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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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接近正午。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的正中央,被子盖得好好的。她皱眉想了想昨晚的事,突然不确定陌岩到底真的和自己在这张小床上挤了一晚上,还是又做梦了。
她撑着床坐起来,又试着下了地。脚在刚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钻心地痛,但是走了两步就适应了。眼光瞥见桌上的烛台,不是这个屋里的,应该是昨晚他拿进来的。那自己就不是做梦了吧?
出了房间,外面一片寂静,看来昨天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她扶着墙一直走到会客厅门口,听见细微的人声,是鹭灵和鹤琅在那里谈话。鹤琅看到她,便低声和鹭灵说了句,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师娘,师父他——”
“哎哎!你说啥呢?”魅羽打断他,满脸通红。心想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起来。
鹤琅忍住笑。“师父让我告诉你,他出去办事了。让我在这里等你好了就带你回寺。”
“出去办事?去哪里?”她隐隐觉得不妙。有什么事非急在这一时?感觉更像是为了避开同她见面才一早离开的。
鹤琅叹了口气,神色也忧虑起来。“他不肯说,但我猜是封天去了。”
魅羽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昨天鹭灵和陌岩二人讨论修罗天的战事,说起来目前共有四个天的人是支持涅道的。当时鹭灵还说了句“有宝贝就得用”之类的话。所以今天陌岩定是带着枯玉禅去这四个地方之一了。
她伸出双手,抓住鹤琅的双臂,严肃地望着他的眼睛。“看在我把大师姐介绍给你的份上,你有没有可能查出师父是去了哪个天?”
“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师父就是怕我告诉你才不跟我说的。你别急,封个天很容易的。上次陆锦去封元识天,不是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吗?”
魅羽恨恨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她昨晚虽然提了句殁天枢是假的,但还没有把元始天尊和灵宝那些细节详细告诉他。而且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不死心,又进了大厅问鹭灵。
“我也不知,”鹭灵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肯定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好了。”
这种模糊的安慰自然对两个年轻人起不了作用。鹭灵又问了魅羽这次去谟烬滩的经历。魅羽只是简要提了下妓院那部分,着重讲了在灵宝处发生的事。
她既没有假装不知道那是灵宝,也没有刻意去说服鹭灵信任她。反正就是不带感情色彩地把见闻客观叙述了一遍。
鹭灵站起身来,背对着魅羽和鹤琅走了几步。站住,很久都没有说话。
然后转过身来,又郑重其事地谢了魅羽一回,便离开了。据说虞兰虽性命已无大碍,但一直昏昏醒醒,即使醒了也不说话,仿佛这么多年过来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鹭灵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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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魅羽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好地理了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倘若陌岩是靠着枯玉禅去了某个天界,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即便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追不上。
继而又想起云冉峰那三句秘示。第一句已经过去了。现在知道第二句是假的。第三句究竟是什么她还没问过,只知道和伽陇河的水有关。
她腾地站起来,出了屋去找鹤琅。他的屋门半开着,魅羽在门外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看。
“大师兄,”她推门进去。
鹤琅见她进来,急忙把东西收进怀里。但还是给眼尖的魅羽看清了,是个青色的荷包。须知大部分荷包都是红色粉色等鲜艳的颜色,这个青色嘛……
她也不戳破,问:“之前在无回河见到你们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个罐子,是要装河水的吗?”
“是,我们打算装伽陇河的水。都说伽陇河是鬼道的一条河。先是请教了景萧师叔祖如何去鬼道,他告诉我们喇嘛国唯一的入口是布巴南部的卫虎山。只要念咒就能看到河,但得拿着堪布令牌前往,才能召唤到渡船。”
原来如此,魅羽想。她一直坐的是兮远的私人渡船,只要她念咒,摆船的人就会知道。对于没有私船的,看来得是身份地位很高的人才能召唤到摆渡。
“然后你们就到了壑丘吧?”
