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偃甲乌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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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打姜丰羽师徒离去之后,韩弃一个人在山中静养了几日,待他腿伤略微好转,从此便过上了闲云野鹤的隐居日子,饿了便捕鱼打猎,每日雕刻、练武疲了之后便会跳入碧水潭中畅游一番,剩余时间则用来苦心专研师父新教给他的两门新诡术——名为喧讽的诡幻术和名为催眠的诡心术。
正如师父美执者所言,诡心术是一种可以影响和控制他人思维的高深诡术。其中更以催眠诡术最为神奇,又分为精神催眠和灵魂催眠。
精神催眠可以令人短时间内失魂落魄、陷入过往沉思;而灵魂催眠非但可以窥探中术者的思维,甚至还可以霸道地更改思维方式,让中术之人彻底沦为自己的奴隶而不自知。而且灵魂催眠一旦施术成功便是永久性的,除非中术者死亡或者再次被灵魂催眠并还原他的思维方式,否则永远无法破解。
但相应的,灵魂催眠的施术条件也极为苛刻,对施术者修为的要求暂且不谈,单是施术时必须要对手心中毫无防备这一点,就绝难办到。但凡对手心中存有半点警惕之心,都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而相比催眠诡术,另一门喧讽诡术则要简单的多。
这是一门通过影响对手的听觉进而加以对其迷惑的诡幻术,一旦施术成功,虽可在不短的时间令对手陷入五感失真的状态,但是一旦被解除,中术者便可立即恢复原状。
在研习两种诡术的同时,韩弃也没有落下武术的修炼,一套火字诀刀法每天至少练上两个时辰,另外他还自己弄了些木头来练习雕刻,山中清静,少了诸多纷扰,一天一天倒也过得惬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韩弃正在崖下修炼火字诀刀法时,一声突如其来的落水声打破了他的这份平静。
韩弃赶到潭边查看,发现是有人从崖上顺着瀑布坠入了水潭之中,待他将那人拉上岸后,却发现那是个全身黑衣黑裤的汉子,脸上也蒙着黑巾。
韩弃摘下了他的黑巾探了探鼻息,发现这汉子已经没了气,看来是他胸口处的刀伤让他丢了性命,只是从那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有些微热,显然是刚死不久,尸体跌入水中,被水流给带到了这山崖下。
除了此人容易招人怀疑其身份的装束之外,韩弃还留意到,这汉子十指腹部皆生有厚茧,应当是个使双手兵器的武者,怕不是这山崖之上发生了什么?
一念及此,韩弃心中不禁奇痒难耐,想要上到这山崖上方去看个究竟,但他又担心这些人是织野家派来寻自己的,略一思索之后,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施展起换形诡术,化作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模样。
一切就绪后,韩弃运起三千渡身法,十丈左右的山崖一跃而上,沿着山溪一路溯源寻去。行不多时,果然听得前方山谷有打斗声传来,听声音足有数十号之多。
韩弃赶紧藏匿好身形,潜到附近查看,只见有两拨人正在河边的空地上厮杀着,场中已经躺着不少尸首。
其中黑衣蒙面的一伙现在还有二十余人,韩弃见他们所施展的武术,竟然不少人都使的是伊贺家的天雷地火刀法。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伊贺家的武馆遍布东岛,这些人会天雷地火刀并不稀奇。
而另一伙人已经只剩下四人了,不过其中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武术甚是不俗,手持一柄长剑,剑光流转间,便有一个黑衣人受伤倒地。
“住手!”
忽闻得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一声断喝,只见他左手提着一个昏迷的少女,右手长刀架在那少女的脖子上,冲那白衣男子喊话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衣男子见到那被挟持的少女,立刻投鼠忌器一般,乖乖丢了手中长剑,与他同伙的三人也跟着放弃了抵抗。那黑衣人冷笑着一挥手,手下一群黑衣蒙面人便立即蜂拥而上,将除了那白衣男子之外的三人全部格杀,并由四名黑衣人将那白衣男子强行按跪倒在地上。
韩弃悄悄靠近了些,这才惊讶地发现,那白衣男子他居然认得,正是一月前在伊贺家庆生宴上见过的诸羽乾涯,而那名被黑衣人挟持的少女,则是他的妹妹诸羽妍冰。
韩弃正思索着他二人怎会到了此处,忽听得那为首的黑衣人一阵得意大笑。
“哈哈,诸羽乾涯,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诸羽乾涯虽然被俘,却依旧不失风度,慨然正色道:“我诸羽乾涯自问行事从不与人结怨,不知阁下究竟受了何人指示来取我性命?在我临死之前,还望阁下能够不吝赐教。”
只见那黑衣人首领眼神中露出一抹不屑,冷笑道:“从不与人结怨?呵呵,笑话!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诸羽乾涯,你难道以为你暗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当真没人知道不成?自打你关中诸羽接手厨圣以来,本来还算安分,可自从前两年你继任家主之位后,便暗中和中原开展贸易,甚至染指了兵器和药铺这两个行当,再加上你诸羽家向来是自修武术,莫非你想要独霸东岛不成?”
