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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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墨香等人自客栈之中听闻涪城屠城一事，几番思虑后还是打算先抵达涪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不出数日，墨香等人皆抵达涪城外三百丈外，远远望着涪城，墨香等人既然身为虚灵，目力自然非常人，就算是如此远的距离也可看清涪城全貌，城池与寻常城池无异，城中的几个出口处可以望见堆积如山的尸块，宛如人间地狱。
只是城中的情形墨香等人还未知晓，只从这城中尸首气息也大致可知晓客栈那人所言多半不错，这涪城果真是被屠戮一空了。
就是不知龙老交代的那人该从何找起了，心中踌躇不定，墨香等人打算再接近涪城一点，用神念探查城中是否有什么风吹草动，万一那屠城之人还未离开，惊扰此人多半麻烦之极，只是龙老之托又不可不办，只好先用神念探查一二，若是那屠城的疯子还在，不去招惹，速速离去便可。
正在墨香等人打算再接近涪城一点时，瞳倒是开口了。
“不用那么麻烦，在此地我便可勉强用神念窥见涪城了。”
瞳这一开口倒是让墨香吓了一跳，寻常虚灵的神念范围只有百丈，此地距离涪城足足有三百丈，瞳的神念距离居然如此之远，就算是虚灵后期的修者也鲜有这种神念范围。
墨香有些惊讶地看着瞳，瞳也报之一笑，心中有些欢喜，道：“我先前突破虚灵时，神念的突破可是大多了。”有些调皮地一笑，可惜被雪白的面具遮下容颜，让墨香有些气闷。
墨香闻言才知晓原来那时瞳体悟成长的居然是神念，解了心中一惑，也不做什么表示，只是轻声应了一句。
瞳自然知晓现在不是玩笑之时，盘膝坐下，神念全力放出，宛如脱离的身躯的束缚一般畅快，神念扫过之处都映在瞳的心中，神念到达涪城。
涪城城中用人间地狱都难以说明情况，几乎所有的生灵都被屠戮一空，有些泛着僵白的尸块和干涸的黑色血迹在城中比比皆是，有些尸块堆在一起，已经开始了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城中鸡犬家畜也被切成碎块，就连虫豸也未尝幸免。
这种状况若是正道弟子得知多半心神难定，但瞳经历多了腥风血雨，对此倒也无妨。
整座涪城可以称得上是完完全全的死城，浓郁的血腥气还未消散，血气暗暗诉说着这里的杀戮，唯一的活物也只有城中的草木还有着些许生气，除此之外城中死寂无比。
可诡异的是整座城中几乎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所有生灵都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死灵摘走了性命一般，毫无征兆和抵抗的痕迹，上到修者，下至凡人。
瞳发现了涪城城中大概情况，大约确定那屠城之人已然离去了。
这是再好不过了，瞳心中如此作想。
正当瞳探查到涪城原本最为繁华的街道，却是发现了异样，这个街道不同涪城其他，并没有多少散落的尸块，明显有修者斗法的痕迹，但只有一人斗法的痕迹，仿佛他是在和什么无形的怪物战斗一般。
街道上铺溢的鲜血量骇人听闻，几乎将整条街道路面铺满，街道两旁的店铺房屋的一面被溅上了许多肉末和鲜血，宛如用血色的涂料重新涂抹了一遍，路面也被这样的涂料弄的黏着无比。
瞳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在街道之中发现了，一股诡异的杀意，明明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但在街道深处似是有着恶鬼一般，这种程度的杀意连拥有杀灵体的杀都远远不及，瞳一转心中想法。
那屠城疯子还在城中！
连忙收回神念，只是，似是被发现了一般，那惊人的杀意疯狂涌动铺天盖地有如潮水一般往瞳的神念所在涌出，随带着什么东西也往瞳所在冲来。
瞳见收回不及，当机立断将这部分神念舍弃，神念最后探查到的东西匪夷所思。
一滴清水……一滴蕴含了惊人杀意的清水……
是这清水将涪城生灵屠戮一空？
