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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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声呼啸而至。
那抹剑气并未像设想的那样,能准确命中目标。
男人急忙翻转身子,身侧耳畔木屑纷飞,同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如木柱袭来凶猛的撞击在大钟上,劲风夹带着音波一层层将脑海中的意识思绪全部搅乱,让他在那一刻产生了些许恍惚,仿佛身子也有随之滞缓。
着灰蓝袍的道士嘴唇微微张开,口中似有吸气的嘶声,但见其眉间一柄浓白剑纹,神识洞开下,五通被极大的提升,名为杨正霖的神皇派老道人,手中长剑似云中飞鸟,挑剑刺剑,如若浑然天成。
男人躲闪不及,终究还是硬生生吃了几剑。血渍染在身后青木,地下沟壑,斑斑点点血迹浸染。
老道人迅猛来势下,男人低喝一声,浓墨从口鼻眼耳处渗出,几乎一瞬便如一张面甲,覆盖完他整张面孔。
墨色的流水,似火熊熊燃烧,又如烟雾般飘散至全身,随着男人双目化为猩红,那流淌着的火苗才猛地一下升腾开来,将周身上下全部没进黑色的漩涡里。
杨正霖眼中有些惊骇,他一路追杀至此,每每将那厮逼入绝境,可总能被他发现漏洞给逃了出去。如今已经脱离了主峰区域,再往旁便进了后辈们的扫荡圈,眼下若不能在这里将他彻底拦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是同一时间,道人口诵咒语,而那一直被撵的男人身子在前方绕了个大圆,而后在穿过一片密林中时,猝不及防的化作一团黑影突的直扑向老道人所在的方位。
也就是在这一刻,老道人口中咒语诵念完毕,他眉心处的浓白剑纹突的光华一绽,璀璨耀目的光,射的人睁不开眼。
黑影逆着光芒直冲向道人,而就在浓白的云雾中,一柄长剑如落日惊鸿,从天而降,直刺入那黑影的天灵。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一道惊雷声才缓缓而至。
远远的便听到山那头传来的巨响,比斗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瞬间,有种明悟般的欣喜,似乎命理都在向我报喜。
顺着视线,我狂奔而去。
终于,找到你了!
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天所见到的一切,洪文武扶着受伤的男人避开沿途的视线,而他们身后,躲藏在黑夜帷幕下的漆黑影子。
我仍能记得洪文武那有些娘们兮兮的家伙在妖气森森的山脉地下时,冲我挥手时的样子。明明前一刻还怕得要死,真到了要分开却还是把最能保命的东西丢给了我。
目色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焦黑的木头上还燃着火焰,连带着周围七八步内的湿黄泥土也成了干瘪的黑色硬块。而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
静默坐在一处地上的男人,披头散发,模样有些狰狞,他转过头来看向我,在惨白的面庞下嘴巴一圈沾满了血迹,那目光凶恶的男人盯着我恶狠狠道“你也是来多管闲事的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扫过他的身影,看向他身下,手中正死死抓着的那个老道士。
道士已经断了气,周身上下似乎是被野兽啃咬过,手脚,心肺全是一团糟,散落一地。
一柄闪着白光的长剑落在一旁,那上面,隐约还有一个类似手掌的东西包裹在剑柄上,只是焦黑中已经看不太真实了。
茹毛饮血的男人正靠着那道士的血肉恢复着自身的伤势。同时,贪婪的目光在我身上不断的打量着,显然我也成了他狩猎的目标之一。
第一时间并没有急于动手的我,一是觉得如此富有意义的死斗,自然不能显得过于仓促,二则是要考虑附近是否有其他人,不然我这层身份一旦暴露也是极为麻烦的。
就在那男人准备要动手的一刻,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两朵红芒似夜空中的烛火,而在我抬眼望向他的时候,却听到那茹毛饮血的家伙朝我喊道“你是什么怪物?”
