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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盐神悬枪褫深孽,千古罪徒战新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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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位天使以具有磁力的双手捧出,睡意与令人入迷的美梦这件礼物,又铺起贫穷而赤裸的人们的床;这是神灵的光荣,这是神秘的粮仓,这是穷人的钱囊和古老的家乡,这是通往陌生的天国的柱廊!」

海啸般铺天盖地的血河顷刻间就将尼克巴罗囫囵咽下。但任凭玛丽如何催动血咒术,她都无法再与血河下的事物建立任何连接。

“胆敢窥伺神之力的僭越之子啊……”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仿佛是只在为她一人讲述罪证:

“就由你开始,连同世间的一切罪恶……”

将尼克巴罗团团围住的血河中,好像渗出了某种白色的东西。

“尽皆化作盐柱。”

爆炸四度响起。唯有这次悄无声息。血河化作漫天的盐粒纷飞开去。荒凉的大地托举着教堂的废墟。天空仿佛降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细雪。

玛丽呆呆地仰望着这场『神迹』,一时间竟连内心的怒火都被遗弃。

直到她的目光渐渐移到尼克巴罗身上,巨大的反差才让她回过神来。

这位曾经圣洁的四翼候补大天使长,背后只伸出了四支如同枯木般层次不齐,充满了异域色彩的漆黑骨架。原本白色的短发也被染灰,在高空中无风自动。双眼紧闭,唯有额间的紫瞳瘆人地俯瞰身下的万物。手中的长枪更是怪异,暗红参半,像是有生命一样带着脉搏微微地颤动着。他通身都充满了陌生又黯淡的气息,与周围洁白的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尼克巴罗这副模样,玛丽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尽管她身下和身边的血河,都正一点点化作盐柱瓦解;尽管那如雨倾下的盐粒落在她身上,灼烧得她难以忍;尽管眼前的情况意味着,她的复仇永远都只能停留在想象……

但是,看看吧!看看天使这副仿佛堕入深渊的模样!自己是无力再抹杀他啦!可自己的生命却迫使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还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报复吗?

尼克巴罗没有理会她的笑声,他早已分不清对与错。从前的他既然能够接受恶魔,如今也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份来自陌生的力量,——只要对自己的坚持与信仰有益的话。

如此看来,自己其实和玛丽也别无二致。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所仰仗的力量的来源,恰好与自己所坚持的事物相匹配,这才不至于坠入无底线的堕落。

当然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即便不是堕落,对玛丽来说也已然足够。

作为这场『进化』的亲历者,他才更因为清楚事实,而变得更加茫然。

归根到底,大概便是堕入幽黑浪底的因果报应吧。

所以,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从前的那些闹剧,特都该有个结果了。

无声的叹气后,尼克巴罗再度挥动『盐约之枪』。

周遭的盐海随之涌动,朝着玛丽的方向席卷而去。

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化作盐柱坠落,玛丽的内心,除去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更多的却是大仇得报的豁然与空虚。那份复仇的喜悦,甚至没能支撑到她死去。

而那个男人的信仰和工具,也终究是向着别的地方落下了。带着很多、也很复杂的东西一起,消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自然而然地,她那颗时常躁动不满的内心中,那份倾泻怨恨与愤怒的动力,也随之枯竭了。离开这些纷繁复杂的花花草草,玛丽似乎才终于看透。自己所谓的『复仇』,未免也太幼稚了些。尼克巴罗说的没错,她怨恨的只有那个人,无论他信仰的是什么。正如她在乎的也只有母后,无论她信仰的是什么。

对于基督,自己果然才是最大的异教徒啊。假借着祂的名义作恶。迷惘于仇恨,奔波于杀戮。何尝不是又一个罄竹难书的罪人呢?