“是的。在壑丘打听伽陇河的所在,听到的只是很含糊的回答,说得去谟烬滩。等赶去之后,很巧地就碰到了那个小道士。当然了,现在知道肯定是有人安排的。他很热心地领着我们去河边,差点儿就被他骗了。”
魅羽点点头。“他让你们取无回河的水是害你们。但是当时的所在地只要过了河,也就是咱们现在的这座山下去,确实是伽陇河的所在。”
“是的,昨天下午你休息的时候,鹭灵上人告诉我们了。所以今早师父下山的时候拿走了罐子,我估计他顺路去取水了。”
魅羽思索了一会儿。在旱舸寺的时候,陌岩问佛祖伽陇河的水喝几口方能解渴,佛祖说九口。假如自己去喝九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哎哎,师妹,”鹤琅担忧地望着她,“你可不要去乱喝,万一把你运走就糟了。”
她的眼睛亮了。“喝这水能把人运到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师父对目的地守口如瓶。”
“我不会去偷喝的,”至少目前不会,“不过明天咱们走的时候,不妨也去取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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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魅羽身子还没好,但还是坚持要走。鹤琅虽没多说,但她知道此刻龙螈寺除了景萧外无人坐镇。之前陌岩去紫午甸和旱舸寺时,都是鹤琅在寺里主持大局。所以她虽然还未恢复,也催着鹤琅一齐走了。
二人先去取了河水,装到鹭灵给他们的罐子里。下山后雇了辆马车。一路上魅羽细细地跟鹤琅讲了自己回鹤虚山,发现师父一家失踪,又遇见梓溪的事。鹤琅听得两眼冒火,看样子像是随时会跳下马车打去印光寺。
魅羽安慰他,说兮远他们最有可能是去投靠了罔宁师太,而不是齐姥观或者四大观。否则上次见到乾筠的时候,他肯定会和自己提起。
而这一路上,魅羽的心里一直在想:对,封个天很快的。去了也不用干啥,拿出枯玉禅来咔嚓一下,马上跑人就行了。嗯嗯,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陌岩多半已经在寺里了,说不定还吃了好多顿饭洗了好多次澡呢……
四天之后,马车到了龙螈山脚下。魅羽一下车就惊呆了!原先有个宏伟的石拱门,上面雕着蟠龙。这个门在这里只是个象征性的摆设,并不能阻挡谁进入。眼下只剩了两侧断裂的石柱还挺立在那里。
过了门,一路上山,随处可见路旁倒塌的苍天大树。她在紫午甸的时候简要地听乾筠提过,说龙螈寺已经被攻破,石佛也被打碎了。当时她听了也没大在意,以为只是局部的损失。现在看来,这帮暴徒根本就是在泄愤!
当她进了寺,站到讲经堂外,看着这座昔日留下了自己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被砸得瓦碎漆落、残缺不全的时候,一股怒火填满了胸膛。
“梓溪,你今天让我的龙螈寺什么样,改天我就让你的印光寺什么样。做不到的话,便如那碎成粉末的石佛一样,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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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几天,魅羽忙得晕头转向。不断在景萧、赫嘉,和几个师兄之间穿梭,张罗着寺院的修复事宜。
现在也没有心思在乎衣着了,经常是里面穿件红裙子,外面套个棉僧袍,头发胡乱挽个髻。若是有外人来了,看到这么个大姑娘在寺庙里东跑西窜,有时还自己加入扛木头和运石块的行列,一定十分稀奇。
而真实情况是,她把自己搞得这么忙,是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严冬已至,但还是没有陌岩的消息。肯定是出事了,她想。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挥不掉。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去找鹤琅。
“把伽陇河的水给我!”
一回来他就把水罐藏起来了,怕她偷偷喝。
“呃,师妹啊,你再等八天。等到过大雪的那日再说。”
“为什么?”
鹤琅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想来想去,最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师父说如果那天他还不回来,就把这个打开。”
“啊——”她尖叫一声,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猪头!为啥不早点拿出来?”
“师父不让告诉你啊。”
一把夺过荷包,打开来看。里面有张手掌大的纸条,有些凌乱地写着一些小字:“我若大雪日未归,”之后是大概两三句话,但是写完后又拿笔涂黑了。只剩得最后一句是:“问景萧师叔祖要锦合莲护寺。”
魅羽不解。“这锦合莲是什么东西?”
