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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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沪市的时候是早上十点,禾儿一眼就看到高明,招招手示意。
高明边上还有她姑父陈辉明,脸色有些难看,不过看到人还是先叫道“四哥,四嫂”。
唯一的妹妹方芳刚结婚那些年,很是跟着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知青吃过几年苦,为此方海这些年看到他都要先摆一下架子,这会是顾不上,说“怎么回事”
事发到现在一天一夜,陈辉明也算弄清楚,说“有人举报咱们走后门,弄到高考题目。”
恢复高考到今年正好是第十一届,保密措施一年比一年严格,小小一个培训班哪里能搞到题目,简直是贻笑大方。
方海最知道程序,那是从出卷到运送都有人专门看着,怎么可能。
他现在也不是那等不敏锐的人,眉头一皱说“走谁的后门”
陈辉明历来对这位舅兄客气,只用眼神看向他。
方海就知道,“呵“一声说“还真看得起我。”
他早年是师级转业,到公安学校后一直任副校长,去年才升职。高考卷子确实一向由部队看着,非要攀扯的话他确实也有这个关系能搞到,只要愿意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
就为一个培训班,哪里值得这么做。
方海只觉得好笑,说“什么玩意啊。”
禾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还是给父母添麻烦,说“卷子我看一下。”
陈辉明随身带着,拿出来说“这张谁也不记得是从哪拿回来的,当时陈老师觉得难度比较大,只给张三、李四发了,他俩考卷做不过来,就搁起来,谁也没碰。没想到,今年的高考数学最后一题跟上头的差不多,只是数值不一样。”
培训班是花大力气到处搜罗题目,反正都是全国卷,沪市的不够就上外地找,人人都托关系,归档又不够严格,现在居然连是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张三、李四,就是今年从培训班考上首都大学的两个学生,他们本来成绩就都很好,只是想在短板科目上加强一些,每周过来上两次课,主要是冲着陈老师的名头。
不过宣传成绩的时候,禾儿给了挺大的版面。
她这会看着考卷,有些不确定,递给妹妹看。
苗苗摇摇头说“这是理科的数学卷。”
禾儿心想自己都昏头了,妹妹是文科生,自己点点头说“是今年的题目。”
她当时还特意做过,想试试还能答对多少题。
做过的尚且拿不准,好像一放下笔就忘记,更何况张三这几年做的考卷太多,相似的题目不知道有多少,看过一眼的东西压根没往心里去。
他考完后把所有的复习材料全送给邻居家,人家正好有个开学要读高三的孩子王五,人也挺勤奋用功的,一整个假期都在做这些题目,倒叫他发现端倪。
王五左右一对题目,到外头就说“禾苗教育挺厉害的啊,高考题目都能押对。”
押题哪怕是学校都很常见,更何况人家是专门挣这个钱,听说有一大帮子人天天在办公室研究会考什么。
这话传来传去,就变成禾苗教育搞到了高考题目,加上有人刻意宣扬的方家人的背景,变得可信起来。
更有人罗列证据,把培训班出过的卷子搜集整理起来,发现各科都有和高考试卷相似的题目,直接一封写得板上钉钉的举报信,声称禾苗教育今年的好成绩一定有猫腻,从首都那边递上去的,昨天下午就有人来查封,还把陈老师带走。
培训班现在已经是停课阶段,堪称人心惶惶,家长已经来要退费。还有没说的,职工那么多,这个月工资没结呢,都有人明里暗里在打听,只差说私营老板就是不靠谱。
培训班的资金一向比较紧,更何况今年都投资在学生服务中心那边,一时半会哪有钱退。
收钱不退,那不就是黑店,市工商局的人都来几回,才把人都劝回去,只说一切等老板今天回来再说。
禾儿一路上想过很多,这会并不觉得难办。
她看一眼父母,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想想说“先去看看吧。”
眼神挪开,还没张嘴,高明已经说“小麦两万,大米一万,月婷拿了两万,周杨也送过来一万,加上我手里三万块钱,一共九万,退费加结老师工资,还差一部分,在凑了。”
账是他昨天叫陈慧云连夜算出来的,不管人回来做什么决定,都得把前头的事情都安排好。
其实钱的事情不是最难办的,是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口碑和今后的路,禾儿一下子觉得什么都不烦,笑出来说“你们手脚还挺快。”
家里虽然没积蓄,但钱是好借的,这点她从来不担心。
赵秀云提心吊胆的也不是这件事,她不怕孩子受挫折,只怕站不起来,欣慰地拍拍女儿的肩膀说“忙去吧。”
又说“你爸估计得上单位一趟,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晚些培训班见。”
有名有姓的举报,方海少说得去接受询问,到他这个级别,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不过他看着还挺好,想着就这么“荣休”也不错,掐着姑娘的脸说“去吧。”
禾儿最怕是连累爸爸,松口气点头如捣蒜,虚无在穿短袖的手臂上撸两下,很是雄赳赳气昂昂道“走着。”