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荒唐的事了。
虽是如此想，但这清水若无异样，怎么可能在涪城街道那种血浊污秽的地方还保持自身无垢？勉强压下心中震惊。
瞳自弃神念，自然是受了不少损伤的，也来不及压制伤势，瞳连忙让墨香等人速速离开此地。
最不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墨香等人惊扰了那屠城的疯子，且那疯子居然还是一滴诡异之极的清水。
墨香等人本来见瞳突然受伤，便知涪城城中多半出了什么变故，打算询问瞳，如今见瞳如此仓促地让墨香等人离开，便知此事不妙了。
墨香暂且放下心中疑惑不管，抬手抱起瞳就想要离开，可正在这时。
一股滔天杀气自涪城冲出，气息刚一出现，转瞬即至墨香等人一旁，此等速度惊人至极，仅仅两息，居然就找到了墨香等人所在。
墨香等人还未动身，便被这怪物找到了，这东西速度如此骇人，逃是无法逃脱了，那么，唯有一战，心中瞬息衡量后，众人有了决定。
杀的出手最为迅速，这怪物速度如此之快，若有其他手段，多半也是不俗，此时不可再留手试探了，必须全力出手。
突破虚灵的杀已然可以随意控制体内杀灵体的封印了，将封印撕开一个缺口，宛如实质的杀气倾泻而出，杀暗蓝色的瞳孔化作艳血色，显得妖异无比，杀气之风将杀惨白的发丝轻轻扬起，杀身上的气息也随之暴涨，虚灵中期，虚灵后期，虚灵后期顶峰，只差一丝便可突破至虚灵巅峰。
手中湛蓝色的短刃猛地划出，快若惊雷，带着接近虚灵巅峰的灵力的全力一击，纵然是虚灵巅峰的修者也无法轻易接下。
但杀快，那清水怪物却是更快，这怪物的身体膨胀延展，伸出一只透明如水的手臂，手臂被杀的刀刃轻易切开，而被切开的残缺手臂又化作完整的手臂，凝结成冰，猛地轰出，杀却是一惊，暗道这怪物的手段真是惊人，灵力凝聚，混杂着杀气的灵力屏障，撑起，自身却还是不放弃攻击怪物，刀刃直刺怪物身体。
灵力屏障仅仅坚持了一瞬就被击碎，但这一瞬让杀的出手攻击到了怪物，但诡异的是锋利无比的刀刃轻易地切开了怪物的身体，但宛如切开水池一般，没有任何实感，被切成两半的怪物似是没有半点损伤，至此，杀心中暗道失算。
怪物的冰之手臂临身，猛地轰击在杀的身上，杀被远远击飞，身上的杀灵体的气息也被强行打散，怪物出手完成后，手臂回归到怪物身躯，被切开的身躯也合二为一，似是杀的攻击毫无作用。
墨香见此心中大惊，本来似是感受到这怪物身上气息有些熟悉，还有疑惑，但仔细一看，这怪物身上滔天杀气，似乎根本没有半点知性，根本就是一个暴走杀戮的机器。
杀的攻击居然对其毫无作用，让墨香心中一沉，墨香默念一句鬼袭，身上动作速度瞬间暴涨，墨香却没有出手攻击，翻手以最为快速的动作一拍储物袋，想要将傀黎的灵简取出。
墨香看出这怪物绝非墨香等人能够力敌，事到如今也只有用傀黎的灵简了。
与此同时，戮和寒战也出手了，虽然见杀对这怪物的攻击没有半点损伤，但见到墨香似是有所动作，二人无须多言，默契出手，为墨香争取时间，不知不觉，墨香和戮等人的默契也渐渐建立。
二人凝聚灵力化作长枪长戟，灵力全部灌注其中，猛地挥出一击，只求能够为墨香争取到捏碎灵简的时间。
枪戟破空之声大响，但二人终究还是差了一筹，二人斩出此击，已然挥空了。
这清水怪物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形一动，身躯如同流水一般自然，速度却是无比的惊人，墨香鬼袭的速度都无法与之相较，转瞬间就来到墨香身前。
墨香此时才刚刚取出灵简，正欲捏碎灵简，引动其中力量而出，清水怪物却是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它将身躯包裹住了墨香的左手，顺带包裹住了灵简。
墨香暗道不好，抬手欲捏碎灵简，手上感觉似是沉入水中一般的诡异感触，还未等墨香动手，自这怪物身躯感受一道巨力传来，墨香只觉左手被疯狂扭曲。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墨香的左手被整个扭转数圈，整条手臂的骨骼都被拧碎，自然无力捏碎灵简，灵简自墨香的手中落下，被怪物的身躯包裹。
墨香心中暗道完了，这怪物速度惊人的快，还有如此诡异的手段，就好像……好像一个拥有了生命的水一样，根本无从下手。
但诡异的是，这怪物拧碎墨香手臂后，宛如宕机了一般，没有动作了。