“就是朵莲花,”鹤琅说,“类似于曼珠沙华的宝花。是百年前殿试的时候我们龙螈寺挣来的,经年不坏。使用的时候将花瓣片片撕裂,三年内外敌都无法入侵本寺。”
那就是只能用一次了?魅羽皱着眉,目前的局势有这么严重吗?她低头又看了看纸条。“不对。这中间的两三句话说的又是什么?”
中间的两三句,应该是他最初的意愿。写完后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划掉了。这几句到底写的是什么呢?她把纸条拿到窗口,对着光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去找景萧师叔祖问问吧,”鹤琅说,“他好像对字很有研究。”
“哦?他是书法家吗?”
“不是。事实上,他的字挺难看,”鹤琅小声说。“但是因为他精通手印,对一切有迹可循的东西都有种直觉。”
于是魅羽和鹤琅来到西院。到了景萧的住处时,他正在喂野鸡。听二人说明来意后,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接过纸条,对着天空看。看了会儿,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又抬头看。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最后把纸条还给二人。
“好像是说,去蓝菁寺偷他们的锡嘛鱼,然后到少光天的什么川殿里找他。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魅羽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就知道他会有危险。“多谢景萧长老。这个锡嘛鱼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是蓝菁寺的镇寺之宝,类似咱们的枯玉禅。至于具体能干什么就不清楚了。”
魅羽和鹤琅互望一眼,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思。鹤琅对景萧说:“师叔祖,再过八天是大雪。请您在那天把锦合莲给用了吧。”
景萧看着他俩,说:“他不让你们去,就别去了。放心,他肯定不会有事。”
说完后,看着二人坚定的神情,又叹了口气。“好吧,你们如果要去,一定小心!少光天里有个聂驭王,但凡有外人闯入,他便立刻知晓。”
说完,他似乎还有话,但咽下去了。
怪不得陌岩没回来呢,魅羽想。一定是被那个聂驭王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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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二人仔细敲定了偷宝的方式和细节。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以乔装打扮的香客的身份混进蓝菁寺,但这不可行。对魅羽来说,回复女身后虽然和蓝菁寺的若干人有过接触,但她只要稍加改装,比如扮成村姑,除非是很熟悉的,否则没人能轻易认出来。
可鹤琅就麻烦了。他原本就是在蓝菁寺出家的,来龙螈寺之后也一直是六大寺的焦点。他再怎么打扮也容易被认出来。
魅羽左思右想。“对了,上次师父变成女的去紫午甸,不如你也变成女的?”
然后梳个头,插点儿珠翠,蓝菁寺的和尚们怎么也不好盯着个大姑娘左看右看吧?
“好。可是,具体的变性方法,得去师父的《藏遗录》里找。”
“那咱们去他房里找吧。”魅羽原本也有一本的,被涅道毁掉了。
二人来到堪布禅院。桑净见是他俩,也没拦着,就让他们自己进去了。魅羽进屋后,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是肥果呢。看着客厅里那把特大号的椅子,突然眼框有些湿润。在肥果消失的那几个月里,他每天望着这把椅子,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鹤琅已经从书房里把那个竹箱子搬出来了。他打开箱子,找出《藏遗录》,翻到某页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已经记下了,应该能成。”他说着就要把书放回箱子里去。
“你等等,”魅羽从他手里拿过书。这本书看起来,比陌岩写给她的那本要薄不少呢!她翻开书页,本以为是因为这本的字体小,可字体也差不多啊。
她又从箱子里翻出《缈素知》和《九砖学》,这两本也要比她那两本薄。于是她稍微仔细地读了读,原来每一个知识点,原着里都是很简略的。对于龙螈寺的历任堪布,是不需要仔细讲解的。可是以她的层次,若要直接看原着就很难学了。所以陌岩在她的三本书里,加了大篇幅的注解。
“怎么了?”鹤琅疑惑地望着她。
“没什么。”她把书放回到箱子里。趁他回去放箱子的时候,赶紧把脸上的情绪收拾了一下。
在旱舸寺丢书的那天,陌岩说过要重新给她写一遍。是吗,还能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吗?
失去了的东西,和人,还能找到同样的替代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