就是走着走着,多牵住一只手。
方家三口还没走远,方海低骂一声道“小兔崽子。”
赵秀云好笑道“行啦,你自己还有事呢,管得上这些。”
方海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组织才不会冤枉人。”
这也是他的底气,一家子可从来不搞这些魑魅魍魉的事情。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推他一下说“快走吧你。”
又跟小女儿说“苗苗自己回家,妈妈有点事啊。”
苗苗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一个人推着一家子的行李走,她力气本来挺大的,就是一个人顾四个行李箱有些手忙脚乱,见斜旁插进来一只手,还以为是什么贼,正要一肘子打过去。
周杨说“是我。”
苗苗手收回来,发现自己都走到出租车站,那会看见他也不稀奇,问道“我妈他们走我前面,你看到了吗”
周杨点点头,帮她拿东西,说“早上就是我载高明来的。”
他小时候在家属院住过几年,后来随父母调到南京居住,中专毕业后在本来在公交公司上班修车,前年因为不想去当兵,和家里人吵一架后跑到沪市,参加出租车公司的考试。
现在能开出租车的可都是精挑细选,出名的工资高,要求高,会外语、会开车修车、长得好是基础。
周杨当时没少让苗苗做口语陪练,对着她一向照顾,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说“你妈让我送你回去。”
苗苗不悦地撅嘴说“哼,老把我当小孩。”
周杨看着她这张脸想,恰恰相反,是因为大姑娘长得太招人眼啦。
不过一句话不说,拉开车门道“贵宾请上车。”
另一边,禾儿他们也在出租车上。
这年头打车贵,还有一点是车上有外人,说什么话都不方便,几个人各自发呆看窗外。
高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身侧的人,感觉得到她掌心的温度,说“四川好玩吗”
禾儿点点头应,可惜道“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
陈辉明本来觉得挺火烧眉毛的,毕竟他是辞掉学校的工作出来跟着干,可受他们态度影响,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到培训班,对着封条叹口气。
虽然没开门,家长可不少,看到禾儿都围上来说“今天你们老板来了,该有个说法吧“
说法肯定是有的,禾儿敞开高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说“钱在这,会按照剩余课时费退的。”
倒有几个人胡搅蛮缠,非要退全部的费用。
她也不是泥捏的,说“咱这又不是武侠剧,还能让你们家孩子自废武功,学进去的东西就是学进去了,还有全退的道理吗”
又说“我只有剩余课时费的钱,你多别人就少,看看其他家长答应不答应吧。”
那必然是不答应的,很快又为谁排先谁排后争起来,生怕谁落后谁领不到。
禾儿看这架势一点不意外,说“慧云,工资你也算一下。”
她坦坦荡荡道“培训班不会倒闭的,之后还会营业。按理是下个月月初发这个月工资,但要是有谁想先领工资走人的,立马结清。”
她目光逡巡,几个职工都有些犹豫,实在是禾苗教育的福利太好,要是在外头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又怕错过今天没明天。
禾儿反正不怕,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姑父,和高明去公安局,路上想起来说“那张考卷是杜鹃出的。”
杜鹃是两个人的同班同学。
按理首都大学的毕业生,到哪都有人抢着要,本届同学里优秀的都被部委几个大单位要走,少数也是回到原籍市里头发光发热。
只有杜鹃是个例外,她回到老家县城,想为家乡做出一番事业来。
那儿是贫困中的贫困,工资好几个月都开不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禾儿跟她是大学舍友,知道她念书的时候给人做过数学家教,辅导过两个还不错的学生,提议让她卷子给培训班,多少挣点钱。
这事本来是没必要的,纯粹是同学之间的相互帮助,没想到会这样。
禾儿叹口气说“说不准这回还要连累她。”
高明温声道“我们会解决好的。“
说的是“我们”。
禾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向来对一切有自信,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空穴来风而已,辫子一甩说“那当然。”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到哪儿都是一样。
禾儿到公安局的时候正好和爸爸撞见,父女俩对视一眼点点头。
方海是按例来接受询问,毕竟有人告就得有人管,什么级别都一样。
不过这事本来和他就没什么关系,早就查清楚,毕竟涉及到部队有没有人泄密的问题,连夜结果就出来。
他的事不大,孩子的事更是。
禾儿坐在问讯室里,一五一十说“题目相似是正常的,你们查封了所有资料,可以数一数,开班以来,光各科试卷我们就收集有一千多份,题目加起来最少一万道,高考才几道题,能出的题目就那么点,要考察的知识点就这么多,只要经验老道点的教师,都能押中的,不信你可以去翻翻各重点学校的复习卷,要是整理出来一一对照,我也可以说他们有高考题目。”
