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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过是孤注一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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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亿两千万年的漫长时光中,作为旧世界的坟场,初始星域沉默如许,放任过去的记忆在此腐烂,仿佛已接受了自己将作为一方墓碑、一处遗迹、或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逐渐沉寂死去的命运。最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即便死去,直到死去,它都没能留下任何遗产,或者说,那个曾由神明的伟力塑造、最后亦由凡人的欲望毁掉的世界,并没有什么遗产值得留给它的继承者。

若说有,那应当是宿命。

分歧的宿命,对峙的宿命,以及——战斗的宿命。

当鲸鱼尚在黑暗的深海中游弋,旅人们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奔赴命中注定的战场时,早已在初始星域外等候多时的星宙巡航部队指挥官费舍,通过指挥室的探测雷达捕捉到了敌人的动向,并第一时间将这个情报传达至异星哲人号的作战指挥中心,在一系列的分析、确认和汇总后,情报最终由第一舰务官弗洛伊德之手,传到了黑暗魔女卡拉波斯的手中,彼时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与领袖天蒂斯远程通讯,但在弗洛伊德敲响了房门并得到许可入内后,两人都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在长官的示意下,弗洛伊德将这份情报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同时用简单的一句话替她概括了其中的内容:“镜星标准时刻约十五分钟前,目标一行人已离开初始星域,正朝我方阵地前进。”

“我知道了。”

卡拉波斯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命令星宙巡航部队按照既定部署展开作战,对目标进行封锁与拦截,务必坚持到异星哲人号抵达。”

是的,在经历了一周时间的航行后,异星哲人号仍未抵达预定作战位置,并且,不是因为遭遇了星间风暴或星外灾兽等意外情况,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异星哲人号正常的航行速度。在创圣机系列构装机甲中,它向来不是以机动性着称的,非但无法与法芙罗娜所驾驶的原型机神—泰空号相比,甚至远远不及笨重得需要一支专门的轨道兵团为其铺设反重力魔导轨道,才能在特殊地带正常通行的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

当然,机动性差并不是它的缺陷,而是代价——为了拥有更强大的火力所付出的代价。

正如绯夜门忒号上部署着足以歼灭伪神的断罪大炮一样,异星哲人号上同样部署着足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战略级武器,甚至犹有过之。

那么,卡拉波斯的意图已经很明显的,由星宙巡航部队拖延敌方的行动,直至异星哲人号抵达预定作战位置后,为这场战斗落下定音的一锤——并没有太过复杂的计谋或策略,但已在过去无数次的行动中,被证明是最行之有效的战术。这与黑暗魔女一贯推崇的,简洁高效的行事风格是一致的,狼的爪子如果恰好足够扼死猎物的心脏,那么就不需要浪费力气更深入一点,仅是为了彰显一种虚假的强大。

虚张声势、玩弄诡计是没有好处的,尊重自己的对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等同于尊重自己。

弗洛伊德对此没有异议,他接受了这一指示,并准备将其转达给正在等待命令的星宙巡航部队指挥官费舍,然而离开办公室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不相信费舍的指挥能力吗,卡拉波斯大人?”

卡拉波斯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淡然,并不为他的质疑而动容:“什么时候你开始根据臆测来揣摩我的心思了,弗洛伊德?”

“并非臆测,而是推理。”

弗洛伊德说道:“我注意到您刚才的命令中使用了一种说法,,即要求费舍指挥的星宙巡航部队‘务必坚持到异星哲人号抵达’,这在过去的作战命令中是极为罕见的。您似乎觉得费舍和他的舰队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实现这一目标,然而从现有的情报来看,敌方所掌握的力量其实远远弱于我方。因此,以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或许不需要异星哲人号的支援,星宙巡航部队亦能达成作战目标,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毫无疑问?”

卡拉波斯复述了一遍副官的说法,随即轻轻地笑出声来。虽然那笑声很轻,而嘴角勾勒出来的弧度又是那么浅,但弗洛伊德对此十分敏感,或许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的见解中有任何值得发笑之处,因此反倒有些疑惑。

我是否忽略了什么?或是如此直白地指出了卡拉波斯大人的战略失误,让她对我的态度产生了一丝不满?弗洛伊德不由得反思,但反思的方向从未往“我说错了吗”这个角度去。

但是世界上不存在“毫无疑问”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要面对那些敌人的时候。

所以卡拉波斯可以很肯定地告诉自己的副官:“你说错了,弗洛伊德。”

“我不是不相信费舍和他的舰队,但是客观事实如此,假如没有异星哲人号的支援,他绝不可能拦下那群人,就像他没能阻止那群人闯入初始星域一样。他们所拥有的不是可以在纸面上对比的数据,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力量。”

说到这里,卡拉波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正在闪烁幽蓝色光芒的通讯装置,它还没有切断信号,说明通讯装置对面的那个人正在旁听这场对话,于是她用了一个不像自己会用的、更偏向抒情而非理性的说法:“这就像一个棋局,当所有棋子都不再能决定胜负的时候,只有王对王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现在,有一个王对王的机会摆在那些人的面前。”

她轻轻地、不容置疑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么,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国王与国王对峙之前,又有谁能阻挡他们呢?”

