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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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少年噩梦不断，一次次惊醒，再一次次睡着，再一次次地惊醒。每一次的噩梦不是从高处坠落，就是掉进巨大黑洞。直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他才得以安睡。
不过，没睡多久，他就被人唤醒了。
“尼克少爷，尼克少爷。”
少年睁开双眼，看到洛希的秀美面容。
这是他来到新世界后的第一个清晨，就这样开始……
还没感叹完，那些梦魇就与洛希的容貌叠加在了一起。
少年认为这些噩梦将会伴随自己一段时间了。
从九楼坠落，确实是太刺激了。
任谁经历这种情况，都会留下长期的心理阴影。
少年真的希望自己被摔傻，从而彻底忘掉这些前世的记忆。
“尼克少爷，起床吧，你要到广场去为大人送行。”洛希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伸进他的脖子下面。
洛希的掌心很暖。
一缕碎发从她的额角垂下。
洛希的双眼也没有完全睁开，同样睡意朦胧。
少年闭上了眼睛，想要继续呼呼大睡。
不行，不能睡，今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他借力坐起，又迷迷糊糊钻进洛希递来的长袖内衫。
白灵也已经醒了，正两只前爪搭在木筐边缘，人立站着，歪着脑袋望着他。
一丝丝光亮在木窗的缝隙间出现。
似乎，天已经亮了。
洛希从木板门后的角落里提来一只木桶，轻轻放在大床近前。“尼克少爷，这是便桶。”
洛希说完，向少年张开双臂。
看这姿势，她是打算将少年抱到便桶上面。
“辛苦你了，洛希。”少年抬手阻止了少女，“不过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吧。”
木桶刷洗的非常干净，上面盖着一个盖子，盖子上有两个圆孔。
一个小，一个大，连在一起，像个葫芦一样。
少年的内心有点复杂。
这种待遇真的非常享受，但实在是……
太尴尬了。
可是，自己怎么来呢？
飞过去？跳过去？
“尼克少爷，你自己能行吗？”洛希补了一刀。
他喵的，当然不行了。
唉，为啥哥们儿会穿越成这个样子……
他喵的。
系统呢？
金手指呢？
出来跟哥们儿聊聊。
少年正想到这里，木板门被推开了。
伯爵夫人站在门外，双手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是一盘黑面包片和一杯牛奶，还有几片培根和两条小黄鱼。
看到这一幕，少年有些诧异。
伯爵夫人亲自送早饭？
那个容嬷嬷呢……
……
……
大约一刻钟后，伯爵夫人在前，洛希推着少年在后，走出了伯爵府邸。
府邸门外，晨雾茫茫，能见度只有几十米，看不清楚远处的景物，也分辨不出方向，甚至就连府邸后面的大山也隐入了雾中。
若隐若现。
少年认为伯爵府邸坐北朝南。
透过晨雾，他最先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背影。
高的瘦高，矮的矮胖。
那是鲁尔学士和格里格学士。
两位学士两侧，排列了很多民众。灰布衣裙，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人很多，由近及远，一直延伸到雾气中，看不到尽头。
灰衣学士，灰衣民众，灰暗的晨雾，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像颜色很淡的印象派油画。
轮椅越过两位学士，停下。
尼克这才看到，兰妮和凯莉站在两位学士前方的不远处，手牵着手，低头不语。
再远一些，大约十米外，整齐地排列着三支骑兵队伍。
左侧的一支队伍大约一百骑，个个人高马大，排成纵向四列，队尾延伸到雾气中。每个人身穿灰白色的铁质盔甲。灰色的熊头旗帜在领头四个兵士手中飞扬。
少年依稀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埃尔夫、卡利奥……
队伍右侧停着一架带有暖阁的双驾马车。
伯爵站在队列前面。
那是灰熊堡族人的队伍。
暖阁马车另一边的队伍大约四十骑，同样排成四列，身穿金色铠甲，白色披风。
那是王子的王宫侍卫。
王子站在队伍前面，依旧是金色的锦服宫装，银色的高筒皮靴，身披一件银色斗篷，身边一匹高头白马。
红色的宝冠雄狮旗帜在他身后飘摆。