考试本来就是背书、做题,恢复高考以来的卷子摆在一起就知道,其中相似之处本来就很多,只要用心琢磨肯定是有迹可循的,只是这次的题目实在是太相像,只有数字上的变化,这才引起关注,其实只是要考察的知识点相同而已。
但这场风波委实来得太蹊跷,禾儿皱着眉说“我还想知道,是谁举报的”
这事,公安当然也查过,毕竟要是有私怨拿他们当刀子使也不行,但翻来覆去都没有什么结果,说“你们没有过节。”
只一句,不肯多说,也得保护人家的**。
禾儿想过许多人,独独没想过这种可能,不确定道“没有吗”
公安摇头,不过说“现在几乎能排除你们盗取高考题目的嫌疑了。”
毕竟证据这么多。
不过说“你那个同学的事还有待调查。”
毕竟是杜鹃出的题目,但禾儿打包票说“她一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二来绝不是这样的人。”
这种话,谁都可以说的,公安只信调查,说“结果出来以后,会通知你的。“
禾儿没做过的事情,才不会害怕什么结果,只是有些生气道“到时候查出来是冤枉的,我花那么多钱打下的口碑,也是都毁了,谁赔给我”
她是冤枉,公安局也是按政策办事,看在她爸是局里顾问的份上,说“我们会出个公告帮你澄清。”
澄清一百次,人家也记得禾苗教育是惹过官非被查封过的,家长们最在乎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还不能恢复营业,毕竟“高考舞弊”可是大案子。
禾儿一股气没地方发,到培训班的时候更是长叹气。
赵秀云已经打听过回来,说“没有人针对你。”
做生意嘛,最怕人眼红,她起先以为是有看不过,结果居然不是,也有些惊讶。
禾儿对妈妈的话不意外,摇摇头说“应该就真的是个正义之士,以为自己揭露一桩大的违纪行为。”
结果只连累她这株刚长出的禾苗,几乎要夭折。
还有杜鹃,因为是调查阶段,她也不能联系,心里别提多愧疚。
不过杜鹃本人倒不觉得怎么样,接受询问的时候坦然说“我们县没有高考考点。”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连唯一接触到考卷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盗取了。
此案正式画下句点,公安局事后也帮禾苗教育澄清过,可惜收效甚微。
自古是泼脏水容易,说清楚难。
而且之前培训班的不少老师都趁机离职,在家搞起小课堂,反正都是一样教,收费还比培训班便宜,家长们何乐而不为。
因此,禾苗教育复课后,一下子陷入学生少、老师少的僵局,眼看前一年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禾儿难得有些急躁起来,心情不甚佳,不过在家都收敛起来。
只有送妹妹入学的时候才算高兴起来。
苗苗以前的理想就是读哲学,觉得其中的一切都很神秘。
恢复高考以来,因为过去种种,大家发现思想才是最重要的事,哲学系的录取分数一向都很高,尤其震旦哲学系更是首屈一指。
禾儿送妹妹上大学,硬是送出“送女儿出嫁”的感觉,很是感慨万千。
惹得亲妈很是无语道“苗苗走读,早晚还是在家的。”
各校住宿紧张,鼓励本地学生走读,状况比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好些,当时有的学校还会根据是否愿意走读而录取考生。
禾儿觉得妈妈不解风情,说“这是一种感触。”
理直气壮得不行。
赵秀云也是看孩子萎靡好几天,不跟她计较,反而摸摸她的头说“你也是大孩子了。”
不像以前,有点什么事都向父母伸出双手。
禾儿怅然道“还是给您和我爸添麻烦了。”
到年纪的人,总想着自己也能顶天立地,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赵秀云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海已经说“没事,你爸个高着,顶得住。”
手还夸张往上头伸两下。
禾儿扑哧笑出声,说“我很快会卷土重来的。”
这词听着怪怪的,赵秀云早年是系统里有名的笔杆子,写得一手好文章,摇摇头说“出门少说自己是首都大学毕业的。”
没得给学校“蒙羞”。
禾儿自打办禾苗教育以来,恨不得把毕业学校刻脑门上,没办法呀,她就是培训班的一块大招牌,这会说“今天我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我为荣。”
志向可见大得很。
赵秀云看她又振作起来的样子,说“那是,你还得给爹妈挣大房子和小轿车呢。”
这话是鼓励,其实家里压根没想靠孩子什么,反而是早早给女儿们一人买套房。
苗苗办完手续过来,正听到这句,端端正正举起自己的手说“还有我。”
她恐怕是全家最惦记着要买小轿车的人,觉得当年买摩托姐姐出了大钱,自己也得好好发光发热一番。
赵秀云看着两个孩子,笑着说“行啊,一个管爹,一个管妈。”
方海故意笑话她说“学个摩托都半天,开车你能行吗”
赵秀云想起自己学摩托车“呜哇呜哇”的样子,毕竟是快四十的人,颇为不好意思,在男人手臂上拧一下说“就你长嘴。”
又说“只要给我买,我就学。”
禾儿和妹妹捂嘴偷笑。
她觉得这样很好,对未来的一切又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