瞳自然不可能再被墨香抱着了，稍稍调整自己的伤势后，在墨香身边带着杀意看着这清水怪物，但知道墨香不会让她轻易出手，而且这怪物几乎毫无弱点可言，终究还是没有出手，但也是紧握匕首，护持着墨香。
怪物停止动作后，墨香将轻易地左臂从怪物身躯中抽出，整条手臂的骨骼可谓碎的彻彻底底，纵然墨香是修者，修复这手臂还是麻烦之极，整条手臂无力垂下，虽说用灵力拼接勉强还可用，但用这手臂战斗却是做不到了，至于碎臂的痛楚倒还是其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要思索的应当是如何从这怪物手中逃脱。
这怪物似是没有了动作，现在倒是逃离的好时机，只是逃多半是难以逃脱的，这怪物的速度惊人，几番思量后，墨香还是打算先取回灵简再说。
可正在这时，怪物的身躯又有了动作，墨香暗道一句该死，这怪物才停息了一息不到，居然又有动作了，看来今日死期是难逃了。
怪物又有动作后，那倾天的杀意不知是隐去还是散去一般，竟然感受不到分毫。
怪物有些喜感的上蹿下跳，仿佛不是十分适应身体，但看到墨香的一瞬间，怪物猛然一滞，仿佛看到什么令其奇异无比的东西一般。
这怪物便是取回了控制身躯的望死，只是如今望死还是无法明白，那句乞丐疯子警醒自己的话，居然是因为墨香的灵简的气息而触发了，这不知是巧合还是……
望死暂且抛开这些疑虑，又看了一眼墨香，心中只觉诡异之极，此人身上有着自己熟悉无比的死灵气息，但……此人明明并非死灵，且也非木族，怎么会？
望死用死灵言语对墨香道：“你，可为我同族？”
墨香闻言只觉言语熟悉无比，但却无法理解其中意思，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自揣度这怪物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做任何回应。
望死见状疑惑不减反增，心中还是对于墨香并非同族一事有些不悦，但也并未如同先前一般直接出手屠杀，此时的望死并非是出于对于生灵的怜悯或者同情之类的，只是对于死灵同族不愿再给予它们伤痛罢了。
墨香见这怪物暂时没有出手的打算，先向戮和寒战二人示意不要出手，这怪物非同凡响，若是自己这方出手，多半会触怒这怪物，反而得不偿失，引来杀身之祸。
瞳心中也是紧张之极，这怪物已然透露不悦之色，若是生性乖戾一点，随时可能出手，连杀都不是此人一合之将，自己恐怕难以护持住墨香。
望死微微思虑后，稍微研究了下傀黎的灵简，这灵简之中确实有强大无比的力量，但这并非望死在意之处，这灵简的气息望死却是无比的熟悉，死灵，制造这灵简的是一名行将就木的死灵。
死灵寿元无涯，几乎可以说是长生不死，不过这长生也是不死的诅咒，这一点望死可是体会颇深，不知是何人重伤了这灵简的制者，连灵源都损伤了，纵然死灵如何无法磨灭，但死灵终究也只是灵，自身灵源泯灭，自然也不复存在了，这或许才算是死灵的死吧。
说来死灵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灵源泯灭与其说是死，不如说是消失，正如死灵没有生，但依旧存在一般，死灵没有死，却也会消失。
没错，傀黎的身份确实是死灵，傀儡之躯不假，但与寻常傀黎不同的是，傀黎的人格并非寻常傀儡用生灵的魂魄作为填充产生的人格，而是傀儡自身孕生的人格。
灵简在望死体内，望死又稍稍探查后，确认这死灵的灵简确实是专为墨香所制的，也就是说墨香就算不是死灵同族，却也算是那名死灵的子侄，如此，此人多少也算是半个同族。
望死原以为这死灵的气息是那名同族为子侄不受同族伤害在此人身上留下的气息，但仔细辨认后，望死却否定了这种想法，墨香身上的死灵气息与灵简中的死灵气息不同。
在望死探查灵简，思索墨香身份之时，诡异的气氛在几人之中弥漫，墨香等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也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见这怪物没有动作，似乎也无出手意向，也只能如此僵持着。
望死心中有了一个底后，用灵识对墨香道：“你既然是死灵子侄，我也不动你，你来此城作何？”不同于死灵言语，灵识与神念传音相似，生灵也可理解其中意思。
死灵？什么东西？我是死灵子侄吗？不明白。