被这样一个已经丧失人性的家伙称作怪物的我,只是咧了咧嘴,而后身子化作一道残影激射出去。
而那家伙也是在一瞬间准备起身躲开,却不曾想,我速度快到如此惊人的程度,一拳已经撞到他的腰腹,而后就听到一声咔吧的碎响,那男人甚至来不及开启神识,身子已经狠狠撞在一旁的粗树上。
砰的一声闷响,大树险些被拦腰撞断。
男人哇的一口血从口中喷出,甚至不待他脑子反应过来,呼喝的风化作一个个铁拳,如暴雨倾盆,迅猛砸在他的身上。
地面上的石子落叶抖动如筛子,而不一会儿,一座小坑已经形成。
我看着坑中血肉模糊的那个身影,想到这家伙恶行劣劣,举起被血污包裹住的拳头,狠命砸向他的头颅。
至此,我跪在血坑中,望着那具被我砸烂的尸体,心中的火已经逐渐消散而去。
四周浓浓的血腥气味,经久不散。
我从血污里站起,环视四周,最终还是抬步走到了那老道人的残骸处,帮他收拾起遗骸来。
老道人双目圆睁,脖颈处已经被撕咬的不成样子,我看着老人的双眼,看着这位眼中满是愤懑的老人,双手将他眼睛合上。
看着这位年岁和我那位师傅很是接近的老人,也许是年代关系,我总觉得他们身上有种相通的气味。
默默念诵起往生咒的我,眼睑低垂,似虔诚的教徒,又似深山古庙中对着苍老的大树认真打扫的老翁。
一片肃穆下,突的一股钻心的痛从我的后心口传来。
我浑身颤抖,那一瞬间好像有团炙火在灼烧我的心脏,在烘烤我的灵魂。
不停的上下翻滚着,视线扫过四周,却并没有任何人任何施法的痕迹。
但火焰还是在燃烧,并且随之一步步扩散到我的身躯四周,进入肺腑,灼烧着我的五脏,烘烤我的骨骼,试图钻进控制全身的大脑,试图让我失去意识。
不知所措的慌乱让我没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来,我忍着强烈的不适,第一时间竟然是顺着那剧痛的指引下,用手掌从背后狠命的往里挖去,试图从最开始的地方揪扯出那在我身体里蔓延的巨大苦楚。
可随着血肉模糊,我的手掌几乎扣进了皮肤以下,摸到光洁的脊骨,也没能找到那似魔咒般的痛苦来源。
鲜血的气味混杂在让人焦躁不安的炎热里,而全身在火焰的炙烤下,没有一处可以幸免。我痛苦在地,任凭血肉剥离,任凭泥沙泼洒,甚至就连我试图用撞晕的方法也无法让自己从苦难中脱离。
又一片血肉从我的脸颊上撕扯下来,鲜红的泪水滚滚淌下,我拿脑袋撞着地面,喉咙里如同藏着十数头野兽,但此刻我的情绪更似一只崩溃的婴儿。
那一刻,仿若周身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恶鬼,他们都是野兽,他们拿着刀剑,他们在割我身上的血肉。
我见过地狱,早在袁城的时候,对着地狱百景图的匆匆一瞥,画像上的凌迟火油即便再真实,也是让我觉得,离之甚远。
可现如今,我所遭遇的这一切不在地狱却又胜似地狱。
望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血红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如烟雾模糊散去,唯有那些狰狞的恶鬼们在我身边影影绰绰越聚越多。
我陷入到一种昏昏沉沉的险要境地里,周身的一切都仿佛和我隔离开来,我只能听见轰隆隆似火烧的声音,眼前的世界也越发的黑暗。
“撑下去!”
突入起来的一个声音,让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可也仅是如此。
四周仍然是轰隆隆的一片,只要我清醒一点,那痛苦便也清晰一分。我感觉自己被放置在一口大锅里,不断有人加热点火。
我没有等到说那句话的人出现,或许那本身也就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要死了吗?
