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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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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劲的风裹挟着衰败的晦暗,如同一颗枯寂的心,在这一刻,一齐涌进这片小小世界中。

对此,等待许久的福生只是慢慢睁开了眼。

火种不复先前的躁动,比起福生来,倒是显得更为沉寂,或许它在燃尽了数多人生命的同时,也即将燃尽自己的。

深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碧幽幽的冷光从四面八方渗出,不时还能听到一声声青铜颤鸣,这件礼器,寂寞了太多岁月,如今偶有人访问,便不自觉的想要诉说起发生在它身上的那些事故。

“你自愿与我进来这里,若是有话要说,便趁早。”福生说着,目光从始至终也没从那颗火种上挪开哪怕一分一毫。

很难想象,一团火飘在你的面前并开口说话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黑色的火种沉吟了片刻,而后用一种并不熟练的发声方式,他道“你们给过我名字,叫混元阴火。”

那声音似烧柴的发出的噼里啪啦般的碎响,可让人奇怪的是竟然能模拟出人发音时的那种奇怪韵律。

当然,这般天生地长的灵物有灵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既然如此,这东西不去想着如何安生,反而做起这般为恶的勾当,属实是有些天理难容。

福生便开口问道“你既已有了灵智,为何又要做此间事?”

那混元阴火又道“不是我要做,是旁人要我做。”

福生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但随即那阴火解释道“我不能单独存在,需要身体。”

“你与神皇派有何瓜葛?如今为何要害我兄弟?”福生调整着神意。周围的寒光一凛,一道明晃晃的光在那黑火身前迸发开来,此刻似神明般的福生手指轻扣一个剑诀,而这方寸天地间杀意已然攀至顶点。

只消他轻轻一动指头,不到片刻,便有无数把锋利的剑刃将要此方世界崩碎,福生会受重创而被牵引至此的阴火则可能会死。

那混元阴火忙道“不要杀我,你的朋友没有死。”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福生怒从心起,只眨眼,便看见他出现在那黑火面前,手指虚按,做那出剑的动作。

也随着他这一手,混元阴火被一分为二,同时间,凛冽的风将两团羸羸弱火牢牢钉在原地,其身上的火苗顿时弱了不少,世界摇晃。

“他没有死”混元阴火复又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原本,我被困于一颗天珠之内,是神皇派的道士将我强行分离,这才有了自主意识。而早先被人盗走后我一直被胁迫附身于一位邪修体内,后来重回神皇派不料那邪修被发现,这时你朋友来将他击杀我只得附于他身,但他体内着实古怪,我被激起邪性,后来又出现一条蛟龙抢走了他的生魂。你朋友他不是人,没有肉身也能活。”

随着那混元阴火略带疯狂和混乱的描述,福生渐渐熄灭了心中怒意,他开始安静的思考。

方知有来找他一是因为大鲤突然遁走,二则是他算到一盂有难。而大鲤向来待在一盂身边,彼此间肯定是建立了很深的联系。

至于大鲤能不能拖拽出一盂的生魂,这一点只有在找到大鲤后才能知晓。而一盂身体里的那点残魂却是货真价实的,混元阴火没理由不烧干净。

抓着这点漏洞,福生出口问道“那一盂体内被你烧掉只剩部分的残魂是什么?”

关于人名,混元阴火自然是分不太清,而他之所以能把握住和福生谈判的资格,则要归功于他能看见更本质的东西,也就是情感。

“那是三个灵魂,一个神,一个妖,一个魔,融在一起,很难消融。”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非常的大了,福生问道“什么意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的发现自己周身上聚集起的能量越发的强大,似乎外界在源源不断给他灌输力量。而眼前的黑火在风云变幻中开始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变得摇摇欲坠。

福生还来不及控制,便感觉那力量不受控制的自发去排除那阴火。

“救我!”混元阴火开口呼救,福生还来不及动作,一道威吓声响起,黑色的火苗噗的一下彻底熄灭。

四周的空间不断涨大,而福生身上聚集的力量还在蓬勃中爆发,很快,他感觉到额上的灵窍开始急剧收束,仿若风卷残云般吸纳着周围的无数气流。

“道友!”随着上空一道声响,福生这才从惊骇中恢复思考。

想必是外面为我助阵,只可惜他们没算到我并非是和这晦物死斗,奈何没听完它说什么。

犹自懊恼的福生整理了下心神,他收纳起心意,随着他一吸一呼间,周遭镜像的空间突的变淡,而意识飞速的回到阳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道友可还好!”司正南率先开口道,福生眉眼睁开之际,这位便攥紧了手中符箓,想着若是福生身上流露出一丝邪性,便毫不犹豫的给他贴一张镇符。

