一瞪,口气严厉地训斥着张大哥。

我心中不忍,上前一步也赔着笑,“这位大哥,是小弟的错,以后我也再不敢了。”

王督尉狠狠推搡我一下,我连连退了几步,被他推的地方隐隐作痛。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这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放过的?”王督尉说着又要上前,我随之后退。

张大哥一步跨到我和王督尉中间,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给他。

很快,王督尉笑道:“这次看在张胜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不过可没有下次了。想进宫,让你家人送你进来做太监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狂妄,我心中恼怒却什么也做不了,张大哥拉我上车快速出了宫门。

到了外面,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心里还在为之前的事感到不快。

张大哥察觉到了,回头憨直一笑说:“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还好今天是碰上他,要是别人就不是银钱能打的了。别想了,能出来就行了。”

我点点头,看着这宫墙外的世界——总算是出来了。想起刚才张大哥一定是给了那督尉银子,便问道:“张大哥,你给了王督尉多少银子?我回去还给蕙菊。”

“不多不多,没事。”张大哥驾着车,不再回答。

“这宫里的危险我是知道的。”张大哥突然开口了:“只要我妹妹不出什么意外就好。”

我很自然地接上,“张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蕙菊姑娘的。”

张大哥笑了,挥鞭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车,和那几个车夫闲聊起来。我坐在车后面,呼吸着这宫外的空气,看着周围行走的人群,心里欢喜起来。

“小兄弟,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去啊?”张大哥回头问我。

我顿了一下,“不麻烦,我家在城东门那儿,大哥一会儿放我下来就行,我想买点东西给家里带去。”

“行,我们是要在德福大街那里的官衙交车的,到了再放你下来吧。那是城中心,你想买什么都有的。”

“谢过大哥了。”我看看天,估算了时辰,心想我得抓紧时间出城,不然就送不到他了。

还好,皇宫离德福大街不远,很快就到了。我谢过张大哥,连忙向东城门方向走去,沿路搜寻是否有雇马车的地方。毕竟我得出城三十里,步行肯定是不行的。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一些店铺已经开门打扫了。

我脚下快步走着,一边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出租马车的店铺,杂役正在清扫店铺前的路面。我急忙走过去,询问可否立即雇马车。还好,有赶车的师傅已经来了。我付过定金,急忙上车,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往城外三十里的劳劳亭。

待马车行驶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我无力地靠在车厢上,想着见到他我该说什么呢?

他曾说要我做他的正妃,可是,无论他与皇帝的手足之情有多深,哪怕皇帝有多么不喜欢我乃至愿意将我赐给他,我也不可能成为他的王妃——因为,我是凌雪薇。拥有这个名字的这个女子,是凌相的女儿,是太后钦点的皇后。

更何况,之前我与皇帝的那一面,也注定了皇帝不会将我赐给他,哪怕我不是凌雪薇,只是一个低微的宫女。

想到这些,我自嘲地笑笑,因为我绝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处境。不,其实这一切早已注定,在我和他相遇在烟波亭那天起,就注定了!我摸摸怀中那只绣给他的荷包。那晚的雨水将荷包的一半打湿得厉害,图案有些线散了下来,我看到便拆了去,如今手里的是拆后还没有绣完的荷包。

看着这荷包,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今日都得有个了断。

我撩开车厢小窗帘子的一角,已经出了城,路两边是成排的垂柳,风吹拂着柔柔的柳枝轻轻地摆动,空气中是皇宫里完全没有的清新,我大口呼吸着。我知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宫外的世界,最后一次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看着这大羲的如画江山。

我将手伸进内袍中,握住一件温润坚硬的东西,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客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车夫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下车,劳劳亭就在眼前,依水而建,离大路有一点距离。我塞了一点碎银给车夫,“大哥,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晚些时候还要回去,劳您在周围转转,过两个时辰来接我。”

车夫收下银子,“没问题,两个时辰以后我来这里接您。”说完驾车离去。

我看着马车驶向远处,然后走到劳劳亭中坐下,等待他的经过。

远处穿来了阵阵马蹄声,听声音显然有大队人马即将经过。我抬头看看已经明亮起来的天,心里猜测着应该是他的大军要经过此处了。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是先前换上的那身男子的服装。我摸出一只短笛,面朝亭前慢慢流淌的河水,吹奏起那《流水浮灯》来。

我听见有马蹄声在离自己不远处静止,不久便又响起来远去。我感觉有人在看我,那目光直穿透了我的心。我没有停,依旧吹着。我知道,是他来了。

“是你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身。他穿着金丝软甲,头盔拿在手上,诧异又惊喜地看着我,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微笑着福了福身,“王爷。”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拉我,但又克制住了,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就那样笑着却什么也不说。

我看到不远处的大道上的大队人马已经先行了,不过有几个副将模样的人按马不前,等待他们的主将。我将目光收回来,心里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从衣服中取出那个荷包,递给他。