可笑的是我连自己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的都不知道,但好在最终还是替洪文武报了仇不是。
晦暗不分的世界里,蜷缩成一团的我在蒸炉般的世界中思考起了自己这一生来。
没能继承老道人的衣钵,没有告诉师姐真相,没胆子挑起祖师爷的重担,没来得及救下楚清河,没看到傻子福生恢复记忆…
回忆着种种遗憾的我,似乎正在吐出最后一口生气。吐完,也许我就该结束了。
世界彻底变暗之际,一道白色光从世界的尽头,从一个点突的绽放开来。
…
位于小珠峰北侧的坡道上,全身灰黑的巨兽状若癫狂,丛林里,无数多的树木折断。
赶来的神皇道徒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一位清字辈的道士面露难色,而他身旁的一人开口道“先帮掌教。”
其余人也纷纷出手。
冷琉璃在梦貘拖住王正清的空挡,手中白色液体分散出去,又化十数个分身,围攻向这位有些狼狈的神皇掌教。
王正清被围攻之下,身形自是顾不上潇洒,眼下虽然被众人围殴,可仗着身法利落,硬是几次从人群中钻出,长剑雷鸣下,又顺带击碎几具假身,可谓是万夫莫敌。
梦貘一声嘶吼,周遭一切都开始了扭转,天昏地暗下,王正清守住心神。
梦貘定是被那残月坛主用秘术控住,短时间内错将他当做那残月。虽然从实力上出发,梦貘并非骁勇善战的凶兽,但其能控制人心神的特点委实是让人无从防御。
只一慌神的空挡,身后女子一剑刺来。
王正清意识都算不上清醒,只能竭力偏开身子,那白色流体凝成的剑,一时间竟然刺不穿王正清周身上的那层金光,可那阴狠的女子显然意不在此。
白液顺着趋势直接粘附在金光上,只听得呲啦一声,如热油泼洒在碳堆上。烟雾升腾下,王正清手中剑一转,剑尖直刺向那顺着金光空挡伸进来的手掌上。
电光火石间,噗的一声,王正清的剑刺穿的手掌,直又抵在那女子的前胸。
甚至没抬眼去望那面容姣好的女子一眼,王正清挥剑的同时口中轻斥了声“去!”
手上雷芒乍现,那女子便被雷霆包裹着,朝外呈水雾般爆炸开来。
也和先前一样,炸开的是一团白浊液体。
冷琉璃那对金色的眼珠死死盯着王正清的胸口,她突的将手掌握紧。
梦貘一掌挥向王正清,后者刚要躲闪,只看见眼前一抹白色的流光闪过,他心中大叫不好。
而那白光赫然便是一滴白色流火,是先前女子伸进来的剑上洒下的不起眼的一滴,而此刻,那火焰如同一根针,正直刺入王正清的胸口。
巨掌狠命砸下,王正清在那之前已经被白火做的针刺入胸口,此刻全身僵直在原地,任由那一掌拍下。
而不远处,闻讯赶来的那些神皇派道士,纷纷加入战场策应掌教的撤退。
对此,冷琉璃连扫都不愿意去扫一下那边的几个道士,只让两个分身朝那边移了过去。
而她望着巨兽脚下的大坑,那里王正清的气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一代天骄,最终也不过如此吗?
冷琉璃手掌抬起,而就在这时,突的面前梦貘甩了甩脑袋,而后那双血红的眼眸一瞬间消散,重新化作清明。
冷琉璃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比她预计的要快太多了。
梦貘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本身就不甚依赖肉体的他,短短环视了一圈便大致了解了情况。
但听得一声嘶吼。
那是一种来自蛮荒的声音,在苍茫大地上,日月与山河一体,天地尚未分明。那是最遥远的一声呼和。
随着梦貘的嘶吼,周遭一切都彻底暗淡了下来。
冷琉璃抬起头颅,她眼眸中的金光成了这抹黑色世界里唯一的光,但此刻,哪怕是她也觉得颇为棘手。
天昏地暗下,并非是什么恐怖的天地崩塌,日月倾倒,而是那一声声闷响如婴儿的呼吸。
她望向天空中那影影绰绰的两抹虚幻的圆影,突然,世界猛地一亮。
冷琉璃只觉得周身冷汗直冒。
她看清,天上那两个虚影是什么了。
那是两只比日月还要大的多的眼睛,一只血红腥黄,一只苍白幽兰。但两只眼睛毫无例外正死死盯着她看。
王正清吐着血,他浑身上下的骨骼全被梦貘这一脚踩断,所幸他先前已于周身布下金光,如今内脏受损短时间内需要调理。
虽说道法神通上,当今天下已算得上数一数二,但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只一个疏忽,恐怕性命就堪忧了。
好在他留了后手,关键时刻唤醒了梦貘,这才扭转了局势,只不过,梦貘终究只是梦境中的神兽,一旦让她脱离了梦境,恐怕处境依旧不算乐观。
梦境中,冷琉璃被无数恶念邪祟侵入着神魂,几经兜转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贱人!”漆黑的雨幕下,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一巴掌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
望着那满身酒气,一脸丑陋皱斑的凶恶汉子,冷琉璃下意识的就要挥腿去踢他。可随着身子转动,那男人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往上一拎,随着身子陡然一轻。
冷琉璃直往那后方倒去,她满脸痛苦的叫道“不!”