稍微有些恍惚的福生,只是短暂顿了下,他道“混元阴火已灭,各位尽可安心。”

他的话确实鼓舞了周围不少人,李一灵走了上来,匆忙间只恢复了三四成灵力的他上来先手一步就要扣住福生的手腕。

而他这个动作,落在福生眼中却是极慢,而理所当然被福生轻声绕开。

李一灵眼神毒辣,看出这小子境界恐怕又攀升了一步,当即开口道“先让我检查一下。”

福生只眼神和他对视,而后伸出手去,李一灵当即出手摁住,在用神识扫过,对方体内并无异常之后,这才松手。

一旁的霍一齐在看见福生和李一灵的交手,眉头轻轻皱起,但他未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福生告退的身影。

南坡上,一队神皇派弟子刚赶到,便看见一地的尸体。

这里离着小柱峰仅隔着五里远,标志物则是一颗挂在崖壁上的巨大古树,所以又被称做转五里古松崖。

“来晚了一步。”一位青衣弟子颓然的往后退了退,身旁有那眼眶泛红的青年道士死死咬住嘴唇,他语气中满是不甘的愤恨“这帮畜牲,我要替长志他们报仇!”

也是说话的功夫,身旁的古树下突的跳上来一个黑衣男子。

他腰间系着的葫芦口是开着的,而就在众人刚把目光转向那面色古朴的男人时,突然两道阴风吹过。

一个两个道士纷纷落地,他们的尸体似被野兽扑倒,身上被撕扯出一道深而重的大口子。

而就在众人慌乱之际,那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男人,突的念出了一个字。

“惊!”而就在他念出这个字的同时,那两团阴物好似猛然间涨大的水幕,化作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而后这大网回缩,刷刷两声,化作虚影回到了男人葫芦里。

“玄门的人在哪?”男人站在一位道士的身后。

他的手掌捏在那道士的脖子上,三根手指已经深深嵌进道士的皮肉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捏碎他的骨头。

而那被掐住后脖的道士,浑身颤抖着,他眼睛一直往后翻,脸色涨的通红,手里拿着的剑还未来的及出鞘,他用吐字不清的嘴说道“雷法…”

还未等他念完,男人咔的一声,手将其脖颈捏断。

道士啪的倒在地上,嘴巴里还不停的冒出血泡,可气息已然十分微弱。

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男人有些伤脑筋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他将身子隐没在了林中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幽灵。

落地如疾风的辽东汉子大步流星般走在山道上。

过往道士纷纷侧目望向这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老人,当然,也只是略做感慨。

天下奇人异事数不胜数,况且是在这道家首善的神皇派内。而跟在那白发老人身后的中年儒士则要气态潇洒的多。

“西南九十五”本名宋明理的儒生右手上一直端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一圈圈文字,光是看一眼都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随着他出声,那满头白发的壮硕老人调整了下行进方向。

这位老人从先前能出现在神皇派掌教身侧,而其身份又是作为玄门中出席的贵客,身份不可为不尊贵。当然,更鲜为人知的则是他还是玄门中为数不多能真正修成的十神之一,其名曰正官。

山道一转眼便到了尽头,而在那转角处,有两条下山的路。

白发老人略微停住了身子,他身后的宋明理也止住,并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老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他道“你们且去帮助神皇派的人,这剩下一段路不用你们跟着。”

随着他这一声,身后跟着的一众徒孙纷纷领命四散。

宋明理扫了眼左边的山道,他说“咱们一人一路?”

老人摇了摇头,他迈步往左边,语气满是傲慢道“你猜,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我?”