最右边的一支队伍大约十个人，只排成了两列，同样身穿金色铠甲，但是没有披风。他们大概就是被选中发配到长城的昔日王宫侍卫。
布鲁诺站在队列前方。
这支队列的右侧没有人影，也或许是隔得太远，雾气又太重，所以看不到人。
这三支队伍后方的雾气中人影绰绰，似乎同样排列着前来送行的民众。
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站在马的左侧，牵着缰绳，静静矗立。
队列中的马儿打着响鼻，似乎已经急不可耐，想要早点离开这个色调灰暗的城堡，到外面的广阔天地中飞奔徜徉。
兰妮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中蓝色及地长裙，卡其色的斗篷，恰到好处地做到了色调和谐。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梳拢在耳后，白皙的脸颊衬托着立体清秀的五官，神情端庄肃穆。
凯莉倒是没有刻意梳妆打扮，只是穿了一件日常的米色长裙，红色的斗篷，两条高马尾垂在脑后，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似乎此时心情不佳。
看到伯爵夫人和少年出现，凯莉松开兰妮的白皙双手，来到伯爵夫人与少年中间。
伯爵离开那支一百人的骑兵队伍，走到妻子面前，开始同妻女们挨个拥抱告别。
当伯爵松开妻子，横向来在凯莉面前时，兰妮忽然奔跑着，一头扎进伯爵夫人怀中，与母亲紧紧相拥，轻声哭泣起来。
看到这一幕，少年有些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兰妮好像也要离开？
难道她……
没等少年回过神来，伯爵已经松开凯莉，来在他的面前，俯下身，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少年机械地还以拥抱，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妮。
兰妮松开了伯爵夫人，来到凯莉面前。
两姐妹互相拥抱。
懵逼的少年更加懵逼。
“尼克，记住我的话……”伯爵在少年耳畔低语。
少年一个字都没听得进去。
“你要乖乖听你婶婶的话，不要顽皮任性，要像个布兰德家族的男人，承担起你的责任。”
伯爵继续耳语。
少年依旧注视着兰妮。
伯爵松开怀抱，后退一步，转身走向那支一百骑的队伍。
兰妮来到少年面前。
“尼克，你会来王城看我吗？”
兰妮这一句轻问，将少年震得眼前发黑……
四年前，他开始偷偷关注同班的一个女生，关注了两年。
上课时，他会回头去看那个女生认真听讲的样子；放学后，他会远远看着女孩走出校门，钻进她父母的汽车里面，消失在穿梭的车流之中。
两年后，女生的父亲去外地任职，于是举家搬离了之前的城市，女生也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杳无音信。
那个女生，与安妮有着相同的特点。
漂亮，大方。
少年万万没有想到，类似的情况竟然再次发生，而且发生的这么快。
兰妮竟然被伯爵带去了王城。
喜欢一个人，往往开始于一瞬间，离别，也同样发生在刹那。
他昨晚还在梦想着要征服这个世界，迎娶白富美，而且最先幻想的就是迎娶兰妮，却万万没有想到，只经过短短一夜，就被现实啪啪打脸。
仿佛有种非常重要的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
全身被掏空。
这也是个噩梦吗……
他暗暗掐掐大腿。
没有任何知觉……
恍惚中，兰妮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之后，布鲁诺的声音将他唤醒。
“嘿，小鬼，”布鲁诺蹲在他的身前，笑眯眯地说，“乖乖听夫人的话，早点站起来，来黑城堡找我。我会带你到长城外面看看。”
布鲁诺虽然在笑，可是少年却看出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里也有一股隐隐的忧伤。
早点站起来。去长城外面看看……
少年浑浑噩噩点头，张开双臂与布鲁诺拥抱告别。
布鲁诺身后，兰妮走向暖阁马车，王子迎上前来。
两人站在马车旁边低语。
看到这一幕，少年忽然产生某种察觉。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少年在布鲁诺耳畔轻语，目光却牢牢停留在兰妮身上。
兰妮与王子结束了对话，她向这边望了一眼。
布鲁诺紧紧抱了一下少年。“我会的，尼克。”
说完，他松开怀抱，站直身体，大踏步走向那支十个人的队伍，仿佛稍一停顿，他就会泪流满面。
