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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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去报官的仆人就带回来了中都府衙的捕快。
大半夜被拉出来看杀人现场,恐怕谁都没有好心情。所以这位捕头带着四位捕快进门的时候,脸比外面的夜色都还要黑,他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姓何,然后就大大咧咧地让手下散开去勘查现场,让所有的仆人都回到自己房间等待传唤,好在他还记得让帮闲的守住大门不让人进出。
安排好下属后,何捕头就蹲在了荆春夫人面前,不着急看尸体倒是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荆春夫人,然后很是傲慢地问道:“这娘子,说说怎么回事。”
于是荆春夫人把之前对李清河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何捕头听,何捕头一边看着尸体,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等到荆春夫人说完,他大着嗓门对外面喊道:“去喊两帮闲来,把死者抬回衙门,让仵作检查去。”
外面的捕快应了一声去喊人,何捕头又起身看了看屋内情况,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哭泣的王思瑶和站在一旁护着她的李清河,那眼珠子顿了顿:“这两人是谁啊?”
“坐着的是小女王思瑶,旁边那位是我们给小女请的护卫李清河李娘子。”荆春夫人回道。
“哦——”何捕头把目光放在了李清河身上,“西域女子,惯穿红衣,眼角有痣,姓李。你就是和提刑司一起的那个李清河?”
李清河倒是没料到这何捕头居然认识她,躬身回道:“确实是我。”
何捕头没给好脸色,撇了撇嘴:“怎么哪都有你?”
李清河察觉到何捕头对她的不满,略一思索大概明白是之前棚区案自己和提刑司站在一起,得罪了中都府衙。当下也不多说什么,何捕头也就是迁怒一下,不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的。
果然何捕头说完后也没太在意,毕竟真正不对付的是提刑司,和一个游侠儿计较什么,白丢了自己首府捕头的身份。他双手背后,跟逛街似的在屋中转悠着,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完全不像个勘察现场的样子。
“何捕头,关于这个案子……”李清河想了想,还是打算提醒一下何捕头。
哪知这何捕头斜了她一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本官查案,哪容你这个番邦女子插话,给我闭嘴,没问到你不许多言!”
李清河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何捕头,心想这人是怎么做到捕头位置的?被他这么一骂,李清河干脆也不说话了,就看着何捕头怎么破案。
“那夫人,你是否看到了凶手的样貌身形啊?”
何捕头转了两圈,回到了荆春夫人的身边问道。荆春夫人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当时我家郎君挡着门,而且外面漆黑,我看不到那贼人的样貌。不过身形还是能看到的,个头不高,露出来的部分显得有些壮实。”
何捕头看着荆春夫人,目光中有些玩味:“哦?你可确定?那我就按你说得准备咨询守夜更夫和巡察了,看看他们是否看到相似的可疑人物。”
荆春夫人点头:“确实是这样的身形,只是相貌无法确认。”
“头儿,我们有发现。”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捕快,手上拿着两个东西。一边是一块破碎的瓦片,一边是一柄小钎,尖头那段还沾着大量的血迹。李清河认识这个小钎,那是平时荆春夫人为了打发时间,拿来种花用的。
捕快将东西交到何捕头手上,何捕头先是翻看着那片瓦片,那是一片很薄的小瓦,一般用来铺在墙头做装饰和排水用。捕快说道:“这瓦是在屋子右边的墙下发现的,周边还撒了些类似的瓦,但只有这片碎了。”
何捕头示意荆春夫人:“这就是你安排的示警用的瓦?你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荆春夫人连连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我特地在屋子周边和围墙下放下的,就是怕最近的采花贼。”
“采花贼?”何捕头不置可否,“这么说倒是挺像的。”
然后他又拿着那根沾着鲜血的小钎问荆春夫人:“这是你们家的吗?”