诸羽乾涯闻言竟也一阵放声大笑,却并没有要矢口否认的意思,而是坦言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好,你告诉我,武宗、兵祖、药王四家,你到底是哪家派来的?或者说是四家一起派来的?”
“想知道?下去问阎罗王吧!”那黑衣人首领话音落定,举刀便要结果诸羽乾涯。
“慢着!”诸羽乾涯高喊道:“你们杀我可以,但是请你放了我妹妹,她只是个孩子,我做的那些事情与她无关。”
那黑衣人显然没有什么菩萨心肠,想都不想便拒绝道:“斩草须除根,今日留她一命,日后说不定她就会成为第二个诸羽乾涯!”说罢,不顾诸羽乾涯跪在地上拼了命的挣扎反抗,举刀便向诸羽乾涯的脖子砍去。
突闻“叮当”一声,千钧一发之际,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忽然被飞来一物击中,一群手下顿时大惊失色,四下里一阵搜寻,便望见不远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脸盈盈地主动现身走了出来。
那黑衣人首领显然并非莽撞之人,见到这位突然现身出手的老者,面对眼前一群人的械斗以及满地死尸居然能够神情自若,下意识便以为是遇见了高人,更加不敢鲁莽行事,冲老者抱了抱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在下在此了断些私事,莫非有得罪了前辈的地方?”
这老者自然便是由通晓换形诡术的韩弃所幻化。
韩弃见他态度谨慎,很快便猜晓了他心中顾虑,于是脸上更不敢有丝毫露怯神色,反而操着一口世外高人的傲慢语调,慢条斯理地道:“的确,方才尔等在此打斗,不仅扰了老夫的清静,尸体顺着水流而下,跌进崖下的碧水潭中,更是玷污了老夫的居所。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那黑衣人首领经过韩弃这么一番有模有样的表演,更加笃信眼前的老人乃是一位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直吓得汗流浃背,急忙躬身赔礼道:“我等不知前辈在此结庐,有扰清修之处,还望海涵。晚辈稍后便派人去捞起那碧水潭中的尸体,还请前辈宽恕我等不知之罪。”
韩弃知道自己成功把他唬住了,继续道:“好,既然你态度诚恳,老夫也不便与你计较。只是你手上的那个女娃儿,老夫甚是中意,欲收为弟子,陪老夫在这山间隐居,不知你可愿将她交给老夫?”
黑衣人首领听到这话犹豫了起来,为难道:“这……前辈,我等是奉命来取这二人性命的,若是出了差池,恐怕我等回去也是性命难保,还请前辈莫要为难我等,否则……”
“否则如何?”韩弃的声音突然转厉。
那黑衣人首领吞了口唾沫,鼓着胆子道:“否者我等虽不自量力,却也要与前辈拼上一拼。”
韩弃听到这话却发起愁来,没想到这黑衣汉子还不好唬弄,可惜自己的诡心术方方学了个基础,还无法使用。正犹豫该如何是好之际,寂静的山谷里忽然响起一连串格外尖锐刺耳的乌啼之声。
众人闻得这阵莫名传来的乌啼,觉得聒噪之余,心中都不禁有些纳闷,这东岛上的乌鸦什么时候叫声变得这么瘆人了?就连韩弃也不明就里,所有人探着脑袋一通寻找之后,终于发现在河边的草地上居然站着一只不起眼的小乌鸦。
只不过细看之下,发现那乌鸦有些奇怪,似乎并非活物,反而像是个小玩意,只有拳头大小,可是随着乌啼之声越来越响,那乌鸦竟然也越长越大,最后竟然长成如同成年老鹰一般大小。
只见那乌鸦扑腾了两下翅膀,腾空飞了起来,四下里翱翔一圈之后,居然落在了韩弃的肩头上。
韩弃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出手阻止黑衣人之时,慌忙之间从怀中掏出一物,击中了黑衣人的长刀,没成想竟然是几年前在太微山脚下,鸦老送给自己当见面礼的那只破乌鸦,更没想到的是,这玩偶乌鸦竟然活了过来。
韩弃心中虽然惊讶,可表面依旧神情自若,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摸了摸乌鸦的羽毛,眼珠一转,立即随机应变道:“乌鹰啊乌鹰,这群有眼无珠的小子,说要与老夫拼上一拼,你说老夫该当如何?”
