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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他的过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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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和凌潋那段时间的奇怪表现一起,都让盛居清心绪不宁。凌潋,从小到大不愿努力懒怠修炼的凌潋,竟然在无涯之会上一举打入八强,实在是出乎于盛居清的意料之外。他绝非是见不得凌潋好,但是她的优秀表现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很难完全归功于凌潋表面上对他展现的,大会前三个月的临时抱佛脚。他愈发强烈地感觉凌潋有事情瞒着他,而且,是什么大事。

若是在小时候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当面向凌潋问清楚,但在两百余年后,他已然失去了质问她的立场和资格。他们之间的婚约并未取消,他仍是她的未婚夫,可是与此同时有很多东西却已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礼貌的距离感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常态,在这种距离之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私事是不宜多问的。

他想打破,却打破不了。谁叫他本人亦参与了这种距离感的造就?他本就消极被动同时又偏偏放不下心中不合时宜的矜持,自从当年凌潋因为他动了她的桌子而冲他发火之后他就报复性地对凌潋回报以同等的疏远冷淡,仿佛只要这样他就可以重新与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可事实证明谁付出的感情越多谁在这场博弈中就注定会一败涂地,盛居清知道自己在凌潋面前永远都赢不了的。

代殿主亦有事瞒着他。他感觉得出来。而且,这件事似乎也与凌潋有关。自从无涯之会前十年左右起,代殿主与凌潋的关系就变得愈发诡异。表面上看她们之间的相处似乎与以前无异,但盛居清总觉得有什么微妙的变化已经悄然发生。她们就像是暗中的仇人,秘密的敌手,却为了某种原因,仍要维持虚假的和平。他曾见凌潋对着代殿主的背影露出凝重的敌意,亦曾见代殿主在提到凌潋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屑。而在这场暗潮汹涌的斗争中盛居清被敌对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排除在外,为此他不知自己是在被保护还是在被无视。或许兼而有之。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她们对彼此开始剑拔弩张。最容易想到的大概便是对凭川殿大权的争夺,毕竟她们两人一位是代殿主,一位是少殿主。可是按理说代殿主和少殿主之间的权力转接是没有什么值得争议之处的。相关规定很明确,只要少殿主修为达到元婴期,并已经结契,代殿主就应在其结契后慢慢将权力转交给她,这一转交应在五年内完成。

有什么好争的呢?以凌潋无涯之会上的表现来看,她不出十年就能顺利结婴,他们的结契礼会在两人皆迈入元婴期后开始操办,顺利的话,十年之内,凌潋就会是凭川殿名正言顺的殿主。

那么,莫非是凌潋不愿意同他结契吗?凌潋倒有可能确实不愿意跟他结契,但盛居清不觉得她会为了这种事和代殿主爆发这种暗中的斗争。至少她不可能瞒着他。以她的个性,她一定会亲自来找他,告诉他说她希望和他解除婚约。

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他无法解释的事仍在继续发生。无涯之会后,凌潋意外地拖了很久都没有结婴。她拖得越久盛居清就愈发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什么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勉强抓住的东西,正在快速地从他手中滑离。从那时起他便隐隐有种预感:他终究是留不住凌潋的。

可后来凌潋竟还是顺利地结婴了,虽然时间晚了一点。婚前六礼竟还是顺利地操办了下去,虽然其过程不知为何带着不必要的仓促。他们的婚期定下了,只有两个月了,只有一个月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隐隐悬于头顶的异变终于坠落下来,发生了。

两个时辰前盛居清刚刚结束晚间的日常修炼,打算就寝。然而刚睡着不久,他就感觉到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他一开始以为是侍卫,没有在意。他身边的这些侍卫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但偶尔靠近检查他的情况也是有的。然而当他注意到对方正离他的床越走越近时,盛居清警惕了起来。在对方掀开他的床幔之时,他蓄满灵力的手掌也抵在了对方的额头。

浑身紧绷的肌肉很快就在他看清来人后松懈了下来。“贺深明。”盛居清微微皱眉道,“大半夜的找我做什么?还有,他们是怎么放你进来的?”

“他们”,指侍卫。

贺深明亦浓眉一蹙:“不是你叫我来,说有要事相商的吗?”

说到这里,两人皆惊觉不对。可未等他们理清头绪,一阵异香便从床顶散发出来。盛居清昏了过去。

意识再度微微复苏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似乎身处一艘移动的飞舟之上。他想睁眼,却发现自己无力控制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他的心狂跳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绑架了,并且,对方显然蓄谋已久,买通了他身边的侍卫。无论是贺深明得以进入他的房间,还是他的床上被人放下了迷香,都显然是他近身的侍卫才能够做到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贺深明叫到他的房间,大概是为了在他被带走后,让贺深明躺在床上,维持他还在的假象。他和贺深明修为等同,灵场相似,不知情的人只要注意到床上仍有一个元婴初期的灵场,就会以为他仍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可是对方将他带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准备勒索吗?是想要杀他吗?这是他最先能想到的两个可能。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会被安置在舒适的软榻上,也没有被绑住手脚,或是禁锢修为呢?

他冷静下来。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凌潋。

这样一切就都变得可以解释。凌潋有充足的机会买通他身边的某个侍卫,有充足的时间在雅正宫内布局,将他迷晕后送出凭川殿。她将他送到这里的目的也并非是想对他不利,因此也没有像对待人质一样对待他。至于凌潋为什么要送他离开……盛居清想要苦笑。是了,她终究是不愿意嫁给他。

他猜测除了不爱他外,凌潋不愿嫁给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不然她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把他暗中送走,而从未当面对他摊牌。但凌潋显然不希望他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飞舟降落了。他被人搀扶着走出飞舟,又突然被一把往下推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摔倒在地或是落入水中时,他被另一双手稳稳接住,安置在了一处座位上。从身下的晃动判断,他应是在一条小船上。当迷药的余力终于完全散去,盛居清得以睁开双眼时,映入他眼帘的是渐隐的月光,辽阔的水面,以及小舟另一头,那个熟悉的灰衣身影……

……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些零碎的画面是从哪里来的。”听罢他的叙述,金睛子轻轻笑叹了一声。

“听起来你是知道的。”盛居清道。

金睛子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她告诉了他她小时候的故事,还有李百闻的故事。其实这些故事曾经她也对盛居清简单说过,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想要再次将它叙说一遍。话毕,她观察着盛居清的反应。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想起更多了吗?”金睛子问。

他摇了摇头:“为什么要用‘想起’?这本不是我经历过的事。”

“我以为,李百闻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忆后,变成了你……”金睛子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努力抑制着想哭的冲动,“你真的和他很像,我刚才以为你……可能就是他。可是……确实不太可能啊。莫非他在和我分开后就死了,然后转世成了你吗?可是我不信转世的……”

眼泪莫名就有些收不住了。金睛子转过头,不让盛居清看见她的眼泪。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对盛居清说:“这件事现在不重要。来吧,我该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了。”

她转过身,再次凝心分出一缕神识探入盛居清的识海。盛居清任由她的神识侵入,注视着渐渐开始泛光的天空,感觉到那些想要忘记的,不想忘记的,似乎一度忘记的画面,都像灯一样一盏一盏地灭掉了。当它们重新亮起的时候,他的心还会难受得这么厉害吗?再度失去意识前,盛居清模模糊糊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