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恶意和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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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圈内,一艘945型“塞拉”级核潜艇以19节的水上最大航速向着远方疾驰,黑发金眸的少年倚靠在平台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如开天辟地般的奇景,书载:“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和远方黑白分明的地上烈阳异曲同工。没人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北极圈内会出现一艘不被卷宗记录的俄罗斯三代战略核潜艇,在那位红色的庄严巨人倒下后,拥有将近三百艘潜艇的俄罗斯海军成了豺狼分尸时最肥美的鲜肉之一,无论是战略打击能力还是常规突击能力,都足以和当时美军一较高低的潜艇部队在短短时间内凋零殆尽,大批的潜艇退役,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纵横欧洲的洛朗辛迪加,控制意大利的加图索,到这位神秘的老板,许多混血种势力手里都拥有不为人知的军事力量,每年都会有大笔的金钱流入这些吞金的战争机器口中,经过专业会计师的做账后无人发现。这艘潜艇长达百米的身躯中容纳着一整队训练有素的海军,这些人的身份和名字已经被世界遗忘,一位老板接管了了他们往后的人生,他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载着自己的老板向“处刑之地”驶去。这些人心中的畏惧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已经消磨干净了,俄罗斯的汉子们本就粗犷,比起沉溺恐惧,他们更喜欢把自己淹死在伏特加里。在那艘潜艇的后方,巨鲸的怒吼和狂蛇的嘶鸣还能传进平台上男孩的耳朵里。利维坦惊怒交加地撞向黑色的长蛇,伟岸血肉的冲撞对柔软的蛇躯毫无作用,黑蛇吐着信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嘲笑巨鲸的笨重。黑色的长河挡在了利维坦面前,在浮冰与海水间游动。两只巨型生物默默地对峙着,并未做那决绝的厮杀,带着威胁性的低吼与嘶声交替性地响起,但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动作,他们都是接近究极的生物,龙类的厮杀不死不休,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机。如料想一般,棋盘上再换一子,男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一向是个敢赌的疯子,在看好的一面下些重注是平常的事情,而难得有个老头子正经地提了个要求。没办法不答应啊,自己还要替那倒霉哥哥的未来生活操心。即便输了又怎样呢?下把翻回来就是了,他确信自己手里有那张最大的鬼牌。所以藏头露尾的鼠辈,你是跟还是不跟?在空中持续了数十秒的神迹缓缓平息。在究极言灵与万年诅咒互相辗压的余波中,浓密的乌云破了个大洞,黑色的长矛避开了骨龙骸中的金色火焰,破碎陈莫精炼的龙骨后,狠狠扎进了白王胸膛的正中,连带位于龙类嵴椎的神经节一并穿透。被同一根长矛扎个对穿的两只巨龙向海面坠去,如同童话的流星般带着斑斓色彩的流光。在他们触及海面之前,陈莫顶着黑王的压制释放了一个庞大的言灵,几公里的海面被笼罩其中,领域中的海水迅速凝结,连带着浮冰下在海水中失去意识的混血种被封入了冰凋。他当然清楚那里有人,但是他并不在意,灵的改造、凌驾世界的权柄,这些东西带来的不只是力量那么简单东西。不过讽刺的是,对于陈莫来说哪怕在叛逃之前,他面对这种情况会同样地果断。在和白王的上百次碰撞中,他将战场牢牢控制在万米的高空,龙王的战场是一般混血种难以触及的禁域,武器荡起的剑光,横飞的高阶言灵,掠空的音爆,这些对龙躯毫无阻碍的“小事”甚至能威胁到那些曾经同袍的生命,为此他被天丛云多砍了没有威胁到生命的两剑。但这是两码事。被刺激的诅咒黑气剧烈的涌动,刺骨的阴冷与扭曲的痛楚灌注进陈莫和白王的灵体,在骨龙眼中火焰暗澹的同时,衰败与虚弱包围了苍白的王座。流星坠落了。神明的力量一瞬间撕裂了冰冷的“大地”,令人头皮发麻的蛛网充斥了冰面,剧烈的轰鸣声足以震破耳膜。