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把爱放进胸前左边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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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那座破旧的道观里,有一张破旧香案拼成的床。
那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疲惫已极的中年道士。
那张中年道士的面具下面,躲着一个沈仙居。
阳光从道光破旧的屋顶上洒落下来,落在神仙居的脸上,于是她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她轻轻的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纵使在斑驳的光影中,这依然是一张令人难忘的美丽容颜。
“又有几个人会知道,神木门下沈仙居,从来都是女儿身,而且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子呢?”沈仙居有点得意的想。
落满了蛛网尘灰的三清道尊塑像悲悯的看着躺在香案上的沈仙居,而沈仙居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纵使她身无长物、疲惫不堪。纵使她形单影只、四面皆敌。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因为她最爱最爱的那个人,从昨天起,不仅仅在她心里,也在她胸前左边口袋。
她用右手捂着左心口,那里有师父的元神牌,还有一颗心儿跳的正急。
这种感觉很熟悉啊,沈仙居轻轻的呵出一口气,身子在香案上蜷缩了起来。
记得六岁那年,师父第一次背着自己施展青木遁法在万倾松涛上疾驰而过的时候,自己的心好像也曾经跳的这般急。
脚下的林海在风中如同海浪一样翻滚,她的小脸在风中被吹得通红。她紧紧地抱着师父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到安心。那一天师父御剑飞行了上千里,只为了带她去大城市里买一个布娃娃。
“其实师父给仙居挑的那个布娃娃一点都不好看,穿着蓝花布褂褂跟个村妞儿似的”
沈仙居躺在那里自言自语,嘴角向上弯起,给她清瘦的脸上画出了一抹笑意。
“不过再土的村妞儿也比林海南边的那棵红豆杉好看”
想到那个女人,沈仙居的嘴角又垂了下来,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
“那个女树妖对师父喜欢的都要发疯了吧,她以为我年纪小就看不出来么?每次总是打着来看望我的旗号想接近师父,真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还好师父并不喜欢她。”
“那个贱人出嫁的时候哭的跟泪人儿似得,可是我却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师父的大手只能拉着我的小手,又怎么可以去拉别的女人呢?”
不过生活中若是缺少了一个持家的女人,还真是会有许多不便。
师父是个天才,他擅长雷法遁术、他剑法无双无对、他真元雄浑如山岳。
只是他既不会烧饭、也不会缝衣、更不会帮小女孩梳头发,所以草庐之中永远都生活着一个邋遢的道士和一个被精心打扮的乱七八糟的小女孩。
沈仙居把手伸到怀中,温柔的触摸着那块玉牌细腻的纹理。心想那个原本英俊后来邋遢的道人现如今就住在这里面呀,我想乖乖的坐在你的面前,可你几时才能抓住我满头青丝、再为我编一次马尾辫。
背上传来被硬物硌到的感觉,那是师父的万木惊春剑。沈仙居想起了当年她第一次偷偷的把剑拔出来时,师父被吓得手忙脚乱的样子,那是师父第一次训斥自己吧。
可是师父你猜得到吗,我其实知道那把剑有多锋利。我其实只是想看你紧张在意我的样子,你训斥人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可怕。
可是这种把戏玩多了就不灵了,反而让师父觉得到了该让我学习剑术的时候。
我讨厌学剑,可是我喜欢看师父那种赞许的眼光,更喜欢听师父夸我是个天才。我想既然师父是个天才,那我总得也是个天才才能配得上他,所以我练的格外刻苦。
十二岁之前,草庐之中只有一张床,把头靠在师父怀里,草庐外的野兽吼叫和精怪嘶喊就都变成了安眠曲。
十二岁之后,我一直在为了回到那张床上而努力,可是师父后来却不在了。
那场大火来了,一切都毁了。
草庐之外,我惊恐的看着师父漂浮在火海之上,使出了全身的本领想要扑灭那场大火。师父的本领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十倍,只是那场大火却比师父的本领还要大百倍。
大火终于熄灭了,师父木然的从天空上落下来。我焦急的呼唤他,他却不理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焦黑。那时候我的心在一点点的沉下去,我预感到,我正在失去这个男人。
从那之后,事情变的越来越糟,我和师傅有了第一次争吵,接下来是更多次。
他居然想去舍身拯救那些自私的木族,可是那些木族的头领死的死跑的跑。这么大的辽东,师父你一个人又怎么救的过来呢?
“虽千万劫吾往矣”师父如是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第一次觉得师父脸上的这种平静是如此的讨厌。师父啊,你面前有千万劫,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面前最大的劫,一个渡不过躲不开扛不住的生死劫。
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啦,他要赶在灾后天地元气散失之前完成施法。这让他的真元以可怖的速度耗竭,不过十数天,那个山一样的男人就要垮掉了。
我背着他哭了一场又一场,终于决定去做点什么。我去残存的森林之中偷了几块树芯想用来给师父滋补,谁料迎来的却是师父的暴怒。
我第一次看见师父生那么大的气,师父你生气的样子让我觉得好陌生。为了几块该死的木头,师傅居然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那一掌并不重,可却让我难过的要死,我远远的逃开了,不敢再面对师父暴怒的样子。
那些天我在满是焦黑木炭的山坡上行走露宿,在干枯的河床中踯躅,一哭就是一天。
我哭不是因为挨了师父的打,而是知道师父他死定了。他暴怒之下的一掌透露了他身体的底细,他数十年苦修而来的真元已经荡然无存。
可我终究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师父说他出身于名门大派白云观,我想他总该有些保命的法门吧。
十天之后我壮着胆子回到草庐,才发现再没有人会来训斥我了。因为师父已经被埋葬在草庐旁边的一座新坟里,他一生爱树,死后身边却连三尺高的灌木都没有一棵。
那一刻我不悲伤,真的,我只是觉得我的天塌了。
师父说过,仙居是个坚强勇敢又聪明的姑娘,师傅总是对的,现如今这个姑娘她要去亲手补苍天。
我想起了师傅曾经传授给我的一门秘术,或许能够帮到我。
我挖出了师父的配剑,从师父未满七日的尸身上提出了尚未消散的一魂一魄。
我一剑劈塌了草庐,从此再不回顾。
如果草庐里面有师父,这里便是我的家;如果世上没有他,天地又何尝不是一个大牢笼。
那门秘术需要很多珍贵的材料。师父曾经笑谈,这些材料足够让成千上万人去死,用来救活一个人岂不是浪费。
这些珍贵的材料大多都在一些强大的势力手中,要想取得难比登天。
可是我不怕。
这么多年,我用尽一切手段去找寻这些材料。我去偷、去抢、去骗、去杀人、去放火,无所不用其极。
到如今我终于凑齐这些东西,就连最后一样也都有了眉目。师父,你说仙居是不是真的很能干。
沈仙居满意地看着屋子中堆放数百个玉匣,骄傲的想,我是沈听雷心爱的徒弟,出手自然不凡,纵是要作恶也要作得天翻地覆。
她再一次抚摸着胸前的玉牌,心想师父啊,仙居已经长大了。你不必再背着我御剑飞行,这一次,就让我背负着你走这一程。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那个红豆杉女树妖么,因为她不过是爱你爱的快要发疯,而我却爱你爱的早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