话音未落,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乌鸦似乎能够听懂韩弃的话一般,一声乌啼之后,展翅朝着那黑衣人首领掠去,伴随着又一声乌啼,黑衣人首领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那乌鸦给生生地给啄走了一只眼珠。
韩弃见状心中更是惊讶不已,而那群黑衣人却已经恐慌到了极点。
只见那乌鸦在一群黑衣人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俯冲下去啄他们的眼睛,不少人都用手中长刀去砍,可那乌鸦的动作却灵活无比,上下翻飞间竟没人能碰到它分毫,反而每伴随着一声乌啼,便有一人被啄走眼珠。
而那名黑衣人首领的左眼被乌鸦啄瞎后,好不容易才从痛不欲生的痛苦之中缓过神来,剩下一只右眼瞧见那乌鸦仍旧在不断徘徊,顿时是肝胆俱裂,哪里再敢多停留片刻,对着剩下的同伴一声招呼之后,一群瞎子和半瞎子立即手牵着手溜之大吉。
韩弃试着招呼了一句:“乌鹰回来。”
那乌鸦闻言,竟然真的就不再追击,又落回到韩弃的肩头,望着韩弃。
韩弃也惊奇地打量着它,向它伸出手来,那乌鸦突然啼了一声,迅速化作拳头大小,一动不动地落在韩弃手上。
韩弃将乌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着,终于发现这乌鸦的左眼有些异常,他试着按了下去,很快,那乌鸦又化作老鹰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盘旋一圈之后,就停在了他的肩头,不时发出几声啼叫。
韩弃见此心中欣喜,暗想道:“当年那老头说的防身之用,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总算不枉我当年给他磕的那几个响头。”
他再次朝那乌鸦伸手,轻声道:“从今以后,我便叫你乌鹰吧。”那乌鸦又是一声啼叫,再次化为拳头大小,听话地落回韩弃手中。
韩弃收起了乌鹰,向着诸羽乾涯走去。
诸羽乾涯恢复自由后,第一时间便跑去抱起了被那群慌不择路的黑衣人给丢下的妹妹,查探后发现她只是受了惊吓昏迷过去,并无大碍,顿时放心不少,此时见韩弃走了过来,立即冲他下跪谢恩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诸羽乾涯没齿难忘,还请前辈告知姓名,他日好报答前辈大恩。”
韩弃之前在伊贺家时,就对这位风度翩翩的厨圣当家人颇有好感,于是立即扶起他道:“举手之劳,何谈报答。只是你二人因何在此,又为何被人围攻?”
诸羽乾涯答道:“晚辈与妹妹以及一众家仆来此深山,乃是为了寻人,却不曾想暴露了行踪,被仇家寻上。”
韩弃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们要寻什么人?”他在这山间住了一个月,可从没有见过有其他人。
诸羽乾涯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老者在这山间隐居,说不定见过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如实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模样俊俏,双腿可能还有伤。不知前辈在这山中隐居,可曾见到过?”
韩弃闻言心中顿觉奇怪,他要找的难不成竟是自己?
于是他立即道:“老夫的确见过这样一个孩子,只是不知你们为了何事要来寻他?”
诸羽乾涯听后面上一喜,赶忙道:“前辈,实不相瞒,那孩子是个孤独无依的可怜人,而且惹下了厉害的仇家,一旦被仇家寻到,只怕会性命堪忧。那孩子心性着实不错,令晚辈很是欣赏,所以有意想要提供他一个庇护之所,另外就是……”
说到此处,他望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妹妹,苦笑一声后继续道:“舍妹自从那孩子出事之后,便一直缠着让晚辈来寻他,实在也是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晚辈派人一路查访之下,推断他可能是躲入了此山中,于是便带了家仆前来寻找,希望能赶在那孩子的仇家之前找到他。”
韩弃闻言,望着这对兄妹,心中不禁涌上一阵久违的暖意,只是他有些奇怪,自己不过是在伊贺府的庆生宴上见过他们兄妹一面,连点头之交都谈不上,他二人为何会大费周章来寻自己?
所以他接着问道:“令妹何以如此?”
诸羽乾涯也摇头道:“晚辈也不清楚,只是听舍妹说过,几年前她曾与那孩子有过一面之缘,晚辈琢磨着多半也是出于同情吧。”
有过一面之缘?
韩弃早就觉得那女孩儿有些面熟,却一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干脆直接问道:“令妹当真是可爱的紧,不知唤作什么名字?”
“舍妹唤作诸羽妍冰。”
妍冰?
韩弃心中顿时一亮,三年多以前,自己从关东来关西的路上,途经关中一座巾帼小城之时,的确是遇到过一个叫作妍冰的小女孩。
不成想,她居然还记得自己。
略作思虑后,韩弃指着不远处的山溪,道:“顺着水流往下,两里外有一处山崖,你们要找的人便居住在那山崖之下。”
诸羽乾涯闻言面露喜色,当即拜谢道:“多谢前辈告知,今日前辈救命之恩,待晚辈回去之后定当备重礼亲自前来答谢。不知可否请前辈留下名号?敢问是西关鸦门的哪一位高人?”
“哦?”韩弃原本转身欲走,闻言忽然止住脚步,心中一动,侧身问道:“你怎知我是西关鸦门的人?”
“前辈说笑了。晚辈虽然见识短浅,但是也知道,西关鸦门的偃甲之术乃是咒术中的独门一绝。”
偃甲之术?
韩弃暗暗寻思,可能说的就是乌鹰吧,原来这是一种咒术,看来改日有机会还真得去西关冰池走上一趟。
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应付道:“你倒还有些见识,不过报答之事就不必了。”随后潇洒地拂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