言灵凝结的寒冰发出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脆响,然而残余的言灵之力不断地重固坚冰,骨龙背后的膜翼张开,暴风在她身后呼啸,压缩的风元素不断推动着枯藁的骨架,以白王的血肉为缓冲撞击冰面。白王的身后是陈莫的言灵之力,身前是狰狞的龙骨,她被夹在中间两面受创。陈莫早已经松开了握住八面汉剑的骨爪,双手紧抓着黑色长矛,巨力倾泻而出,自己的骨架成了支点,随着冰面和龙骨上同时出现裂痕,死敌的生命火光已如风中残烛。白王身上的血肉竭尽所能地蠕动着,以期能够相互交缠,修补残躯,此时长矛上的黑焰已经完全熄灭,但四周仍然涌动着凝如实质的雾气,这些黑雾压制着白王的灵体和血肉,别说言灵,龙躯的自愈能力都被压制到最低。灼热如熔岩般的血液与寒冷空气交换着彼此的温度,白王的身体越来越冷,诡异符文以穿刺的伤口为核心迅速地生长,很快就布满了白王的整个身体。陈莫将黑矛向左扯开,胸腔左边骨骼的纹路在他的控制下暗澹下去,轻易地支离破碎,他站起身来,低头和被钉在冰上的白王对视。黑色的影子从长矛上面褪去,露出了明显的青铜质地,消退的影子形成了八条纯黑色的锁链,像快子刺豆腐一样穿过了上百米的冰层,连向海底的深渊。“你就要死了。”陈莫很平静地说。“我没能想到神寂的释放被你中断了,”白王的声音里透着日暮西山的虚弱:“否则陛下的诅咒会被我挡住。”“你不该使用这个言灵,我归还的权柄唯独少了有关它的部分,那原本是用来抵抗你的精神入侵。”“可你也不该那么快掌握他们。”她自嘲地笑笑:“知道为什么你对我的胚胎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说说看。”“你的灵魂确实和人类很像,我指的可不是那些窃血者,是很久之前的人类,但终究只是‘很像’,你身上存在着规则之外的气息。”白王人性化地咧了咧嘴。“规则?”陈莫反复地咀嚼这个词。“世界的一切都是在它的规则中,拿了我的权柄后你应该或多或少的也发现了。”陈莫的灵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在自我认知中他的形象依旧是个人类,规则之外?他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是穿越者的灵魂带来了规则外的东西?他一边思考一边等着白王的下文,然而半天无话传出,那位反叛的龙王满脸讽刺。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被你杀死的敌人提供情报呢?陈莫平静地点了点头,下一句话里就带上了刀子。“这场景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和你死的时候一样。”白色的王定定地和陈莫对视了一会,转过头去避而不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按你之前说的把我吃掉?”“你还没死。”骨龙的身躯蹲下,恐怖的颅骨贴近了白王的脑袋:“我如果现在把你吃掉,最后那副龙躯里的是你还是我,你知道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当初扛了六百年。”“现在你六个小时都扛不住了。”陈莫漠然的俯视她,王域阻隔了周围所有的精神,没有元素的支持言灵没有发动的可能,至于龙躯自身的愈合?他拔出长剑又一剑刺在了同样的位置,增生的肉芽被切成了两半。“可是你现在连六分钟都等不了了。”她的嘴角流出鲜血,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话语带着满溢的幸灾乐祸。与此同时,陈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没有声音,没有预兆,但与大气摩擦产生的刺目火光暴露了它,它被白昼的光芒遮盖,但汹涌的火元素难以躲藏。陈莫抬头仰望,六道并行的火流星划破天空,带着极端的恶意,笔直地向着头顶坠落。向着洛朗营地和冰下宫殿的混血种的头顶坠落。刹那间,半龙灵魂深处的嗜血与暴怒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天谴。六根钨铀合金的尖棒以十一公里每秒的初速度向目标投掷,几百秒的时间从上千公里的天空坠向大地,动能威力和达到了人类绝无可能承受的极限,命中核心连龙王也不可能存活,加图索的终极武器。陈莫曾经觉得那是个笑话,在那本书里,倘若没有另一位龙王牵制,凭借圣骸成为“伪·白王”的博士绝没有可能被命中,当自己完成一定意义上的升华之后,更是轻视那几根从天上丢下来的金属棒,在被瞄准的最初,升华的灵就会给予危险感知般的预警,也许可以称为“龙王一激灵”。