能够化作纯洁的盐柱而死,也是祂最后的宽容了吧。

晶莹的泪珠从腥红的眼眸中留下,也变成了一团团粗盐。

世界陷入永夜,她的思绪也即将到达此行的终点。

一生啊一生……

天啊天……那我这一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玛丽的气息消失。尼克巴罗的眉头才刚刚展开,随即却又皱了起来。

盐海涌动后,出现了另一个人。

###「无论走向何处,无论飘洋过海还是苦守乡土,无论冒着烈火般的酷热,还是迎着黯然失色的白日,无论耶稣虔诚的信徒,还是基西拉岛的臣仆,无论愁眉苦脸的乞丐,还是容光焕发的克罗伊斯,」

“那里……也结束了。”

“这股气息……没想到通过圣经,真能接触『门外』的世界。”

“……”

“怎么了老东西,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期望是自然。我只是在困惑,为何是现在,并且……还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

“也是哦……刚才那个小子的气息也是。如此放任他们成长,就不怕养成大麻烦吗?”

“是很奇怪……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安排,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哎哟喂,你活得是真累啊。”

“……”

“怎么了老东西,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期望是自然。我只是在困惑,为何是现在,并且……还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

“也是哦……刚才那个小子的气息也是。如此放任他们成长,就不怕养成大麻烦吗?”

“是很奇怪……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安排,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哎哟喂,你活得是真累啊。”

“……”

“什么表情,难道不累吗?死了这么久,光一缕魂都还在筹划这儿担心那儿。反正不管现在发生什么我们都插不了手,索性全都当作看戏就好了嘛。”

“唉,唯一的希望,总是放不下的。”

“好啦好啦,放不下的话,就先去睡一觉咯。”

“也罢……不如就等,嗯?”

“嗯什么嗯?”

“哈,连他都搜罗过来了,看来『他们』果然很不简单啊……”

“名副其实的告密者,听说当年阿伯霍斯招降他的时候,都费了不少功夫吧?”

“不是说不关心了吗?”

“这不,了解故事相关信息嘛。”

“……是啊。毕竟——能够令他心甘情愿臣服的条件,似乎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这也令我更加惊讶,『他们』到底给出了怎样的条件,才让他离开阿伯霍斯的身边。”

“诺,拭目以待咯。”

###「无论市民还是乡民,无论萍踪浪迹还是深居简出,无论小小的脑袋是迟钝还是灵活,人在每一个地方都忍受着奥秘的恐怖,仰望天空时目光都不禁直打哆嗦。」

走出恍若阴影的雾霾,眼前是一泓烧着硫磺的火湖。瓷蓝色的烟悠悠而上,飞过湖边焦黑的枯树枝,越过四周裸露赤土的山谷,最后直升入天空那颗无限漆黑的永恒之眼。

这里是……『欣嫩子谷』啊。

犹大的视线低了下来,全然没有顾及一闪而过的人影,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丑陋的双脚。

脚背的皮肤又厚又黑又硬,像是猿猴般的长脚趾骨节突出而弯曲。这双脚,曾经追随过『圣子』耶稣,如今却难看到令人的生畏的地步。就连抓住岩石的脚掌心也是皱皱巴巴的。

他是跟随着少年的身影走到这里的。那是他此行的目标,犹大本不应该对跟踪目标这种事情感到羞愧或者不好意思,但承诺的兑现却来得太仓促。唉,这双畸形的脚,现在更像是在追逐自己。

少年停在火湖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长长的睫毛下,暗紫和鲜红的眼眸都镶嵌在一张脸上,算不上和谐,却认真得异常。他或许是在寻找同伴,可有时又像是在寻找敌人。

“枯树枝倒映在火红的湖面上。这样的场景,不知怎的,真叫人害怕哩。”

犹大悄无声息地来到周殊宇身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周殊宇被这话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见了犹大的脸,半面为皮半面为石,神色却不似话语那般带着情绪。金色的头发从荆棘环中探出,无力得像是一群将要死亡的蛇。

见他没有躲闪的意思,犹大便自我介绍道:

“「罪者三司刑之神」、「基督背叛的告密者」,犹大。”

周殊宇没有开口,但微微张大的眼眶已吐露出他的惊讶。

他有想过,在这里会遇上尼克巴罗所说的『王神』某某。那应该会是一个相当强劲的对手,或许会与寻常宗神旗鼓相当,但不太可能达到王神的层次。

可他眼前的陌生人,却自称犹大。

传说中出卖耶稣,最后又因懊悔在圣城城郊外绝望自缢的犹大。

虽说在经历种种事迹后,周殊宇已不会再以常理审度所见所闻,但——

「罪者三司刑……之神」?