对于老人的这句讥讽,宋明理不着一字,他跟在老人身后,貌似爷孙俩的二人缓步迈入前方的密林中。

步行不远,路两旁的艾草戚戚,似被风霜雨打过的,蔫巴成一排。

宋明理一眼扫过,他默不作声的拨了拨手中罗盘,而其上不停的打旋,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老人笑道“都到地方了,还摆弄他做甚。”

宋明理收回手中罗盘,他环视一圈,脸上没什么太大表情的说“天枢直日。”

老人四下望了望,而后抬头笑骂了句“什么狗屁护山大阵,苍蝇蚊子都防不住。”

对于老人的骂声,宋明理置之不理,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依次在周围几个点弹出去,口中念道“乙奇同九地、芮星临休门。”

说着手指向上一划,一道黄符从袖口飞出,而后突的看见那铜板飞出的位置杀出一个个孩童大小的小兵。

那小兵衣冠工整,手上用的身上披的无不是金银之器,其中灵光宝气乍现。

宋明理黄符飞出,一道火焰凶兽腾空跃起,直扑向小兵们。

老人出声打断道“且慢。”

宋明理闻言,操纵着火兽收手,只是余威仍是将前排那些个小兵扫的往后一个踉跄。

望着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小士卒,宋明理似乎也有些犹豫,他问“怎么了?”

眼下,四周不断涌出的披甲小兵,纷纷围拢过来,老人眼神毒辣道“这些是货真价实的小孩。”

宋明理皱了皱眉头,他开启神识,洁白的光透过那薄雾般的盔甲,直看到孩童头顶上那不曾愈合的灵窍处这才恍然,继而宋明理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他低骂道“这帮畜牲,竟然拿孩子来…”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那群孩童各各面目狰狞,头上一道绿光闪过,只见这群孩子兵头顶上的那道灵光刷的一下聚拢起来,似有一张大手在捞取,而就在同时,老人悍然出手,一道人影闪过,而那人正巧挡在了老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姑娘。

老人一掌击打在前方,而那出现的俏丽女子身子被这一掌击的后退好一段距离,这才止住。

“来的正好!”老人似乎早有预料般,

而那与他对掌的女子只是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她抬眼扫过急射而来的符箓,脚下要走,身子却滞留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宋明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女子身后,那儒生模样的男人一手虚点在女子的腿上,而后似乎真的有如老树生根,女子双腿完全木住无法动弹丝毫。

而也就在这时,老人的符箓已至。

那些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张张黄纸的东西,在临近之后赫然变成了一把把锋锐的刀子,每一刀的刀尖都漆黑无比,上面肯定蘸满了致命毒液。

一出手就是绝杀。

女子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愕,但下一秒,那表情呆滞,随即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而后,刀剑割破纸人。

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宋明理也未能把握住女子在何时替换了自己。

不远处,女子的身影突的浮现,而就在这时,老人的脸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奇门遁甲里,不乏有纸人替身和隔空取物这等神妙的法术。

而能否快速且频繁的施展则要看施术双方的功力和熟练程度。

“你去解救那些孩子,我来对付她。”

老人的话传到了宋明理的耳中,而望着两人时而出现在树上,时而挪移到了路边。宋明理知道自己的术法一途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能往孩子那边快步跑去。

也是这时,那群孩子呆立原地,像极了一群没人操控而只得站着不动的木偶。

宋明理望了眼孩子们头顶上那聚拢的灵雾,其中庞大的灵力正在酝酿,显然是有人要抽这些孩子们的灵性去制作一个怪物出来。

灵性被抽干的危害是什么,宋明理再清楚不过,那是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是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灵智的痴愣傻子的可怕后果。

当然,在宋明理前行的路上,一人也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具晦气十足的铜甲巨人。

其身上散发着剧烈的寒意,使之附近的花草树木都为之戚戚然。

宋明理脸色有些恍然,先前那些草木蔫巴,看样子就是这家伙干的。

只是…

宋明理手腕一抖,一柄袖珍短剑被他握在手心,同时,一根红线缠绕其上,随着一阵口诀,他将手一放一提,那红绳似有灵性,扯着那短剑在空中纷飞旋转,最终竟然定在半空。

“去!”宋明理一声念出,而后短剑刷的一下飞刺向那铜甲巨人。

嘭的一声,短剑从铜甲上弹开,那巨人身子晃了晃,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一下受挫的宋明理也来了脾气,他手从怀里取出个不大的盒子,随着他扭动几下,那盒子咔咔咔各个位置转动又都探出一个个小棍,不一会儿便在宋明理手上拼成了个拿剑带盾的半米高小人。

