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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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伊思马忽的阐述以后，包括他身后一直握着刀的哈剌赤金都有点慌了，周围几个侍女和下人的表情也明显感觉有些惊恐。

甚至连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达兰台都被吓到了。他赶忙抬头用惊恐的大眼睛望向母亲，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和安全感。

然而达兰台却发现塔拉亥公主非但没有慌张，而且非常淡定。她用审视的目光不断扫射着周围略带恐慌的人群。

当她的眼光停留在哈喇赤金的身上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哈喇赤金。你怕了？”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大个子哈喇赤金，立刻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着头诚恳地说：“尊贵的公主殿下，老奴不怕。老奴只是担心公主和小王爷的安危。不过请公主放心，别说那几百个蟊贼，就是当初在西疆的时候，面对着几万名察合台叛军，老奴都没有怕过。老奴一定会誓死守护殿下和小王爷的安危！”

塔拉亥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其他几个侍卫。这些人也学着哈喇赤金的样子，单膝跪地，向公主宣誓自己将会忠诚而勇敢地保护主人。

当塔拉亥公主再扫视其他仆人的时候，所有人全都都跪了下来，低头表示愿意忠诚地服从主人的安排。

人心齐才能如臂使指的做事情。现在忠诚保证了，她知道也该给这些人，一些忠诚的底气。

于是朗声说道：“很好。我看到了你们的忠诚和勇气。所以，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不要说几百名渔夫和盗贼组成的乌合之众。就是上千叛贼你们都不用怕。不要忘了，这里虽然是河间王府，但是还有一个清池王也在这里。”

说完她慈爱的摸了摸怀中看向自己的儿子达兰台的小脑袋，把他的小辫子整齐的别在耳后。

这句话一说，好多人明显好像拨云见日一样，豁然开朗地明白过来了。

对啊，咱们可不光是河间王府，还有个清池王府呢。清池是沧州首府，又是盐运的重要内河码头，那里还有上千名驻军，而且这些人都是受清池王节制。

说道盐运，大家立刻有想到王府还有私人盐场呢。盐场中，王府派遣了几百名盐丁在把守，这些人也可以调回来协助防守啊。

这样算来算去，府里岂不是很快就能聚集起来几千人。那还怕那几百个水贼乱匪干嘛？

贼人赶紧来吧，借你们的脑袋给爷爷们涨点军功，添点赏赐啊。哎呀！糊涂啊！还等着他们来什么啊，直接打过去就是了。这算是路边上白捡的金子啊。

一听这话，包括哈喇赤金在内的侍卫们，马上跃跃欲试，拍着胸脯、敲着甲胄，就要申请到时候笗出兵去剿匪，不求立功受奖，但求不要让这群腌臜泼才惊扰到公主和小王爷。汉人不是都说了嘛，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在这事儿让主人担忧了，这是我们这些仆人的耻辱，我们要主动出击，一血耻辱。让天下人都知道，这里是河间路，是河间王府的河间路！

这些粗壮的侍卫们立刻变得士气饱满。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样子，逗得塔拉亥公主非常满意的哈哈大笑。

她挥挥手让大家少安毋躁，然后显得非常得意的样子，兴奋地说：“哈哈哈，你们这些机灵鬼，就知道哄我高兴。很好！你们就在家好好等我命令。就在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沧州和盐山调兵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她又对趴在地上的伊思马忽吩咐道：“你很好。本公主记住你了。你去迎接一下马上就会赶回来的河间路总管李翀吧。接到他后一起回来，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办的。”说完她一摆手，示意伊思马忽可以退下了。

这个时候达兰台突然趴在母亲眼前，小声说了几句。塔拉亥公主瞟了伊思马忽一眼，对着自己儿子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招手让一旁侍立的老管家阿拉坦巴根过来，吩咐了几句。老管家躬身离开。

说着这些事儿后，塔拉亥公主便遣散所有人，然后抱着达兰台回自己的毡房里去了。没人看到她转身后，脸上那种信心十足的满意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被无边的忧虑和紧张所替代。她紧紧的把儿子搂在怀里，手指都有一点极其细微的颤抖。

伊思马忽站起来后，向公主和小王爷达兰台抚胸致意，弓着身目送着这对母子离开，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后退着离开了庭院中间。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外院的时候，却被赶过来的一个下人给叫住了，让他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伊思马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而且第一次进王府，很多规矩他也不是很懂，就只能静静地在这里站着等待。不过还好，没有让他等多久，老管家阿拉坦巴根便带着两个随从，从后面绕了过来。

老管家满脸笑容，见到伊思马忽后并没有其他下人那种傲慢的样子，反而非常随和甚至有一点慈祥，他笑容可掬地微微向伊思马忽点点头，伊思马忽也赶紧鞠躬抚胸致敬。这可是王府大管家，宰相门前七品官呢，人家王府大管家就是河间路总管，甚至中书省的高官都不敢怠慢。

老管家笑着：“上次让大人你在这门房白白待了一天，十分抱歉啊。没办法，小王爷病了，公主心情不好，传下命令谁也不见。并不是有意怠慢，还望伊思马忽大人见谅啊。”

“不敢，不敢。下官绝不敢有此妄念。”伊思马忽反而给吓到了。这也太客气了，自己一个小小五品官，人家王府大管家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道歉，实在是承受不起。