“时间紧,就没有绣完。”下面的话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接过仔细地看着,“真好,真好。”没有问我为何没有绣完就将这荷包给他。

我搓着双手,思量着该如何说出那番折磨了我许久的话。

“王爷。”我刚开口准备告诉他我的身份,告诉他我们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的,请他忘记我和我的话。

他突然一把将我抱住,我能感觉到他手臂想用力却又在极力地忍耐。我的心跳加速,这是不可以的啊!正想挣脱开,他却先收回了手。

“我……”他似乎想为之前的举动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冒犯了。”

我摇摇头,心跳得很快也很乱。

他轻咳了一声,似想掩盖此时的尴尬,“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清亮。

我看他的神情充满了期待,自己突然之间失去了说出一切的勇气。

“没,没什么。”我慌乱地说着,“时辰不早了,还有人在等您,您快走吧。”我停了停,“祝王爷马到功成。”

此时自己的言语变得很苍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华美的辞藻都想不到了。

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看着我,缓慢却有力地说:“今早皇兄送我时,我答应他半年必大捷而归。现在我跟你承诺,四个月,等我四个月,我一定得胜归来。”

我看着他意气风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在说出那样的话。我微笑着,“我等王爷的好消息。”他朝我许诺地一点头,仿若晨光般摄人心魄。

我福身下去,“王爷走好。”

他快步走上大道。潇洒地跃上马,“驾”的一声,良驹飞奔起来,身后跟着那几个等候他的人。我看见他稍稍勒马回头朝我在的地方一笑,就扬鞭远去了。

我拿出短笛,吹奏起来,还是那曲《流水浮灯》……

四个月?他之前跟皇上说的“半年”恐已是需竭尽全力了,如今跟我许诺的四个月,那该是要用怎样更加激烈的拼杀、更加危险的情况才能换来的。

我心中懊悔起来,我当时该说“没有关系的”。更何况,他回来了我也无法许给他我的下半生。可是,如今已经晚了。

雇的马车已远远地出现在视线中,心中随即忐忑不安起来。

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暂还不是裕王,而是如何安全地回到宫里。

晌午过了半刻,我就回到了城里。有些饿了,看看蕙菊之前给我的那些银子还剩一些,便找了一家看起来还可以的酒楼,让小二寻了二楼临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吃起来。真的是有些饿了,在宫里这时早已用过午膳,应该是在小湖边看书的时候。

我笑了笑,想着吃完就去找大哥,让他想办法再送我进宫。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我看着这京城的繁华,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我愣了一下,凝神仔细看去,没错,是他。

他身穿着一件月白的儒衫,最简单的材质,身上也仅佩戴着一块玉佩,却依旧是那样的超凡脱俗,只因他那无与伦比的俊美和浑身散着的王者之气。

街上纷纷攘攘的人群经过他身边,无一例外地都会再回看上他一眼,那些女子更是纷纷以扇掩面,眼神都停在他的身上。我心中一阵暗叹,果然是人中之龙,即使已经如此简单的打扮,依旧不能改变其一定会被万众注目的事实。

我看见他悠闲地走在街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视。他四处随意地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对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感到非常满意。是啊,他心里应该是得意的,大羲在他的治理下国运昌盛,百姓富足,一片祥和。虽然边境有时有些不安定,不过收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次若不是裕王被彰轩帝召回,改派了一个年轻的将领去镇边,那外族是无论如何是不敢侵扰我边境的。

想到裕王,脑海中就闪现出我们在烟波亭处的笛声,西子湖荷花丛中他那明亮的眼睛,还有不久前他在劳劳亭的那个承诺……我不由泛起一抹微笑,内心却是痛苦的。

也许,此时应该忘记那些回忆,放下对裕王的情,安安分分地做好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什么都不再奢望。

我将目光收回,喝了口茶。

“店家,可还有临窗的位子?”

闻声抬头看去,是一个彪形大汉一边走上楼梯一边问着。我认得他,是彰轩帝身边的一等贴身护卫徐征远。

我心一沉,如果他在这儿,那么彰轩帝一定就在后面了。再看街上,果然没有了他的身影。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临窗的位子没有了。”小二小心地说着,毕竟这徐征远的身形架势让人害怕。

“没有?那不是空着么?”徐征远环顾了一周不满地说。

“您不知道么?今日有灯会的,这些位子早就被人定好了。除了……”那小二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下去。

我听他那样说突然想起,是啊,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灯会,以前这个日子大哥一定会带我逛街,那场面可不是“美不胜收”就可以形容的。进了宫,竟然就把这个忘记了。

“没有就算了,随便找个位子休息一下就好。”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小心地瞥过一眼。他刚刚上来,手执一把折扇,还是带着那副笑容。

“主子,是奴才没有用。”徐征远说着,为自己没有完成主子的意思而自责。

他不在意地一挥手,“怪不得你,是我一时兴起的。”

说完,就在我身后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小二奉上茶水,徐征远恭敬地站在他身边。他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说:“你也坐吧。”

“主子,这是不合规矩的。”徐征远受宠若惊地说,站着不动。

“出来了,就不要管那么多。至于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他再次指着那张椅子,“我让你坐,难道你还敢违抗不成?”

