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虫草花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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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东宫太子、国之根本……这样的话他听过无数遍了，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他们只在乎他的身份，只知道用各种规矩来约束他，可从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快乐。
唯有先皇后，是最在乎他的人。
梦中的母亲和他记忆中的人是一样的，那怀抱如此温暖，他贪婪至极，竟然希望永远都沉沦在这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阿沉，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的。他是你父皇的孩子，是你的兄弟，你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打他。你父皇喜欢明事理的好孩子，你明白吗？”皇后怀中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她轻轻搂住他，一下一下的摸他的脑袋。
幼年周月沉在她怀中找个舒适的姿势歪着，“母后，为什么父皇会有那么多的孩子，宫里会有那么多的娘娘呢？”
年幼的他并不懂得这番话宛如一把刀子，深深扎进了皇后心中。他只知道母后很难过，却还要硬撑着笑容来跟他说话，“这是当帝王的命运。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选择的，你父皇也不想这样，可他也无能为力。”
“阿沉，如果以后你遇见了很喜欢的姑娘，如果她不愿意同其他人一起分享，那就放她走吧！这红墙绿瓦并不是最好的归宿，再好的花在这里也开不长的。”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放她走。这是他作为储君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世上太多事情是难两全的，情爱更是。
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可唯有感情未必能圆满。
岁岁看着周月沉一直在颤抖，她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可是他这样太可怜了。岁岁不忍心撇下他，也不忍心看他沉浸在幻觉里。
“殿下，你快点醒来吧！那不是什么好梦，回到现实里来……”她双手紧握住周月沉的一只臂膀，语气里带了急迫。
周月沉还在那个幼年时的梦里。
那个梦的尽头是充满血色的。他撒娇不愿意吃饭，皇后就把他抱在腿上喂他吃饭，他还是闹脾气说不好吃，“太咸了，我才不要吃！”
皇后为了哄他自己尝了那一口，“胡说，御膳房的厨子做菜素来都是合你胃口的，不许再胡闹了！”
他扭扭捏捏的，不过小小年纪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正打算从皇后腿上下来自己吃饭，皇后忽然往前一冲，身子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吐出大口血来。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是可以吐出那么多血的。皇后的眼睛、鼻子、耳朵相继往外冒血，她大口大口的往外呕血，身子轻轻一晃就栽倒再低。连周月沉也被牵连一起滚到地上去，即便这样她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来护住他。
宫人疯了一样的冲进来，有的去扶皇后，有的来馋他。他还听见有宫人拼命嘶喊着叫着太医来，他眼前一片混乱，耳边尽是嘈杂。
皇后没来得及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只那样半躺在宫人怀中，用眷恋的目光瞧他。周月沉跪坐在原地，皇后朝他费力的抬起手，无声的动着嘴。
他认出来了，那是在念他的名字。
他亲眼看着那只手无力的垂下去，然后再也没能抬起来。五岁的他并不很能懂得死亡的真正含义，可那一次他彻底失去了爱他如命的母亲。
东宫太子不该痛哭流涕，他同他的父皇一样，只能把伤心绝望咽下。心里苦涩的一塌糊涂，夜深人静了咬着被子才敢发出啜泣。
“母后……母后……”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融进枕头里。他现在脆弱的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小兽，只能蜷缩成一团，低低的呜咽。
岁岁有些心疼，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脱了鞋子爬上去，将周月沉抱住，“殿下，那都是梦……先皇后如果知道也定然是舍不得你这么难过的。殿下，你醒一醒吧！”
醒一醒吧！醒来吧！
他本来不想醒的，他舍不得离开，那个梦境里有许久未见的母亲，他舍不得走啊！但前方忽然有一束光打过来，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的嗓音一直在呼唤他。他觉得灵魂都轻盈起来，他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岁岁那一张充满担忧的小脸。
她的小鹿眼红通通的，眼角还坠着一滴泪。见他醒来了立刻就笑了，“殿下，你终于醒了！”
“孤醒不来，你就这么难过？”他抬手，轻轻给她将那滴泪拭去了，皱着眉头轻斥她，“你哭起来丑死了，以后不许哭了。”
“殿下如果以后都平平安安的，民女自然不会哭了。”她摸摸他的额头跟掌心，已经没有异样的潮热了。陆霓裳的药起了效果，周月沉身上假疫症的症状已经消退了。
“扶孤起来。”出了一身的汗，黏腻腻的躺着不舒服。
岁岁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扶起来靠着，自己凑上去殷勤的问他：“殿下想吃些什么？不过你还病着，不能吃太过油腻的，得吃的清淡一些。”
他没能插上话，岁岁已经自言自语的把菜单拟了一遍，“还是炖鸡汤吧！正好还有许多干菌子，用来熬汤最好了！回头我用鸡汤给殿下下面条吃，好不好呀！”
她歪着头，笑的甜美，那一对小梨涡就能醉的他毫无抵抗之力。任凭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都好，你做主便是。”
流霆其实早就在外头了，他耳力好，周月沉不对劲他马上就听出来了。本来是要冲进去的，但被沈承死活拦住不给进。
“你这人怎么回事！殿下在里面，我总要去看看的！”流霆气的半死，都想直接抡拳头了。这个沈承老是关键时刻扯后腿，要不是相识一场，他定然揍得此人满地找牙。
沈承一手拿着个橘子，一手拽着流霆不给动，还极为不要脸的凑上去，“你打呀！你把我打死了，我看你回去怎么跟我老子交代！”
“你……你太不要脸了！”流霆悻悻然松开拳头。