瓢泼大雨下的昏暗柴房里,火光闪动中,男人咒骂着扯着女人的头发,随着他手上青筋暴起,而后竟然扯下一撮灰黑色的长发来。
上半身的衣服早被撕扯的宛如破布,而青筋暴起下,俯身面朝地面的她,眼眶欲裂,她颤抖着的脖子上红色的抓痕渗出一点点的细小血珠,而她想要扭过头去,可随之而来的粗糙大手,将她的脑袋死死摁在地上。
红热的脸隔在灰尘扑扑的地面上,冷琉璃狠咬着牙齿,她嘴唇干裂流出来的口水混杂着血流淌在面前汇成一摊血污。
身后男人嘴里骂着脏话。
此等的不甘和愤恨,让这位一辈子倍受欺凌的女人第一次真正拿起来刀。
几乎就在男人转身,混不在意的提起裤子的时候,女子颤巍巍的手,直将刀对准他的裆下狠狠挥去。
天空似乎一直都笼罩在灰雾下,从不见它泛白,死气沉沉的,一直都是。
被围困在笼子里,周遭数不清的蚊虫叮咬着她的皮囊,虽然她早已浑不在意了。
窗外的飞鸟,成双成对,自由自在。
冷琉璃眼神依旧是阴郁着,她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时间似乎根本不重要,每天睁眼就是污浊,就是痛苦。闭上眼睛,只不过是一遍遍重复之前人生里,被殴打,被欺凌,被辱骂,被践踏的软弱场景。
她觉得这一生都极为无趣,正如此刻,被关在死牢里,终日泡在恶臭的泥潭里,腐烂的皮肤被各种蚊虫叮咬,生不如死。
也许,那一刀来的太迟了。
她早就该结束这样的一生,早就该让这个世界变得安静。
世界开始崩塌,冷琉璃目色苍凉的望着天空,似乎是在嘲笑,在讥讽。
而世界在风云变幻中,并没有给她任何的答复,一如以往。
最终,她望向那人群之外的女子,也正是这一眼,让她那颗不再安于死寂的心,真正的开始了跳动。
“琉璃,你不论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所以,你先放下手中的玉壶行吗?”女子苦苦哀求着。
无数道剑光直指向她,唯有那女子双手摊开,就这样毫不设防的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不,我没有退路了,师师你别逼我!”冷琉璃如此说着,手中玉壶被她抱得更紧了。
被称呼为师师的女子见她情绪又要失控,连忙停下,她脸上堆起一种善意的微笑,她哀求道“别这样琉璃,师尊已经答应你了,肯定会出手救夜清。你现在放下玉壶,咱们好好去师尊面前受罚,我会陪你一起的,好嘛?”
女子的循循循善诱并没有让冷琉璃冷静下来,随着那一句“对不起,我知道你和夜清都在骗我。”
随即,猛地将那玉壶上的封印揭开,随即一团白色的液体顺着壶口直涌入她的口中。
“琉璃!”女子瞪大了双眼。
旁边有人喊道“一师,快躲开!”
数以万计的雷霆从四面八方纷沓而来,雷光中,名为唐一师的女子,冲上前去,抱住了冷琉璃,而后者只是冷眼瞧着这一切,没有丝毫的动容。
光芒终究会消散开来,而本身已经被无数道铁索栓的死死的冷琉璃从梦境中出来。
望着身旁无数道阵法,而在他面前,站着的几位一字辈老道士,这位黑莲中向来以冷血出名的残月坛主,却是笑着打了声招呼,她望向几位面对自己的长老轻声道“朱师兄,李师兄还有霍师弟,近来可好啊?”
一向脾气甚好的朱长老此刻面色肃穆,而一旁负责门派修撰事物的霍一齐则怒目而视,恨不得用各类刑法加施其身,而神皇派戒律长老李一灵目色阴冷的望向冷琉璃的方向,他嘴角抽动,面容本就凶狠,此刻更是宛如阎罗,只听他冷笑道“好,好的狠!”
冷琉璃闻言笑的更欢,只是她目光移向一旁,看见那被人抬着的王正清,眸中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她轻蹙眉嘴里惋惜了句“倒是可惜了。”
李一灵冷哼一声,随着他手一动,加施在冷琉璃身上的禁术突然收紧,而随着咔咔的骨骼收束声,令听着无不胆寒,而冷琉璃依旧笑魇如花,她含笑道“怎么舍不得弄疼奴家吗?”随之便是肆意的狂笑。
树林里,回荡着这位疯了一般,魔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