意思是,在自缢身亡后,他反而成神了?

但周殊宇却并没有再多加思索犹大的成神之路。在最初短暂的诧异后,他很快抚平了情绪,以同样轻松的语气回应起最初的话题:

“难道不是很漂亮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心知肚明对方来者不善,却都没有动手。

恰好,犹大也没有奇怪周殊宇竟然会接过他的话:

“如果住在这种地方,我也会死掉的。”

他的嘴巴发出的声音略显沙哑,仿佛真的掺和了些碎石渣子一样。——所以说,那石头做的眼睛又能看到些什么呢?周殊宇不免好奇:

“是地狱嘛?”

“是十字架啊。”

简单的话语却透露出莫名的悲伤。事实也的确如此,犹大一看到眼前的地狱,心中就被勾出绵长的忧愁来,仿佛想要就这样独自走入火湖,草草了结此生。

周殊宇也顺着他的哀思瞧了一眼火湖,翻滚着热气的湖面中没有任何倒影:

“你也有不幸的事吗?”

“若是有不幸的事,首先想到的大概会是报复吧。”

“你就没有想要报复的吗?”

犹大很感动:

“报复什么呢?”

周殊宇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基于犹大的传说,脱口而出一些直觉:

“这个嘛,也许是对人生,也许是对不幸吧。”

“啊?”犹大思索片刻,才道,“我曾埋怨过它们,可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报复。”小声地囔囔了一句,却又说,“要说报复,我才是应该遭报复的一方,也许现在就正遭受报复呢。”

“找上我,也是遭受报复的一部分?”

“或许是吧,谁知道呢。”

“你没有在暗处直接对我出手,这又是为什么呢?”

犹大笑了:“如果我说,你的身上有一股牵引着我的魔力,让我只想跟着你,你信吗?”

周殊宇也笑了,眼前这个怪人忽然就激起了他隐藏的聊天欲望,以至于就连他的语气都变得不同于平常:“为什么不信呢?”转而又问道,“那是怎样的魔力呢?”

“冷淡、冷漠、冷冽。虽然光凭萍水相逢的瞬间很难看出为人,但气质是不会骗人的。——你和你的朋友们,和你的朋友,骨子里是很不一样的,存在着根本就是不在一个层级的差异。”

微风吹过,山谷的头顶蒙上了一层透明的黄纱。峭壁上缀着几团已经褪去绿色的干草,稀稀疏疏的枯树枝不规则地散步各处。低矮又弯曲的模样像是佝偻着身躯又跟不上节奏的老人,构成了数条刻在昔日壁画内的古老裂缝。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事实的反映。是在我观察到它的一瞬间得到的反馈。”

滚烫的湖面,依旧没有任何倒影。

“你知道吗?在圣帕特里克城堡中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先生所说的『第二次渴慕』是什么意思了。蓦地就感到有一堆奇怪的火照亮了阴暗的内心深处,你明白吗?”

“抱歉,我无法明白。”

不用多解释,周殊宇也能明白:所谓的『圣帕特里克城堡』,就是他们先前探索的无主之堡。再者,对于『先生』这一称呼,他也早就不感到陌生。

“仅仅是这种冷,就能让你如此陶醉吗?”