阿拉坦巴根拉着他继续说：“你看。你穿的这衣服虽然挺新，不过估计你就这一身好衣服吧。你再看看你这帽子，都起毡子了。你刚才觐见公主的时候，把帽子摘下来放在地摊上，我都怕你这顶破帽子掉毛，脏了公主的地毯。”

这话一说给伊思马忽囧的脸都红了。他讪讪地说：“下官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哈哈哈，怎么注意啊？”老管家阿拉坦巴根逗完他，也不等他解释，转头向身后的一个年轻后生示意了一下。那个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香瓜那么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绒布袋子，两只手捧着。袋子里面发出格拉格拉的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而且看上去真的很沉的样子。

老管家指着说：“这是我家小王爷赏给你的200两银角子。买点好东西吧。不要弄得自己跟破落户似的。你现在是河间路的达鲁花赤，穿得破破烂烂的丢的是我们河间王府的脸。而且我家小王爷很欣赏你，你可要知道自爱哦。”

伊思马忽大喜，连忙面向内院的方向，跪下来拜谢公主和小王爷的赏赐和认可。

等他拜完了以后，阿拉坦巴根笑着把这个很识趣的年轻人扶了起来。轻声说道：“年轻人。你犯了一个错误，知道么？”

伊思马忽茫然地摇了摇头，瞪着大眼睛看着笑容可掬的老管家。

老管家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没记错，是李翀大人让你去调查莫州五官淀军需物资丢失案件。在那之后，你才顺藤摸瓜发现有人可能要对王府不利。我说的对吧？”

看到伊思马忽默默的点点头，老管家继续说：“那你来王府之前，无论是什么原因，有没有跟李翀大人汇报？或者你有没有派人给李大人提前捎个口信啊？再或者，你在刚才跟我家公主汇报的时候，你有没有提出是李大人让你来提醒我家公主注意安全的呢？”

伊思马忽愣在那里了，他想了想又默默的摇了摇头。

老管家收敛笑容对他解释说：“孩子啊。你犯了官场的大忌。你这是邀功心切，越级汇报啊。当然了，李翀大人嘛，为人敦厚，也许会理解你的急迫之心，但是心中也必然会对你有所不满。而且别人更会认为，你这是年纪轻轻初登高位，便忘乎所以，想要攀龙附凤。这种行为必将为他人所不齿。以后你就是再努力，也会被同僚们排斥和孤立啊。”

伊思马忽经验再浅薄，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一下子就慌了。

他手足无措，彷徨无助地张着嘴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祈求地看着老管家，寻求帮助：“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当时过于着急。我······我该怎么办？还望管家大人教我。”说完竟然单膝跪了下来。

老管家阿拉坦巴根把他扶了起来，笑着教导道：“孩子啊，你一会回去后，赶紧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然后收拾收拾，就去城门外等着李翀大人。公主已经派人快马去叫李大人赶回来了。估计傍晚关城门之前他一定会赶回来。到时候你务必要在城外接到他。然后主动跟他汇报这次情况的经过。你也一定要强调，就说你向王府报告的时候，一直说是李大人让你发现问题后立刻来府中报告的。”

“记住，以后做事情，要把功劳推给你的长官。就比如在这河间城中，虽然你是达鲁花赤，他是总管，按理说是平级。但是你别忘了，你只有五品，他可是正三品。当初就是拉合满都在的时候，也是以李翀大人为尊的。我家王爷也是特别信重李翀李大人的。”

伊思马忽听完老管家这些耳提面命似的话，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感激不尽。

他拉着老管家的手，眼睛都红了，激动地说：“我从小没有双亲。当年父亲把我放在军营中养大。我只学会听从命令，上马杀敌。后来拜师学习，也只是跟着大家学习文字。这官场的事情，并没有人教过我。以至于我总是尽心尽力却依旧四处碰壁。谢谢管家大人今日的金玉良言。伊思马忽在这里拜谢大人的教诲。”

说着他真的给老管家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老管家阿拉坦巴根也坦然受之，然后等他磕完了头，才将他轻轻扶起来。然后对着身后那个拿着钱袋子的年轻人说：“阿山，一会你去城西找你舅舅，让他跟着你去伊思马忽大人的住处，给他量体做几件衣服。钱就算到王府的账上。”

“是！”那个年轻人应承道。

老管家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伊思马忽的手中后，又和他寒暄了两句，就目送他离开了。等他刚走不远，就要出去找舅舅的阿山，突然返回过来，凑近老管家问：“伯父，主人不是就让咱们给他一些钱财吗？没有让您教他怎么做官啊？而且您还私自给他做几件衣服。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来这阿山竟然是老管家的侄子，他父亲跟老管家一样都是当年老河间王的亲兵，只不过跟老王爷一起，战死在前线。所以阿山就被老管家一直当儿子养在身边。

听完阿山的话，老管家怅然道：“唉！你哥哥巴图要是活着，也应该他这么大了。”

巴图是老管家唯一的儿子，当年跟着德格都巴雅尔一起去前线打仗，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这事儿谁也不敢跟老管家提，一提他就伤心好久。阿山一听说起这话头，一溜烟地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