这小木头人身材矮小,但极其精密,看起来和工艺品一样,但你可别小巧了这家伙。

相传,鲁班书里的机关术,便是取材自玄门中的取木成兵,这其中的奥妙颇深。

宋明理朝那木头小人上吹了一口气,随即,一拍脑袋,那木头人咔吧一下,整个身子突的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铜甲巨人也动了。

宋明理对那屁大点的小人似乎抱有绝对的自信,只见其绕过那铜甲换了个方向,突然,地下一阵骚动,就在宋明理的脚下,一个个深坑炸出泥土无数,十多个面色铁青的尸体飞掠而上,一看,竟然是神皇派道士服饰。

宋明理眼神微微眯起,而就在那些僵尸身后,一个面色隐没在黑暗中的瘦小男人轻轻咳嗽了几声。

也正是这时,那些飞僵一齐跃起,直扑向那长衫儒士。

比斗的另一边,老人和女子已经来到了一处光秃秃的石板路上。

随着他们的比斗,沿途不少神皇派弟子也纷纷赶来帮忙,可这些并没有成为阻挡女子的力量,相反,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老人在出手中不得不考虑留手以免误伤到其他人。

对于这种憋屈,女子似乎很是有些乐享其成。

她在一次躲闪的间隙,笑道“怎么,不舍得下死手?这些不都是外人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的命还不值得这些外人重要?”

老人拳势如山洪,倾泄间草木被摧毁,山石也都尽碎。

正官一系的法门其实并不擅长搏杀。在太上十字中,给予正官的密法是镇。即是镇摄他人,也是克制自己。而与正官对应的偏官则恰好相反。

对此,了如指掌的女子更是不会给予老人贴近自己的机会。

她知道,在境界仍有差距的情况下,自己只要被他捉中一次就再无机会可言。

面对连连躲闪的女子,老人终究是没忍住,他咆哮道“既已现身,又何故一直不肯一战!”

女子又一次绕过老人轰下的铁拳,她身子犹如一条毒蛇,在与全力扑出的猛兽面前,时刻紧绷着神经,只等对方露出破绽来。

随着他们的深入,神皇派已经有人不少盯上了这边,这几轮下来,只是一些个长字辈的在外面,等到正字辈的腾出来几个人恐怕局势就有些不太乐观。

而老人从始至终却没有打算利用这一点,当然,这也是他身为玄门大家长的傲气。

僵局并未如人们想的那般会拖累很久,伴随着第三个人的登场,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一身黑衣的冷面男子从一旁穿出,他身后两条幽影似链条似长杖似孤鬼似野犬,那碧幽幽的东西身段极其坚韧,裹挟着劲风袭来,威势骇人。

老人身前突然浮现一道龟甲,那是一整张通体青绿的甲壳,总体呈现九块,上三中三下三的九宫格式样。

“伤合,惊合!”

位于老人中间左右两侧的龟甲应声往老人身侧贴去,随着他这一声落下,那两道凶悍至极的长鞭啪的击在空中,迸发出电光石火,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暂且得空的女子,也来不及多言,她双眸化作斑白,口中念念有词。

而那赶来的男子则顺势站在了老人面前。

巍峨的老者身前玄甲又分开两块,而后天空中似乎隐约出现一座高塔。

“天景落地休!”

玄门密法中有那划方寸天地为指尖阵盘的神通,如神仙施法,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面对头顶压下的玲珑塔,那黑衣男子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很清楚,如果真被压住,自己可能在一瞬间便没有还手之力。

而那老人甚至只是轻蔑的一瞥,似乎觉得因为要腾手收拾这样一个小角色而浪费了一次出手机会,有些可惜。

这便是玄门正官之威吗?