沈承笑眯眯的把他扯到一边，“岁岁在里头呢，不会有事的！那小丫头乖巧的很，有她在自然会将你家主子照顾好的。”
“所以说你不开窍啊！你就没看出来殿下对岁岁有些不一样？”沈承啧啧两声，还真怪同情流霆的，“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只会喊打喊杀，你还知道什么？”
“你是说殿下喜欢宋姑娘？”流霆不信，“宋姑娘可怀着旁人的孩子呢！殿下那个人最是讲究的，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是不会用的。”
岁岁一只脚刚迈出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沈承一巴掌拍在流霆脑后，直接骂了：“你胡说什么呢！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可以编排了！“他又急忙去看岁岁的神情，发现她面色果然不好了。
“岁岁妹子……流霆这人不会说话，但他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别看沈承平时废话一堆，可关键时刻他也词穷。尤其是面对一个姑娘家，他更是拿捏不好分寸，怕说不好惹的人家更生气难过。
岁岁摆摆手，也不想听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什么可以乱想的。殿下只是看我可怜，又觉得我做饭做菜好吃这才留我在身边的。等此地的事情结束了，我会离开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看着岁岁跑远的身影沈承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刚才那话大约是伤害了一个姑娘脆弱的心灵了。他想捶流霆，“你这人也就配当个武夫！你说你能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流霆更无辜了，“我也没说错啊！殿下是储君，是许多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夫君，宋姑娘这样的就算身家清白也是进不了东宫的，更别说她腹中还有孩子。这些事情不早些挑明，让她及时掐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难道等到日后泥足深陷了，闯下大祸了再阻止？”
“你又怎知，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的人只是一个宋岁岁呢？”沈承叹气，“这天底下最难说的就是人心。要是一个人真的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心意，克制自己的情谊，那你说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陆霓裳发现岁岁从周月沉那儿回来后人就不大对劲，原先岁岁话不少的，但此刻她就低头专心择菜。陆霓裳盯着她看了半响，岁岁心不在焉，连择下来的菜扔错篓子了都不晓得。
“是不是殿下欺负你了？他骂你了？”
岁岁回神，立即摇头，“没有的事情。殿下人挺好的，就是刚才他提到了皇后娘娘，我也想起了我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她也有私心，她撒了个谎。
她想的是流霆说的那些话。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不洁的。
“霓裳，你说我阿爹阿娘会以我为耻吗？”
陆霓裳没想过她会这么问，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才开口说话：“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这样想的。他们只会心疼你，担心你过得好不好。”
“那你说……如果我将来嫁人了，我这些事情会成为我的污点，我是不是一辈子也不能抬起头了。”岁岁放下手中的菜，抬眸看向陆霓裳，她现在心不静，需要一些外界的声音给她一点力量。
但这个问题陆霓裳也答不上来，“世人皆愚昧，有些事情我也不能打包票。但我能确定一样，如果那个人真心的爱你，他就会为你克服所有的困难。所以你说的那些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他爱你疼你，同其余人又有什么瓜葛呢？”
外界的议论声是最不值得听信的，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果罢了。
“你说的对。如果他爱我、心疼我，他就一定会克服这些困难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岁岁终于笑了，“总有会人跨过千万山水来爱你的。”
陆霓裳见不得她愁眉苦脸，她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霓裳轻轻刮她鼻头，“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原先岁岁是打算用干菌子来炖汤的。但想着不光周月沉病着，陆霓裳和沈承也得补一补。于是她决定用虫草花来替代，熬上一锅滋补的鸡汤叫他们多喝几碗。
陆霓裳在她的要求下给她选了上好的虫草花、枸杞，岁岁又另外洗了红枣。她挑了一只鸡放血杀了，用滚水拔了鸡毛，味大的陆霓裳都不愿意接近她。
“你一个姑娘家，杀起鸡来顺手的很！”陆霓裳可是看都不敢看。
沈承也摸过来了，听了这话还觉得怪有趣的，“那你一个小娘子不爱女红，竟爱折腾一些毒草毒花，还喜欢验尸，那我还觉得你不正常呢！”
“怎么哪都有你？我当时就不应该救你，就让让你跌下那山坳，死无全尸！”
“你这小娘子果真是心思歹毒，要不是我一路把你背回来，你现在还能有力气站在这儿同我吵架？你早就被野兽叼走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天都掀翻，岁岁实在没精力去管他们了。处理好的老母鸡加水和生姜一起煮，等水开后将浮沫捞出。
用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左右，把虫草花、红枣都丢进去，再继续熬半个时辰，等快要出锅了才放入枸杞，她考虑到周月沉还病着的缘故，她以清淡为主只搁了一小勺盐。
她还做了一份莴笋丝。这莴笋切丝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细，要不然炒出来会很软。岁岁刀功了得，速度又快，一盘子莴笋丝大小长度都一样。把沈承都惊呆了，“乖乖，岁岁妹子，你这手艺可以啊！”
“熟能生巧罢了！我最开始拿刀也不稳的，多练练自然就会了，就跟你们练武是一个道理。”岁岁一边说话一边把干辣椒切圈，等锅中油烧热了以后放入蒜末和辣椒圈炒出香味。紧接着倒入莴笋丝，加入一勺盐后继续翻炒。
等莴笋的清香炒出来就行了。这道菜很简单，虽然搁了干辣椒圈，但莴笋本身的口感是相当的清淡的，所以辣椒圈不过提一点味，不会特别呛。
她还用鸡汤下了面条，食材分了两份，其中一份端给了陆霓裳。
沈承也被分了一碗鸡汤，他顾不得烫赶紧尝了一口。虫草花做药材吃是微微发苦的，但做药膳的话口感就不会这么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