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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双兔傍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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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

三师父以为王三叹使诈,冷笑一声,趁机飞身扑了上来,可疑惑之中,他情不自禁地偷眼回望,却见叶翠和姑娘两人果然不见踪影。

他大吃一惊,骤然落地,恼怒问道:“她们呢?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王三叹把眼一瞪:“白折腾半天,啥没捞着。算啦算啦,老子不玩了。”

王三叹满腹怨恨,转身便走,却听三师父阴涔涔一笑:“现在走,太迟了。”

王三叹感觉不对,急忙回头,却见原本慈眉善目的三师父忽然像刚出地狱的魔鬼似的,不仅骤然变得狰狞恐怖,手中居然还多了两杆月牙刺,冷笑声中,左右一分,呼呼生风,扑了过来。

月牙刺是一种不常见的怪异兵刃,一般成双成对,两端带刺,手柄居中,手柄一侧还横连着一弯月牙般的利刃。

它既能如匕首短刀一样格、挡、拍、截,也能如峨眉刺判官笔似的穿、刺、拨、挑,还能像钩爪锁链似的钳制敌人兵器,绝对是难学难精难对付的狠毒兵刃。

王三叹看得清楚明白,心惊胆战中更知其中厉害,心想老家伙居然还有后手,再待下去大为不妙,反正那小子跑了,我也没吃大亏,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一念至此,他不敢怠慢,怪叫谩骂一声,转身便跑。

三师父早已心生杀机,武功身法又远胜一筹,王三叹不过逃出三五步,已被他如影相随般追到身后,抡起月牙刺,狠狠刺了过去。

可是,眼看月牙刺尖刃闪闪几乎刺中,三师父忽觉眼前身影一闪,月牙刺已然刺空,而王三叹却已然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他暗暗吃惊,倏然止步,细细搜寻。可遍观前后左右,狭小僻静的巷子里连只老鼠都看不到,哪还有王三叹的丝毫踪迹?

他心有不甘,飞身上房,四下眺望,把视力所及的犄角旮旯全部细细搜寻一遍,却依然没发现王三叹的蛛丝马迹。

他满腹懊恼,愣神片刻,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跃下房顶,满面沮丧地向着叶翠与黄衫姑娘的消失方向悻悻而去。

可他却不知道,他回走没有几步,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便无声无息地冒出王三叹的大半个脑袋。

王三叹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跳出,直勾勾地盯着三师父拐出巷口不见踪影,才轻叹一声,浮上地面,冲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踢踏着破草鞋往相反方向悻悻而去。

他走出巷子,顺街闲逛片刻,忽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东张西望寻找餐馆酒店,却忽觉街上不仅比早上冷清许多,而且满大街的餐馆酒楼勾栏瓦肆几乎家家关门闭户,就连来往行人也似乎寥寥无几。

他大感惊讶,正自纳闷,忽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摇着蒲扇迎面走来,急忙上前询问:“大爷,餐馆酒楼怎么都关门了?”

老汉上下打量他一眼,呵呵笑道:“小伙子,刚到京吧?”

“是啊,请大爷赐教。”

“都去看龙舟了,谁在店里呆着?”

“那,啥时开门?”

“难说。”老汉摇头笑道:“总得看龙舟回来吧?”

“真是闲的。”王三叹不以为然道:“龙舟有啥好看的?”

“重在参与嘛。”老汉微笑道:“沿河两岸,人山人海,也不见得都为了龙舟而去嘛。”

“不为龙舟?”王三叹有些懵懂,好奇问道:“那为什么?”

“嗨!”老汉哈哈一笑,不无感慨道:“那么多人,总要吃喝拉撒吧?总要有买有卖吧?”

“噢——”王三叹恍然顿悟,讪讪笑道:“是极是极,我们那儿赛龙舟的时候,河岸两边也是商贩遍地,还有……”

话没说完,王三叹忽然微微一顿,旋即嘻嘻笑道:“还有许多漂亮姑娘,也趁机去,去那个,游山玩水……”

“你这小子……”老汉嗔怪一声,径直前行,呵呵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小子,那就快去游山玩水吧,呵呵呵……”

“谢您老吉言。”王三叹不无调侃地笑道:“大爷,一块去呗?”

“六十年前,我是年年去啊。后来成家了,就隔三差五的去。”老汉缓缓前行,头也不回地笑道:“现在啊,提不起精神喽。”

“不是吧,我看您老雄风犹在……”王三叹正自调笑,忽又心中一动,急切问道:“喂,大爷,路怎么走啊?”