墨香闻言心中诧异之极，但一滴清水能够如此与自己言语的感觉还是有些诡异的，墨香又想起这怪物身上的气息，与龙老身上的气息十分相近，难道此人就是龙老所寻之人？
又回响起龙老的言语，“等你们到了涪城自然知晓”，自然知晓……
若是龙老所言不错的话，龙老所寻之人就是这怪物？
虽然心中有些不敢相信，但墨香几番思索后终究还是敲定了心中的疑虑。
稍一犹豫后，墨香抬手一拍储物袋，将龙老的玉简取出，递给望死。
这玉简一看就是死灵所为，且其主人为了强调，还特意将死灵气息浓郁数倍，这些生灵自然无法察觉，但对于死灵，可谓是如夜中明灯一般显眼，且这死灵的气息与那制造灵简之人还并非一人。
望死用清水的身躯将玉简吞下，一览玉简之中。
玉简之中并未有多少言语，除却劝望死随墨香等人去龙老所在，便只有两点。
其一是弑戮生灵之躯，难诛生灵之源。
纵然望死可以捏碎生灵的魂魄，但终究无法真正毁灭生灵的灵源，纵然望死掌握了灵源，也并未拥有能够破灭生灵灵源的能力。
所谓魂魄也只是生灵创造而出的躯壳罢了，望死毁灭生灵的躯壳，只能稍稍发泄心中无限的怨恨罢了，终究无法对生灵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的，被毁灭魂魄的生灵终会重新凝聚新的魂魄，重新回归轮回，继续操控死灵躯壳。
这点望死自然是知晓的，也知晓自己屠戮生灵终究只是泄愤罢了，或许还有出于对于生灵的恐惧厌恶，但说到底望死的屠戮什么都无法改变。
其二则是寻根溯源，死灵之愿，无涯苦痛，但求一尽。
如果说第一句只是说出了望死不愿承认的事实，第二句就是道出了死灵真正的渴望。
死灵的祈愿是什么呢？是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在生灵身上偿还吗？是能够凝灵成功操控自身身躯吗？
死灵为什么会羡慕生灵能够一死？说到底死灵羡慕的不是死，而是一个解脱。
这才是死灵的祈愿，死灵的渴求，或许对于生灵微不足道，但正如生灵也无法理解死灵的痛楚，生灵也无法理解死灵的祈愿渴求。
望死查探玉简之后久久哑然。
此时的它灵源深处微微悸动，沉心品味，自己身为死灵的寻求，被自己忽视遗忘许久的那份渴求，自自己那渴求的灵源孕育而出的祈愿——渴求解脱。
惊人的杀意不再压制，赤血色的浓雾在望死身边环绕，逐渐散去，望死身上的滔天杀意宛如净化了一般，渐渐淡去，消散，归于虚无。
此时此刻的它才真正放下了对于生灵的杀意，纵然心中的怨恨之火没有熄灭，但它终于是放下了屠戮生灵的想法。
通晓了自己真正的祈愿，望死宛如超脱一般，看待世界也并未曾经那般充满怨恨，望死平静无比地看着世界。
看着曜日朝阳，青山绿水，死城尸戮，心中似是空灵一般澄澈无比，仿佛窥得世界真正的原貌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世界背后当然有着死灵的尸骸遍地，哀声惨叫，但世界的壮丽磅礴，恢宏辽阔也无法否认，但抛开这一切，所谓的世界是什么呢？
世界就是世界，仅此而已。
是啊，世间有多少欢声笑语，亦有多少阴郁仇怨，世界有多少壮丽宏伟，背后便有多少丑陋污秽，寻常生灵只见溢于表面的宏丽辉煌，寻常死灵只见深溺其中的污浊不堪，今日望死经历万千年痛楚磨练，无尽感悟自问，才得窥一见。
世界本身并不壮丽也不污浊，既不宏大也不狭小，生灵有多少喜爱赞扬，死灵就有多少怨怼诅咒，世界便是世界，它只是存在在那里罢了，绝不是高高在上的，也毫不低微下贱，所谓世界只是平平常常，毫不出彩的东西罢了。
其实与其说世界如此，倒不如说世间事物皆是如此，生灵也好，死灵也罢，皆是如此，有多少光鲜，便有多少污秽，世间万物有其阴便有其阳，有其善者，便有恶者，有耀眼之极的光辉，亦有吞噬一切的幽邃。
什么是世界？所谓世界只是各人心中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只是世界。
望死轻声一笑，心中澄澈无比，道：“这样的世界也只是虚伪的世界，只是我心中映出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只有世界自己才知晓，我所拥有的世界只是虚假，但……我拥有这虚假的世界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