他带着戏谑的口气说着,眼神却透着威严。徐征远坐了过去,但是还是显得很拘谨。

他们要了几个菜和一壶酒,主仆二人没有说话。他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徐征远自然不敢打扰。不久他们的菜端了上来。我偷偷看了看,很简单的几样,他并不是铺张之人,况且也不会在宫外还讲究在宫里的规格。

“主子,恕奴才多事问一句。”徐征远的声音传来。

“嗯,怎么了?”他的声音中透着随意,就如同他现在的状态一样。

“您要找的那个人,奴才听张德海说找遍了都没有。”

“我知道。”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也许是我的幻觉吧。”他笑出声来,却有着些许无奈。

“可是奴才还听说,就是没有去中宫那儿找。”徐征远说到中宫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到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惊——中宫,说的便是我的坤宁宫。

“今儿晌午,张德海会带人去那儿看看。”

“不用了。”

“奴才不明白了。”徐征远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您这几天不都……”

“不会在那儿的,不能够。”他轻笑着打断了徐征远的话,“你可知那里住的是谁啊?那里住着凌云麾的女儿。”

他说这句话,尤其是在说到我父亲名字的时候,言语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我低下头,即使父亲已经慢慢放权并且很少和他起分歧了,但是听他的口气还是很不满意,依旧对我们凌家存着芥蒂。我有些悲哀也有些自责,自己的进宫还是没有起到家人期望的效果。怪我,没有想办法去博取皇帝的垂青,从而化解他对我凌家的不快。

等等,刚才徐征远说今日去中宫寻找?我一下不安起来。我如今不在宫中,一旦被现,我是担待不起的,更会给凌家蒙羞。心里慌乱起来,可现在进宫已来不及了,更何况不是我想进就进的,还要找大哥想办法。

本来以为没有人会去我那如冷宫般的坤宁宫,可还是去了,偏偏又是今天。

我只祈求皓月她们能想法对付过去。转念一想,没有人见过我这个皇后的样子,皓月她们应该还是有办法对付过去的,只要找个人穿上我的衣服就行。这样,今日找寻的结果也能如了他的意——那个他要找的女子不在坤宁宫,也就不是凌云麾的女儿。

也好,也好!

我看着眼前的饭菜,想着赶紧吃完再去找大哥想办法早点进宫。更何况,我也不愿在这里再待下去。我迅速吃完,抬头正要招呼小二结账,却竟然与他无意飘过的目光相对。

他的目光扫了过去,我正庆幸那应该是他无意识的目光移动,但是很快就证明了我的想法是错的——他猛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我的脸上。

我看见他眯一下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心里一震,连忙把头低下,自己安抚着自己:我现在穿着男装,那日是夜晚他应该没有看清我的模样,而且过了这么些天不会记得清楚了。

趁着他收回目光思考的时候,我迅速起身要下楼去结了饭钱,刚走下最后一阶楼梯,就听见上面传来椅子剧烈挪动的声音,随即是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和徐征远的喊声:“主子,主子……”

我慌忙把手里的碎银抛给了小二,急忙跑出酒楼,看到旁边有一条小巷,便钻了进去。

我回头看见那个月白身影从巷口匆匆走过,徐侍卫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着赶紧去找大哥吧,回了宫就没有事了。一抬头,却看见他又折了回来,四处看着,徐征远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手紧紧地按在腰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又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可这是个死巷!最前方和两边都是住家的高墙,虽然有两个小门,可是我试过了,全是紧紧锁住的。

正焦急着,“吱呀”一声,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端着一盆水向外泼。

我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姑娘,可否借你这后院躲一下?”

那女子惊恐地看着我,“我怎知你是不是坏人,快走快走!”说着就要进去。

我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姑娘,我不是坏人,还请你帮我这个忙啊,我等下就走。”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快速躲进门内,我上前一步想再做努力,可是那扇小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我连敲几下却没有人应。心里失落到了极点。算了,我为什么要怕呢?那个人怎么说也是我的夫君,他寻我也不是为了害我。

我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那块皇后玉佩,本来是想给裕王看的,以便断了他对我的念想,可最终我却没有拿出来。现在看来,是要被他这个皇帝看了。

一想到这儿,心里懊悔不已——我不该出来的,非但没有跟裕王说清楚,还更加让他误会了,如今又碰到了皇帝,还很有可能被他现我是谁。

如此一来,我们凌家要为我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我思量着,这皇后私自出宫会是个什么罪?要是细查起来,还是去私会男子,这又是个什么罪?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凌家啊!

同时,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真的查了,那裕王也托不了干系的,你竟然还连累了他!

我悔恨着,祈求上苍,只要让我渡过此劫定再不负自己入宫的使命。

眼看着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我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然后将我猛地拉进了那扇小门中。进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的脸望向了这里。不过,应该是没有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