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他的过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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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居清儿时最早的记忆,大概要追溯到凌潋拉着他玩那些乱七八糟的结婚游戏的时候。那时他大概三四岁,凌潋五六岁。一岁半的差距对几岁大的小孩子来说是显着的,更何况凌潋本就性格强势,因此,虽说表面上是他们两个一起玩,实际上他们玩的永远都只有凌潋一个人想玩的。
结婚游戏的第一个环节是婚前六礼,这也是凌潋最喜欢的环节。虽然那时的凌潋不知道纳采复采,下聘备妆,催妆安妆都有什么细致的区别,但反正她知道这些环节都要互赠礼物。于是她送给盛居清树叶、野花和草丛里抓的蜗牛,抢走盛居清的围巾、玩具和口袋里的糖果——即使这些东西凌潋自己也都有,甚至有得比盛居清还要多,但她还是对这种交换游戏乐此不疲。盛居清呢,那时候呆呆的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被欺负,看她开心,也傻乎乎地跟着开心。
他每天穿得齐齐整整,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地跟凌潋出门玩去,等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就都到了凌潋身上。代殿主想必一看就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也从不阻止凌潋,只是对盛居清说,如果他和凌潋玩不开心,可以选择不陪她玩。盛居清每次都懵懵懂懂地点头,第二天却还是开开心心地跟凌潋出去,然后被凌潋抢光所有的东西。
又长大几岁后,凌潋渐渐地也不那么爱欺负他了,她的兴趣转向更加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带着盛居清糟蹋炼丹房里的药材画画。凭川殿的炼丹房里有各种各样炼丹用的材料和工具,其中一个可以把药材打成粉末的小仪器特别得凌潋喜欢。她天天溜进炼丹房用那小仪器把看到的所有药材都打成粉末,很快还额外发现,如果将不同药材打成的五颜六色的粉末混上丹炉清洁油,就可以做成颜料。而颜料可以在炼丹炉洁白的墙壁上画画。于是某一天她翻出了代殿主的化妆刷作为画笔,然后拉着盛居清就去了炼丹房。
若是管丹房的人知道凌潋心中抱着什么主意,那么他一定不会放他们进去。但凌潋才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真正目的宣之于口,她佯装乖巧,说自己是和以前一样,来玩那个打药粉的仪器的。丹房的人并不介意她占一个房间在里面把所有药材打成粉玩,反正他们给凌潋玩的那个丹房放的都是不值钱的药材,其中有很多药材本来就要打成粉后才能用。至于难免产生的一些浪费,他们看在凌潋少殿主的面子上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凌潋和盛居清顺利地进去了。
然而凌潋却并没有进以前一直玩的那个丹房。她见一个以前没去过的丹房半开着门,往里一瞄,见里面有不少没见过的药材,就拉着盛居清溜进去了。
他们在那里做了好多五颜六色的颜料,然后拿代殿主的化妆刷蘸着颜料往墙上涂。其实只要凌潋在雅正宫里说一声自己想要画画她就能获得任何她想要的画纸、颜料和画笔,可她偏偏就要在炼丹房乱涂乱画。她在炼丹房的墙上画满歪歪扭扭的城堡和各种长相抽象的灵兽,盛居清则一声不吭地在角落里画小人,并且把所有小人的眼睛都涂成金色。
“你画错了。”当凌潋注意到盛居清在画什么的时候,她走过去斩钉截铁地说,“眼睛不是黄色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这不是黄色,这是金色。”盛居清说。
“反正你画的不是黑色。世界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凌潋反问道。然后,她不由分说地就把盛居清画的所有小人的眼睛给涂黑了。
“有的人的眼睛是金色的。”盛居清看着凌潋一个一个涂眼睛,有些不服地道。
“谁啊?你见过吗?”凌潋满不在乎地问。
盛居清想了好久,都想不起来他认识的人中,到底有谁的眼睛是金色的。可他总觉得有。他总觉得世界上好像真的有一个谁,一个女孩子,她的眼睛就是金色的,令人过目不忘的金色。
“你梦里见到的吧。”凌潋见他答不上来,遂笑道。盛居清又用力地回忆了很久,终究想不起来更多细节,于是也只好认定自己奇怪的想法大概是来源于某个梦境了。
晚上他们在丹房画画的事情事发,代殿主难得动怒了。她倒也没有发火或是打他们,但光是她阴沉的神色就足以让盛居清,甚至让凌潋也害怕。不过最终,作为事件主谋的凌潋并没有受到很重的惩罚。代殿主只是认真地告诉她她这样做不对,以后不能再犯,然后让她去修炼室思过了两刻钟。然而对待自己的儿子她却不打算这么温柔。
“你知道你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吗?在高品丹房里拿药粉画画!”打发走凌潋去思过后,原本一直氤氲在代殿主眉心的阴云彻底笼罩了下来,压得盛居清喘不过气,“你知道你们两个糟蹋了多少东西吗?这些药材随便拿出一件卖掉换来的钱都能供你修炼到筑基期。就算不谈钱的问题,这些药材也都是年龄比你们大十几倍的天灵地宝,而现在都被你们一个下午给毁了!”
盛居清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之前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原来这么过分。他觉得自己好坏,好难过。
代殿主让他伸出手,然后用力在他的手心上打了两下。
“我没有打凌潋,只打了你,是因为你跟她比起来更没有任性的余地。”打完后,代殿主的声音略微和缓了一些,“她可以不明事理,你却必须要懂事。等到你们长大以后,她需要你帮她。”
盛居清还是哭。他不明白凌潋会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她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帮她的人非得是自己不可。
代殿主摸了摸他的头:“妈妈是为你好。”
所有人都知道代殿主是盛居清的母亲,然而奇怪的是,盛居清自己却常常会忘记这件事。仔细想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用“妈妈”或“母亲”当面称呼过这个容貌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女人。他更习惯将自己的母亲称呼为“代殿主”,无论是在和别人说话时还是在心中默想时都是这样。
这也是自然的。毕竟代殿主常年忙于公务,从没有时间贴身照顾自己的孩子。就算偶有时间,这点时间也都给了凌潋。儿时的盛居清一直怀疑是否凌潋才是代殿主亲生的孩子,为此暗暗嫉妒她很久。即便长大一点后他明白了,正因为凌潋不是代殿主的孩子,代殿主才要对她格外的好,这种嫉妒也始终得不到彻底的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