塔身极速下坠之际,周遭突然一凝,随即黑雾攀附其上,浓郁的灰黑色气息一瞬间似被点燃的沼气。嘭的一声,整座塔都被炸飞出去。

这突如起来的一幕,除了让老人身形一滞之外,连带着胸前的玄甲上,也出现了一些裂纹。

“傅君尧…你!”面对男人突然的自爆,女子也是一愣,甚至就在她刚结束仪式正打算出手去救他时,对方已然选择了这种决然的态度。

随着那一声火焰的咆哮,老人不得已收了神通,而也只有这个空挡,在老人与女子之间真正空留出来一个绝佳的时机。

时至今日,她已然停留在这个境界许多年,未曾有过半点长进。

诗诀的最后一句“官鬼或被论言凶,而令喜忌为已恕。”她一直无法参透。

从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开始,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偏官而努力,从能吃上一口热饭,到不再受旁人欺辱,到带领其他人走出玄门的阴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一个成员的背叛而导致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最终迎来了灭亡。

从出身起便背负着不详的可怜虫们,在那个躲避追踪的夜晚,戴着白布的人第一次出现,也是为他们带来最后一项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善于恶并不对等,甚至也不绝对。你们是他们世人眼中的恶,并非是因为你们可恶。他们害怕你们的强大,害怕无法掌控你们这些拥有能颠覆秩序力量的人,所以,你们被定义为了恶。”

月光下,那位隐藏在黑色中的信使,将两只手摊开,他的左手上是一把锋利的短剑,而右手上则是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我并不鼓励你们选择生,那意味着要遭受着比死还要可怕的磨难。现在做出你们最后的选择吧。”

或许是她受够了这种生活,她最终成了唯一一个活下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偏官所有秘密的人。

她将手中的剑对准自己,而隔着几十步外,老人似乎也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但那场爆炸导致的影响让他仍无法正常运转自身。只能吃力的用手往身前那么一放,而他手中的镇字诀光芒还未绽开,噗的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喷出。

也几乎是同时间,女子将那剑插在自己的喉咙上,鲜血溅了四周到处都是。

那场诅咒仪式中,女子将自己与对方进行捆绑,也就是说,这一刻开始,他们将共同使用同样的身体。

这种诅咒仪式脱胎于厌胜术,而施罚者通常是带有对方身体物件的傀儡娃娃。

但,玄门中却可以短暂的改变命格将彼此牵连,只不过这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邪术,一般也不会有人使用。

她在赌,老人的生命无法耗过自己,她也在赌,当正官死去的那一刻,自己能晋升成为真正的偏官。

只可惜,傅君尧死了。

老人身子颤抖,而后瞧见自己脖子上的裂缝寸寸撕裂,而后向着心脏蔓延。

她想要同归于尽?疯子!

老人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将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滚滚灵力奋力阻挡着那来自命理中的伤痕。

然而,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老人终究只是肉身,哪怕境界上已是纯粹无暇的真人。

就让正官的死,为我加冕吧!

女子狠下心来,手中剑割破心脏,也在恍惚间思绪陡然停止。

那一刻,她望见另外的一个人。那是一位身着紫衣的美丽姑娘。

几乎是一眼,女子猛地惊呼出声来,她道“韩梦琦?”

而被称呼为韩梦琦的,正是那日雨林里杀楚清河的紫衣女子。

此刻,韩梦琦转过身来,她额头上的朱砂印记如同一道耀眼夺目的璀璨星光,而这一幕,也深深震撼到了那女子的心。

“你成了偏官,不,这不可能!”在歇斯底里的呼和声里,女子的世界越来越虚幻。

玄门中,十神之位是有定数的,一旦有人成功晋升,后继者将再无可能,只能等到前者飞升或者圆寂。

而韩梦琦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目送这位一直以来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号,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道路的那一头,孩童们汇聚的巨人高耸如云,他双脚踏在厚实的地面上,伸手便可触及云巅。

而在他面前,宋明理则显得有些狼狈。

这位儒士打扮的玄门道士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这边的战斗,在听到不远处的那声轰鸣,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抬手的空挡,又一枚土炮丢掷了出去。

火焰在空中喷洒出一个巨大的圆圈,而后便是浓浓的烟雾笼罩了小半个区域。

这种倒是江湖中人最近特别流行的烟雾遁术。常用于比斗双方,一方吃力要跑。

于是率先在脚下丢出,而后趁机逃遁。缺点也很明显,在烟雾触发之后,敌人是看不见自己了,但自己也看不见对方。故而,又有些人研究出来克制这种的打法,那就是无差别的火力覆盖。

通俗点来说,就是手头上有什么就用什么,别管好的孬的,往烟雾里死丢就完事,总归是能砸中一两块的不是。

而这只是江湖中人的粗陋用法,在道术对决中,特别是这种有一整套体系研究下,这一枚小小的火烟弹往往能引发奇效。

也就在火焰爆炸的瞬间,数十枚羽箭齐射而出。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黑影里的男子瞪的眼睛都快出来,可他还是无法确定宋明理的位置。