费舍和他的舰队不能,天界忒弥丝……也不能。

……

弗洛伊德离去了,带着卡拉波斯的指示,无论心中是否相信这个解释,但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因此他会坚决执行长官的指示,向前方舰队传达部署;并且他相信,费舍同样会这么做的,尽管他心中可能有所疑虑,可能感到不解,甚至可能为自己被长官质疑了而感到不甘……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战场。

服从,执行,然后赢得胜利,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必要考虑。

很多人都认为结社的强大来自于他们所掌握的科技以及所拥有的财富,但在很久以前,当这个组织刚刚起步时,它仅是由一位来历神秘的领袖、一群郁郁不得志的研究者、还有一些被战争逼迫得走投无路的超凡者组成的渺小结社而已。像这样的隐秘结社在当时混乱的东西大陆上,犹如草芥般繁杂,纵使一波野火烧过,没多久也会纷纷冒出来,所以它们的诞生或是毁灭,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而魔女结社之所以能从这些野心勃勃的势力中脱颖而出,除了诞生之始,领袖为他们所描绘的那个美好愿景以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所有加入这个组织的人,其实早就做好了某种觉悟。他们想象世界是一个残酷的工厂,只有最精密、最高效、最不容易损坏的机械,才能逃过报废后被无情淘汰的命运。于是他们甘愿让自己成为这台机械上的一颗齿轮、一段轴承乃至一根簧线,通过这种理性得近乎冷酷的运转方式,让这台机械宛如活了过来,张开巨口吞噬了一个又一个同类,才收获了今日的辉煌。

但这样极端的理念,想必是不被世人接受的,他们大多感性,感性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自欺欺人。于是,真灵派宣扬人理之环的教义,德鲁伊教推崇自然的广大,圣泉修士会向生息万物的水源之母致以敬意,乐园乡亚述的妖灵们一再坚称他们继承了精灵之王的宽厚、无私与博爱,摩律亚人认为历代大巫都是受智慧、情感与人的天性指引……他们都在用温情的面纱包装自己,但这反而成为了衰弱的本因。

时至今日,又有一些宣扬着人性主张的人站在了魔女结社的对立面上,而这一次,他们所宣扬的主张更为软弱,甚至天真到了令孩童也会发笑的地步:爱与正义。

就像个童话。

但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呢,这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再拥有相信童话的资格了。

如果不愿从这样的幻想中挣脱出来,那么等待他们的,唯有最残酷的失败,残酷之处在于,他们并不将这条路视为战场,却早已踏上了战场。

……

弗洛伊德的脚步声逐渐从走廊上远去,在冰冷的钢铁空间内回荡开来,卡拉波斯拿起办公桌上的报告扫了一眼,又轻轻将其合上,放回抽屉里,在这个过程中,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通讯装置上的蓝光闪了一下,随即,天蒂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该表示遗憾吗,还是毫不意外?没想到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分明说过,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天之圣堂内,这场战争就与他们无关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说这句话的吗,天蒂斯?”

卡拉波斯问道:“若不是你用这句话刺激她们,说不定她们还没有那么快下定决心,毕竟……她的问题你也很清楚,绝不是短短一周时间就能解决的。”

卡拉波斯没有明说“她”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天蒂斯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是真心话呢?”

“那只能证明,你还在被一些不必要的软弱影响着。”卡拉波斯冷冷道:“不要忘了,如果她们不登场的话,你的现实计划要怎么继续执行下去?我们连舞台都已经准备好了,东帝梵特大陆,一个正被落后、腐朽、混乱与殖民战争拖入深渊的世界,她们将在那里见证更加残酷的命运,从牺牲中获得成长,磨砺自己的灵魂,直至升华。”

说到这里,黑暗魔女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宛如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在里头:“唯有如此,才能找回过去的自己……圣器尚未因那个男人的自私而毁去、王权仍掌握着完整的法则力量时的自己。”

“除了已经找回深红之剑的法芙罗娜以外,我们都需要经历这个过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天蒂斯。”卡拉波斯道:“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软弱的话了,佩蕾刻,伊芙,还有蒂梅丝,她们的信念远远没有那么坚定,你的软弱会让她们产生动摇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对你说而已,卡拉波斯。”

通讯装置对面的现实魔女轻声道:“你总是那么坚定,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定,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当然,现在也是。”

“别犯傻,天蒂斯。”

卡拉波斯则回了一句:“我们都知道你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承受过什么,才能提出这样的计划。众所周知,执行计划的人不过是寄托了自己的希望,而提出计划的人,却牺牲了自己的希望。

“就算你只是在安慰我,我也感觉好受了许多。”天蒂斯笑道:“接下来,我除了坚信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以外,并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卡拉波斯平静地回了一句:“谁不是呢?”

说罢,她便要切断通讯,但忽然又想起什么,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问道:“结社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兀,但天蒂斯神奇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于是通讯装置对面传来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已经有一些消息传开了,虽说只是流言,但包括我在内的魔女与哲人没有一位出来澄清,不少人已经开始相信,剩下的人也是半信半疑。我已经决定了,在下一次魔女会议上,向他们证实这个消息,然后……由他们自己选择。所以,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找个时间,带弗洛伊德他们回来一趟吧。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也不例外。”

“……”

漫长的沉默后,卡拉波斯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切断了通讯装置的信号。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与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只是,隐隐约约之间,仿佛还能听到谁在自言自语,那声音轻得像是拥有了温度,让人感到一阵雪花落在身上般的寒意,连情感与记忆,都一并冻结在其中:“……只能一条路走到底的人,那不叫坚定啊,天蒂斯。”

“不过是孤注一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