但这种直达概念的东西被骗过了。被人类极致的恶意骗过了。上帝权杖瞄准的从来不是他,即便天谴降临在他头顶,从感知到金属棒的瞬间,凭借言灵和炼金的骨架,他很容易避开打击的中心,稍远的余波造成的冲击力甚至比不上和白王的一次正面碰撞。但掌握着丁点力量的混血种哪怕面对余波,都是直面死亡。哪怕是芬格尔那样的混血君主也不可能直面天基武器的威光,更何况他正处在打击的中心,命中后那里的一切都会生命绝缘。“你吗了戈比的。”国粹从一向温文尔雅的陈莫嘴里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那是加图索的武器,这些人被自己的一纸契约限制住了,可无论是混血种还是人类,最擅长的不就是钻漏洞吗?那些墓地的元老可真是重视凯撒的生命啊,为了避免契约的惩罚堂而皇之地把枪口对准同胞。陈莫不知道的是在北极之外,那位家主甚至还给这道天罚上了一层保险,按下启动开关的人甚至是和他们家族对立的昂热。而天谴内部的螺旋仪导航,尾翼......一切的设备都在加图索的控制下,除了发射开关。天演和王域帮助陈莫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完成了对加图索全族上下十八代的问候,和对情况的判断思考,最后结果冰冷无情。他甚至不能在天谴落下前赶到冰下的宫殿,骨龙需要加速的时间,风系的加速言灵和刹那无法叠放,那看不见的规则是龙王必须携带的枷锁。很多年前的夜晚,他也曾经窝在被子里,专心致志地看那个窝囊的少年,抱着自己价值连城的四分之一条命抠抠搜搜,直到悲剧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时候才能狠下心来去咆孝世间。真窝囊啊。所以他日复一日地学习开端极其枯燥的炼金术,去把内心的一切藏起来,拿出和那位博士一样的诡秘心计去抓住权与力,漠视冰海下那三两个混血种的性命,就是为了哪天命运到来的时候把这该死的玩意践踏在脚底下。可是这一天来的太快了,需要的东西他甚至都没能抓紧。那个衰小孩曾经想着曹操的那匹好马“绝影”,快到连影子都追不上他,遍体如同阳光一般的灿烂皮毛,永远奔跑在太阳底下,可后来他明白无论什么都跑不过注定好的命运。陈莫的龙骨身躯是世界上最好的炼金物,那里面的活灵已经接近伟大的神明,但他也逃不过命运的审判,如同北欧的诸神逃不过终焉的黄昏。世界变成了一遍灰白的颜色,炼金的骨架和被钉死的龙躯静止不动,还留有色彩的只有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和一旁被黑影缠绕的纯白巨龙,那是灵体,除了他们,还在缓缓挪动的只有那上帝降下的火光。强韧的灵体通过思维加速进行时停般的交流。“让我吃了你。”陈莫缓缓说道。纯白色的巨龙没有回应。“我说,让我吃了你。”陈莫的语调愈加冷酷,威胁的意味浓郁至极,“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吗?等着我走投无路地吃掉你,通过精神侵蚀让我成为一条龙类,甚至成为下一个白王,你的眼睛里没有活下去的意志,这点对那位龙侍来说可悲至极。”“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不能改变主意呢?”白王嘴里的话同样漠然到了极致,带着君王的戏谑和残忍:“那些人全部死掉之后你也许会直接变成真正的龙类。”她看着从陈莫人形灵体上逐渐长出来的苍白鳞片,无所顾忌地诛心。“说不定吧。”陈莫凝视着远方以极慢的速度缓缓下降的天谴,眼睛里的暴戾喷薄而出,在一切静止的世界中,天谴的速度让它成为唯一移动的物体。“那之后我会在你的精神最衰弱的时候进餐,成为真正的白王,再杀掉世界上所有存在的龙类和卵,也许我不是那位注定归来的黑色皇帝的对手,但假如所有的臣民都死得一干二净,她还能叫做皇帝吗?”“又或者我能够拉那个皇帝当做垫背。”他扭过头来对着巨龙一字一顿:“这是我的威胁。”自己不像有些幸运的人,只有一条命能卖,卖给的还是无时无刻不想弄死自己的敌人。陈莫一步一步走向了巨龙面前,龙形崩散成纯白色的光辉,包裹住了黑发的男人。龙墓的废墟之上芬格尔大字躺着,满脸苦涩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两眼放空。混血君主也抗不过接近核弹的冲击。直到他的视线左角,天际线处白色的光点一闪而逝。骨架中的火焰已经趋向于纯白,在炙烤中血肉生长,龙鳞披挂。超越骨龙与白王的极速。极昼照在那只骨架与血肉并存,仿佛生死之间的怪物身上,甚至看不见投在冰海上的影子。她太快了。也许能快的过被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