玄门之中,术法几乎都是相通的,但在各门各派中都因修习方法的不同而导致各有差异。

其中,玄门正官以克制为纲要,走的大多是阵法。而偏官七杀所修恕字诀,招招以狠辣阴毒着称,故而奇门更适合。

宋明理的修为不低,但明显不擅长比斗。很多时候,他都以一种偏向辅助的形式来回拉扯。

战局不利的情况下更是难以应对。

这些也是让他急于快速击败宋明理好赶去有正官的战场。

并非是他多么关心同伴的生死安危。想到他这种以杀人为乐,常年伴于幽魂阴鬼身边,性子早就被磨砺的冷酷无情,他所图的,无非是那偏官之位。

只有成了真正的偏官,他才算有能实现自己野心的实力。

一想到平日里在他们面前吆五喝六的一号也有服软的那天,他心里就有一团燥热的火在燃烧,以至于,现在,宋明理的消失让他也有些放松警惕,他想的是,以宋明理目前的实力,极有可能是远遁出去伺机寻找攻击的机会。

没用的,只要他足够谨慎,对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机会可趁。

呼!

一道风声从他的背后响起。

那种来自心底里的战栗让他不禁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而就在他毫不犹豫的对着后方酣然出手的时候,眼角却瞥见一抹虚幻的人影。

在哪?

男人心中的震撼变得更大。

他目光中,那虚幻的人影一直出现在他的右侧,而且无论他转到哪,那人影都一直跟着。

就像,就像是贴在他的眼睛上。

贴在…他的眼睛上!

呼!

那风声又从他的背后响起,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这种无法看见,无法感知,无法察觉的方式,正一步一步击垮他的内心。

宋明理此刻,消失在天地间,但又好似无处不在。

他的声音回荡在男人的耳边,他连说三声“急,急,急。”

这三下,乃是起诀,且一下比一下快,预示着法决将以一种骇人的速度迅速启动。

而就在男人还在陷入思考的过程中,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确无误的集中男人的头颅。

宋明理的身影早已越过众人,直面那云下巨人。

他手中一张雷符化作飞黑,但其额头上,一道独特的标志则预示着他乃是玄门中十神之一,其名为正财。

巨人猛地挥下拳头,迅猛的劲道连带着整座山都在颤抖。

而开了神识的宋明理只是默然的将右手放在额前,他右手食指朝中,做了个推的手势。

他的脚下,无数木甲纸人早已排列整齐,一座周天大阵悄然运作起来。

而巨人挥拳的身姿则被他直接拔地而起,而后整个身子悬浮在空中,似有一张大手在下面将其托起。

宋明理只用手往下一按,整个巨人顿时被捏碎,无数多灵性光辉迸射四溢。

而这一切都在这座周天大阵下,被保存的完好无损。

眼下也就是整个计划里最让人头疼的一环了。

宋明理挨个挨个的将对应的灵性分还给孩童,过程并不算困难但极其考验耐心。

此刻,老人的气息越发微弱,在感受到故友的变故下,宋明理并未及时抽身赶去,摆在他面前的这堆孩子不能不管,而故友那边,他相信以好友的实力,应当能拖到自己赶到。

离着此地有着四五十里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坡下,藏着个矮水瀑布。

周围灌木丛深,若是无人到访,恐怕也就当是个野外不多见的小池塘。

可临近傍晚,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身旁的密林里缓步走来。

显然这二人并不是散步到此的游客,甚至可以说是有意来此。

“江大人,再往前便是你想要的去处,某,便不再多陪。”一身便衣的李颂文眼含微笑的将手往前一指。

身旁江千鹤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果真瞧见了那一处矮脚瀑布。

“此番有劳李大人了。”江千鹤略做拱手,李颂文侧过身去,并未受礼,他眼神有些忧郁道“此番还望大人速归,毕竟,陛下并不想让道宗与朝廷有所间隙。”

江千鹤笑着点了点头,他道“了然。”

而后,李颂文便径直往回走去,独留江千鹤一人,望着那矮脚瀑布下的湖泊。

那清幽潭水下,似乎有什么在熟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