犹大只觉得心间忽然涌上了一片冰湖。天空也落下的灰蒙蒙的雨夹雪。

“所以我才称之为『魔力』啊,因为它太过于匪夷所思。”

雨水,夹着雪花的冰冷落在周殊宇脸上,顷刻间就点燃了他稍显稚嫩的脸颊。融化的雪水,交混着分不清浑浊或清澈的雨水,从他的两鬓、发梢、睫毛、鼻尖滑落。路过眼角的时候,像极了两行泪水。他的嘴唇紧闭着,宛如一本正经地祈祷的圣子。

雨滴非常大,非常稀疏。雨声像是由化掉一半的冰雹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不像是落在深谷的底部,而是落在高原的阔叶树上。

“真是可惜,竟然下雨了。”

孙铭辰走进房车内,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

盛夏的夜晚,水汽笼罩着山头。潮湿和闷热,似乎让雨声都衰弱了几分。周殊宇递给他了一条毛巾:

“那萤火虫怎么办?”

“就算咯。”孙铭辰擦拭着头发,落在车窗上的雨水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柱,只有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才能看见。纵然可惜,但他倒以为无所谓,“过不了多久,其他人也快要回来了吧。”

“被这样的雨淋湿,可难受啦,像是贴身的蒸笼一样吧?”

这话像是在可怜正在闷热的夏夜里淋雨受罪的其他同学,可孙铭辰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说罢周殊宇便打开了冷气。

“飞舞的星星啊……”

他又侧脸倚着淌水的玻璃喃喃道。银白色的光芒粼粼地游荡在柳叶般的眉间,下一刻又像是眉毛在银河中驰骋一样。眼睛认真地盯着玻璃外,似乎是想找到山巅雨中散落的萤火虫。

孙铭辰愣住了,也没有再摆动手中的毛巾,雨水顺着头发落在指尖。他还没有察觉到。

“你干嘛?”

“我想起了一个恶作剧。”孙铭辰一边脱鞋一边说道。那着实是一双干净白皙的脚,是肉眼可见的光滑柔顺。他脱得很认真,也很激动,些许显露的青筋或许正是此刻少年意志的体现。脚踝下凹陷的两侧蒙有迷人的阴影。积存在树叶上的雨水也终于落下了,比从天上降下的雨更多更密。

“喂……”

没等周殊宇叫住他,孙铭辰就离开了房车,重新回到那片闷热、潮湿、漆黑的雨夜中。

“你要干什么?”其他同学如约而归,以一种闷热又潮湿的口吻向孙铭辰问道。

“我还是想给他萤火虫啊。”

着实是在野营之夜也清晰可闻的雨声。

周殊宇抬头看去。两侧被高温炙烤得荒芜了的高山,在昏暗的天影下苦苦挣扎着。别生出一派渐变的红的美感来。他将一只手掌朝上,又窝成球形,像是那天从孙铭辰手中接过奄奄一息的萤火虫那样,要接住从宇宙流亡而下的苦难似的: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能让你如此苦恼,命运还真是可怕啊。”

滴落的和飘落的在火湖中折腾出一小簇一小簇的热气。犹大不禁接着悲叹道。

“冷淡的主宰,冷漠的救赎,还有冷冽的仁慈啊。万物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你受苦的动力,竟然只是出于一场任务吗?”

细细想来,这倒也是事实。周殊宇对此无法否认。

冰湖裂开了,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倾盆大雨简直一刻也不愿停下。

“正如凡是作过恶的人,恶行便会永远地缠住他,敦促他再犯。久久地被罪恶盘踞,就连地狱也在因为憧憬冷漠的救赎和冷冽的仁慈而哀泣啊。又好比这双丑陋的脚曾经追随了耶稣,如今又情不自禁地跟着你。罪孽深重的东西会追逐救赎和仁慈,难道是天国的神意吗?

“既然被罪孽缠绕的人是如此,那被救赎和仁慈困扰的人又会如何呢?”

“你真啰嗦啊。”

如柱的雨水反而落不到周殊宇身上了,他由此不耐烦地抱怨道。

雨水暂时遏制住了火湖的狂热,渐渐地映出了原本应该倒映出的景物。周殊宇甚至看见了犹大,却依旧没能看见自己。这片淡蓝色的世界里,没有自己。

可等他一眨眼,火湖又回来了,雨水也消失了。湖面中再没有万物,周殊宇却唯独看见了自己。

这片深红色的世界中,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