老汉转身回头,抬手一指:“顺街往东,到头南拐,再过两个路口,出了朝阳门,就到了……”

“好勒,多谢大爷。”

“哎哎哎!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了大爷,谢了谢了。”

王三叹心急火燎,不等老汉说完,早已转身疾走,闻听老汉惊呼也不以为然,头也不回地连声道谢,踢踏着破草鞋,径直向东飞奔而去。

“唉,年轻就是浮躁!”老汉看着王三叹迅速远去的背影苦笑摇头,不无感慨地喃喃自语:“出了朝阳门才到去金水河的十字路口,往南还有二十多里呢……”

可惜王三叹早已听不到老汉所言,只是满怀兴奋一溜小跑,还有几分暗自得意:真是来早不如来巧,京城龙舟不见得比老家高明,可京城小妞却着实不赖……

心花怒放中,他望眼欲穿,忘记饥渴,恨不得一步迈出城门,迎面便能看见一条条华丽的龙舟,一簇簇拥挤的人群,一处处吃喝玩乐场,还有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女。

可就在他欢天喜地健步如飞眼看就到朝阳门之时,忽觉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眼睛余光中一闪而过。

他愕然一怔,倏然止步,惊讶回望,只见刚刚跑过的巷口处果然闪过两个身影,而其中一个身影分明还背着个硕大包裹!

这背影好生眼熟!

心念动时,他已然醒悟,怪叫一声,猛然飞身回追,几个起纵便追到巷口,放眼望去,只见十几丈外,叶翠和貌美如花的黄衫姑娘正匆匆跑向巷子深处。

他顿时惊喜交加,高声怒吼:“小子,站住。”

刹那间,他早把龙舟之事抛于脑后,甩开大步,撒腿便追。

原来,叶翠与黄衫姑娘趁着王三叹和三师父搏斗之时,从巷子另一端飞快逃到对面街上。

眼见脱离险境,叶翠正想和姑娘告别,却被姑娘一把抓住衣袖,连声催促:“快走快走。”

叶翠微微一怔,更加惊疑——听她说话,似乎有些紧张,可她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还有些顽皮——正想询问,却被姑娘扯住衣袖,不容分说,连拉带拽,继续前跑,还不无着急地叮嘱:“别走大街,快,还是钻巷子。”

叶翠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好意思甩掉姑娘,只好惊疑询问着随姑娘钻进大街斜对过的另一条小巷:“这是何意?”

“我叫黄如玉。”黄如玉却答非所问,抿嘴一笑,顺势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叶翠。”

“啊!好。”

黄如玉稍感惊讶,连应两声,倏然放慢脚步,重新审视叶翠,发现还牵着叶翠衣袖,顿时双颊绯红,急忙松手,吃吃笑道:“公子长得像个女孩,名字,居然也像女孩。”

“其实,其实我本来……”

叶翠正想如实相告,可话说一半忽又心中一动:她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拉着我东跑西窜?难道有所图谋?于是微微一顿,话锋一转,故作无奈道:“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这名字。”

“这名字好呀,翡翠很珍贵呢。”黄如玉甜甜一笑:“咱们赶紧走,边走边说。名字嘛,不过是个记号,叫啥都好。估计呀,长辈们太疼爱您了,才起这么个金贵的名字。”

“长辈?疼我?”

叶翠蓦得想起孤苦童年,不由一阵好笑,一阵酸楚,苦笑一声,默默前行,再不言语。

“肯定是的。”黄如玉羞涩中并没注意叶翠的神情变化,边走边宽慰道:“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风俗,越是金贵的男孩儿,越起个不大好听的名字,甚至还有叫什么阿猫阿狗的呢。”

“嘿,可能是吧。”

叶翠苦笑附和一声,渐渐平静下来,步履匆匆中,闻着黄如玉身上的淡淡清香,忍不住偷眼细看。

只见黄如玉不过十八九岁,上穿淡黄明罗衣,下罩绿纱散花裙,匆匆行走间,像风中杨柳一样优雅轻灵,婀娜多姿,回眸之际,杏眼桃腮,眼波流转,端的是风华绝世,美艳无双。

她越看越暗自赞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脱口称赞:“您可真漂亮。”

“公子——”

黄如玉惶然一惊,只觉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忽又跳到嗓子眼,使她一阵激动,一阵甜蜜,一阵娇羞,还又一阵面红耳赤,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伸出葱管般的纤纤玉手,轻遮半颜,匆匆前行中,声音小如蚊蝇:“快走吧,省得他们追来。”

眼见黄如玉不胜娇羞,叶翠微微一愕,旋即醒悟,顿觉又喜爱又好笑——我身着男衫,如此当面称赞,怎能不让人家害羞?不过,她面皮也真薄,若别人如此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如此害羞?嗯,除非公子夸我……

想到龙中堂,她心头蓦得一跳,忽又一阵失落——朝夕相处十几年,公子好像从未夸过我,唉!和黄姑娘相比,确实不值一夸。

一时间,她胡思乱想,无暇攀谈,黄如玉正自心头撞鹿,羞口羞脚,使两人瞬间陷入寂静无声之中。

脚步踏踏中,她们默默前行数步,叶翠猛然察觉到气氛稍显尴尬,顿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偷眼看向黄如玉,却见黄如玉也正注视着她。

其实,黄如玉在叶翠神思恍惚中,早把叶翠上下打量一番。

她眼见叶翠俏脸如玉,眉毛细长,一双眼睛如钻石般明亮闪耀,稍显尖细的下颚衬托着高挑的鼻梁,越看越觉得比女孩子还要俊俏,越看越觉芳心直跳,越看越不敢开口说话。

而就在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际,忽见叶翠偷眼看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微愕,又均感到羞涩,迅速错开目光。

叶翠心想:糟了,我有些失态,一定被她看出什么了。也罢,干脆直言相告好了,省得其中诸多不便。

而黄如玉眼见叶翠俏脸微红,以为叶翠正和她心中所想一样,不由更加害羞,不等叶翠发问,忽然鬼使神差般轻声问道:“公子,您贵庚几何?”