兰妮向这边挥了挥手，提起长裙，在王子与一位嬷嬷的左右搀扶下，登上板凳，钻进马车的暖阁里面。
嬷嬷也跟着上了马车。
少年这才看清，那位中年妇人，竟然是艾布琳嬷嬷。
车夫收起板凳。
王子回到白马旁边，认镫上马。
伯爵、布鲁诺、一百五十位骑手，翻身上马。
送别，终有一别。
王子双腿一夹，胯下的白马四蹄轮动，向左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缓缓而行。
伯爵向家人方向投来最后一眼，策动马儿，跟在王子马后。
之后是那辆暖阁马车。
兰妮拉开暖阁的窗帘，向这边挥手，之后，随着马车远去，她俏丽的容颜消失不见。
王宫侍卫，灰熊堡族人，布鲁诺，那二十名昔日的王宫侍卫，依次启动。
众多的马蹄踏在长条白石铺成的广场地面上，发出凌乱的“咔哒”声，一百五十余人的队伍横穿过广场，钻进晨雾。依稀间，在广场的西南角，沿着一条平缓的马道，向山脚鱼贯而下。
伯爵夫人推着轮椅，凯莉和两位学士跟在后面，几人前行了几十米，来在广场边缘。
送行的民众左右散开，为他们让出一个大约五米宽的空隙。
隔着一道镂空的石雕栅栏，尼克只看到前方和下面是一片茫茫的白雾，看不到任何实质景物。
灰熊堡的上城建在半山腰，山脚处还有一座下城。
当全部人马顺着马道下山，全部钻进晨雾中时，伯爵夫人收回目光，看看身边的两个孩子，“孩子们，外面有点凉，我们回去吧。”
“好的妈咪。”凯莉来推轮椅。
少年从雾气中收回目光，对伯爵夫人说：“黛丽丝婶婶，我在房间里待的太久了，想在这里坐一会。可以吗？”
伯爵夫人低头看看少年。“好的，尼克。不过不要太久，好吗？”说完，她四下打量，并很快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发现了要找之人。
“霍夫曼。”她朝那个方向招手。
五米外，正在人群中翘首向这边张望的瘦高个少年听到伯爵夫人召唤，立即奔跑过来，向伯爵夫人欠身行礼。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的，霍夫曼，”伯爵夫人开始交办工作，“尼克在房间里待着太久了，想四处转转，你能陪他一会儿吗，就在上城这里。可以吗？”
霍夫曼飞快地看了看轮椅上的少年，立即点头应允。“当然可以，夫人。”
“很好，霍夫曼。”黛丽丝回以一笑，走到少年身前蹲下，掖了一下少年的狐狸围脖。“尼克，外边有点凉，所以，不要待得太久。好吗？”
少年刚要开口回答，却被扎着两条马尾的凯莉抢了先：“妈咪，我在房间里也待太久了，也想在外面待会儿。”
凯莉说完，不由分说来推轮椅的两个推手。
“还是我来推尼克少爷吧，凯莉小姐。”霍夫曼说。“你推不动的。”
“你小瞧人！”美少女很是不服，“我的力气很大的。”
“凯莉。”伯爵夫人叫停了这起争执，“希尔曼王子在我们这里住了七天，我们应该好好统计一下这些天的花销了。”
马尾辫少女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回头看向母亲。“妈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鲁尔学士和格里格学士不是可以算账吗？”
黛丽丝笑了一笑，“他们当然可以，不过凯莉，你应该学着记账了。”
凯莉的两条马尾辫在晨雾中摆动起来。“不要，妈咪，我不想学记账，我想陪着尼克玩一会儿。”
“凯莉，”黛丽丝温情与美少女商量，“你的父亲和姐姐去王城了，以后就要靠我们几个撑起灰熊堡甚至整个西境了，可是尼克还小，妈咪的身体又不太好，所以，你愿意给妈咪帮些忙吗？”
“我也小呢，只比尼克大七天。”美少女极不情愿地撅起小嘴，小声嘀咕，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妈咪。”
伯爵夫人立即夸赞了一句：“凯莉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那么，现在我们去算算术吧。”
凯莉又极不甘心地回头看了少年一眼，随着母亲回了伯爵府邸。
一高一矮两位学士，女仆洛希，也跟着走了。
当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后，霍夫曼问正在眺望远方的少年：“尼克少爷，你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还是想去哪里转转？”
少年依旧望着远方的茫茫白雾，淡淡说道：“霍夫曼，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现在，我想先去地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