荆春夫人点头:“是的,这是我平时用来种花用的,一般就放在外面花坛边上。看来是这个采花贼进来的时候,踩了碎片被发现,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拿了这凶器来,我家郎君就……”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发现脚印了吗?”何捕头突然问道,那捕快摇了摇头。
李清河站在旁边,听到何捕头突然这么问,很是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中年壮汉,感觉自己对他的判断有些失误。
何捕头将这两个东西交到捕快手上,说道:“收着,作为证物。另外把这个案子和前面的采花贼案合并,这小贼已经不满足于采花了,开始采人命了。”
这时,捕快带着帮闲进来,荆春夫人终于起身将王有德的尸体交给帮闲带回府衙。李清河赶紧看了一眼一直被荆春夫人挡着的地方,但很可惜除了一团血迹外什么都看不出来。荆春夫人和王思瑶还有李清河都被何捕头赶出房间,带到了王思瑶住的地方。何捕头很是随意地说道:“你们就待在这里,待会我会找你们录口供,我现在要去询问府中其他人,好好待着不准出这个小院。”
说完就带着捕快走了,留下相拥哭泣的母女俩,和一脸若有所思的李清河。
“李娘子,家中大变,今晚辛苦你了。”
荆春夫人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第一时间就对李清河表示歉意。李清河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到之前在现场发现的种种不寻常的地方,一时间内心杂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荆春夫人只当她有些劳累,便不打扰她,安慰自己女儿去了。
李清河起身来到门口,将里屋留给母女俩,而自己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住院,想着行为奇异的何捕头,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是看穿了还是没有看穿。
在李清河琢磨着何捕头的心思时,何捕头已经带着一名捕快回到了现场。那捕快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头儿,我们反复看过了,屋子周边没有新鲜脚印,尤其是壮实男子的脚印。除了那片瓦没有其他被踩碎的,我不信这凶手逃跑时还能顾着躲开不知道埋在哪里的瓦片。还有……”
话没说完,何捕头自己接话了:“还有这屋内怪异的血痕,不像是从外到内拖动的痕迹。呸,我还要你教我查案?我查案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那捕快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那是,头儿经验丰富,是我卖弄了。”
何捕头哼哼两声,也不搭话,目光四处在屋内巡视着。那捕快问道:“那头儿为何刚才一口咬定这是那采花贼犯的案子,还要并案,那岂不是要喊提刑司的人来?”
“当然要喊,而且现在就要喊。”
何捕头嘿嘿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摸着椅子的扶手:“七天期限过了几天了?”
“三天了。”
“那就是了,过了一半了,提刑司那边也没什么收获。如果现在再多一件凶杀案子,我们只要上报说是提刑司大张旗鼓搜捕惹怒了那采花贼,让他更为恼怒以致开始下毒手,你说那些堂上官怎么看?”
何捕头一下一下地拍着椅子护手,阴恻恻地说道:“哼,之前府尹送了帖子去提刑司,罗民那老儿毫无礼貌。如今这案子他们提刑司掺和了进来,就别想着干净的出去,正好给我们府衙分摊些压力,能拉一个下水的就拉一个。”
捕快嘿嘿笑着,给何捕头比了个拇指。
何捕头笑着指了指他,说道:“行了,赶紧地去通知那个胡远道,大半夜的我没法睡,怎么能让他安睡?一起来熬着吧。对了,找个人去瓦片周边踩几个脚印,轻些点。”
捕快拱手出门,只留下何捕头在现场。他往门外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于是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在坐着的椅子下端伸手一抹,看着手帕上点点血迹,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实已经在椅子上看不到血液了,这才轻笑着将手帕收好,心情很是愉悦地出了门去。
胡远道正在家中睡觉,这两日着实是累着了。之前到家的时候胡馨居然还没上床,坐在桌边撑着一个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一直硬撑着等父亲归来。于妈坐在旁边绣着花,见胡远道问起,无奈地说道:“黄昏时小娘子在门口玩耍,正好遇到郎君您一属下,说是郎君今日一定会回来,于是小娘子就一直在等郎君,这不实在熬不住了。”
胡远道心疼不已,连忙把自己女儿横抱起来打算送去睡觉。这一抱胡馨醒了,一睁眼就见到自己父亲,很是开心,怎么也不愿意上床。于是胡远道不得不陪着女儿玩耍了一阵子,哄了女儿上床后,又给女儿读了些故事哄她睡觉。小丫头抓着父亲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然后就在父亲的读书声中慢慢睡着,就这样小手还抓着胡远道的手,生怕一松手父亲就不见了。
于妈帮着给胡馨盖好被子,笑着说道:“小娘子和郎君的关系真好呢,老身很难看到父女之间关系这么好的。”
胡远道看着自己女儿甜美的睡容,心中还是有些无奈:“可惜我亏欠馨儿太多了,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于妈也是叹了口气:“郎君公务繁忙,也是尽力而为了。只是小娘子这般懂事,更是让人心疼,若是家里有个女主人……”
话没说下去,胡远道苦笑着打断了她:“好了于妈,不说这个了。你去休息吧,今晚我陪着馨儿,待会我睡外室。”
于妈点点头离开了房间,胡远道叹了口气,看着烛光下女儿越来越像母亲的脸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