叶翠又是一愣,心想莫名其妙的怎么打问起年龄来了?可人家问了,又不好不说,只好顺口应道:“惭愧,在下虚度一十九岁,您呢?”

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妥——哪有一个大男人随便打问女孩子年龄的?

果然,黄如玉俏脸更红,小声回道:“我,我大您一岁。”

“噢,太好了。”叶翠心想年龄越大,见识越多,待会儿我直言相告,她必定谅解,旋即亲热笑道:“您不知道,黄姑娘,我一见到您的时候,就很喜欢。”

“啊!”黄如玉大吃一惊,一张俏脸胜过彤云,再也不看直面相看,含羞低首疾行两步,结结巴巴,声似蚊蝇:“您,您,唉,您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啦。”叶翠诚挚回道:“若您不嫌弃我是乡下人,以后,我把您当做姐姐可好?”

“姐姐?”黄如玉微微一怔,转脸看向叶翠,情不自禁道:“不好。”

“哦,那,那怪我失言。”

叶翠微微一愣,旋即醒悟,她眼下身着男儿装束,人家黄姑娘怎能和陌生男子贸然称兄道弟?

既然如此,她觉得不好再隐瞒下去,于是直言相告:“对不起,黄姑娘,其实我……”

“没关系,公子。”黄如玉柔声打断,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着急道:“对了,还有二十多里呢,公子,走快些才好。”

眼见黄如玉故意岔开话题,叶翠不好再挑明身份自找不快,只好把来在嘴边的话咽回肚里,满怀好奇地连声问道:“二十多里?什么地方?去做什么?”

“看龙舟啊?”黄如玉似乎比叶翠还要惊讶:“您不知道?”

“嗨。”叶翠不以为然道:“我们那儿年年赛龙舟,没什么看头?”

“没看头呀?”眼见叶翠不感兴趣,黄如玉略感失望,不无自嘲道:“我刚到京城没几天,很少出门。听说金水河龙舟很热闹,央求半天,父亲才让三师父带我去。”

“呀,那可真对不起了。”叶翠惭愧致歉:“耽误您行程。要不——在下陪您……”

“好啊好啊。”黄如玉顿时喜出望外,满怀欢喜道:“公子,您真善解人意,您肯陪我太好了,快走吧。”

叶翠登时满腹懊恼,心想我是说陪你去找三师父,怎能陪你看龙舟?我还要等候公子呢。

尽管她足有十万个不乐意,可眼见黄如玉满怀喜悦,又不忍泼冷水。心想若没有她们仗义相助,说不定龙剑早被王三叹抢走。俗话说有恩不报非君子,不如陪她看看龙舟,再把她送回家里,也算还她一份人情吧。

无奈思忖中,她跟着黄如玉匆匆前行,却听黄如玉笑意盈盈道:“还是不能走大街,公子。三师父很聪明,他找不到我,一定顺大街去河边找我。”

“为啥不愿见您师父?”叶翠诧异问道:“有他在您身边,会更安全的。”

“这个么……”黄如玉微微一顿,旋即吃吃笑道:“和谁在一块都一样,咱又不招惹别人,哪有什么不安全?对了公子,您背了一路包裹,一定很累吧?我替您背会儿吧?”

叶翠刚刚放松的心情猛然紧张起来,心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她有没有坏心思,还是严加风范的好,急忙婉言拒绝:“不用不用,一点都不累。”

黄如玉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清澈见底,好像看穿叶翠心思似的莞尔一笑,旋即岔开话题:“对了公子,您刚到京城吧?”

“嗯。”

“住哪家客栈?”

“高升客栈。”

“有何贵干呢?”

“这个——”

叶翠略一迟疑,黄如玉却非常善解人意,马上笑道:“不方便就不用说。”

“没啥不方便的。”叶翠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笑道:“我哪有什么贵干?不过陪公子读书而已。”

“您是书童?”黄如玉微微一愕,旋即恢复平静,思思量量道:“那,很委屈吧?”

“没有啊。”叶翠急忙辩解:“公子一家待我像亲人一样,我,我情愿一辈子跟着公子。”

“唉!”

黄如玉不由暗暗叹息,思绪万千:他居然不求上进,甘愿一辈子做奴才。古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然让我遇见?还是他年岁尚幼不懂上进?要不要委婉劝说呢?

她这边胡思乱想,无心攀谈,叶翠也怕说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不声不响地随着她默默前行,很快便走出巷口。

叶翠不知黄如玉将要何往,左右张望中正欲相问,却一眼看到王三叹脚步匆匆刚刚走过,不由大吃一惊,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黄如玉,转身往回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