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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收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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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的有几个问题……第一个是,世界上有没有百分之百会灵验的预言?”

陆沉吟片刻,想起预言里令自己最提心吊胆的“死亡”二字,首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本来他对于”预言是否会应验”是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的,毕竟之前自己的能力就是通过梦境穿梭于不同的宇宙,因此也知道未来以平行宇宙表现的不确定性。

“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怎么认为呢?”

穿着黑袍的「死神」幽鬼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因为干瘦,黑色的袍子像是挂在某种支架上,隐隐看得见肩骨方形的痕迹。

十三看了看这位前辈,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对方躯干上缝线的地方看了看,转过脸吐了吐舌头,心想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看,这位都有点恐怖啊。

“虽然概率叠加起来比较微末……但有这个可能性。比如每个未来事件的发展如果抽象画成文氏图(Venn diagram)的话,可以概括很多有类似事件发生的平行宇宙,而这些概率云交集的地方就是所谓的「必然的未来」。”

“没错。所以‘百分之百会灵验的预言’是存在的。”

幽鬼点点头。

“那……有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吗?”

陆还抱着点侥幸心理,心想自己这刚才脱单,和女神有点实质性进展,预言第二句的前半部分“爱情”的部分已经应验了,要马上就谁“死亡”了总归不是好事。

“有啊,你自己之前不就有类似的能力。”

幽鬼听他说了预言的内容,心里大概就有了主意,只是她逗小孩子玩儿,故意话只说了一半。

她观察着自己这个门徒,阳光下少年清秀的五官,和那双细长的,狐意十足的眼睛总让她想起某个恣意妄为的女人。

那女人也是有这双眼意深深的狐狸眼,秋波暗送,顾盼生辉,勾得黎家那个风流浪子魂儿都没了,能为了她安定几年。

斯人的音容笑貌早该淡去,隔着十年的岁月,却又似是故人来。

故人的独子似乎有过一个很坎坷的童年。

初见的时候她就思忖着,这孩子明明还在应该向父母撒娇的年龄,就已经有着和年龄不符合的成熟感——

当初劝他的母亲别跟着黎家那个狗东西完全劝不住,她总觉得有些亏欠那个故人,也希望至少能看着这个孩子越过越好。

在陆看来,数月前自己和十九的相遇包括十九给了他投名状都像是巧合,也是他转运的开始。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之前估摸着十九是个糊涂蛋子,故意请梧桐那老家伙给了十九两个投名状,而不是一个投名状,一个任务卡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女人。

眷顾他的,从来都不是圣主,也不是轻浮的幸运女神,而是另外一种神明。

看着眼前少年老成的家伙颇受打击,终于露出有些沮丧的神情,恶趣味得到了满足,死神还是慢吞吞地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事在人为不是吗?现在的条件是‘预言必须实现’。预言只是说了需要‘爱情’,‘死亡’两个元素不是吗?”

幽鬼看着少年闻言一扫愁容的样子,心想,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应该有的笑容吧。

虽然本有些质疑那个女人当时决定让这孩子在平民区长大的意图,但眼看着其他黎家的子弟那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她渐渐有些理解她的教育方式了。

野生野长,适者生存……

缺失的父母像是一张白纸,其实比很多产生负面影响的父母好,反而是种无为而治。

她记得故人遗书里写: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没听你的劝执意还是跟着黎牧私奔了,但希望你可以既往不咎……如果遇到我的孩子,念及旧情,希望你可以照顾照顾他。我不愿他活得像其他子弟那样拘束,或者像我这样浪迹天涯,只愿儿能,遂心如意,自由如风。”

遂心如意,自由如风。

这确实像是那个任性的女人说出的话。

且还不说十年消不消得了气,得知故人死讯的瞬间,幽鬼就早已原谅她了,满心只想着如何寻到她那个流浪在战区的儿子。

看着认识以来,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真心的,舒心的笑容,幽鬼心想,或许遂心如意做到还相对容易些吧——

「死神」的干儿子,阎王要真来收命的时候,生死簿都能给他改了,之前他在地下格斗场的时候她就给他改过好几次。

如今黎家老头子知道了他的存在,以他父亲的身份和母亲隐藏的身份,即使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给他摘。

只是啊……

敢问多少人,在世间诸多的桎梏之下,能自由如风?

陆注意到死神盯着自己看,那双平日里幽蓝色的眼睛,像是冰湖表面出现了什么裂缝似的,某种温柔的情绪像是冲破河堤的春潮,扑面而来——

他本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基因药剂和健身变帅了,不仅女神都对自己投怀送抱,而且特别招老阿姨喜欢,但细想之下觉得有不太对。

那种眼神,和艾丝蒂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

反而像是记忆深处面目已经模糊的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春风一样,温暖又湿润,吹得万物生长。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种情感,毕竟缺失太久了——但被她这么看着,既有点别扭的不舒服,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又心头有点暖暖的,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L和山荷叶都靠在自己身上睡觉的感觉。

“……只要‘死亡’应验的话就行了吗?”陆喃喃道,“那如果我创造死亡,也是可以的?”

幽鬼点点头,心道,这小子有点死心眼儿,还得自己一点他才想得到……估计是从他爹那里遗传到的轴劲儿。

死神的门下,难道还不知道人除了可以被迫接受死亡,还能给别人带去死亡的吗?

既然只是‘死亡’的结果是必然的,那可太简单了。

陆边露出L嘴里那种“有点瘆人”的微笑,边按了按手指的关节,任由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想杀的人不止一个,那就按照顺序来吧。

跟踪狂“佐川一政”。

卡洛斯。

卡洛斯背后的黎家“嫡系长孙”。

还有……挑起害死自己母亲的战争的那群该死的海盗。

幽鬼看着少年的眼睛逐渐转暗,暗暗心惊。

可能陆自己天天看着自己的「场」,并没注意到每天细微的变化,就像是青少年在冲个子的时候不会注意到自己雨后春笋似的突然增高的身高一样。只是在幽鬼这个观察者看来,少年的「场」从初见时只比普通人稍微稳定一点的,薄如蝉翼的一层已经加厚到了接近十多厘米的厚度。

资质普通的人要修炼到对「场」的控制到这个厚度,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可眼前故人之子不过几个月就练成了,不得不让她也有些叹为观止。

而且这还不是最令她感到惊讶的……

陆身上缠绕的「场」的性质,随着他的眼神杀气涌上来,也从原本的金色,变成了接近黑色的深紫色,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这种性质才是最让她感到惊讶的。

正常人的「场」性质通常也是只有单一的一种——这奇异的场景,是「死神」也未曾见过的。

在陆正略感兴奋地在列着复仇列表的同时,离太阳城最近的空间站里,一场决定“谁去打白工”的划拳,终于划出了结果。

“……你绝对作弊了。”

作为裁判的玛门指着赫麦尔的手。

最后这场落在赫麦尔和L之间——赫麦尔出的是“剪刀”,而L出的是“布”。

“没有啊。”赫麦尔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拿起桌上的牌。

玛门“切”了一声,心知这位要作弊的话可简单了,不屑揭穿他的把戏。

“你次次都赢,又没有预测的能力,这不扯蛋吗?输不起就别来。”

赫麦尔毕竟是当代最强的奇美拉战士之一,体术自然是比别人强好几个量级。所谓兵贵神速,要靠速度快作弊,只需等到对方出了手势,快过对方的视觉神经捕捉到信息的速度(通常人类的视觉暂留是0.8秒,而L之流的视觉暂留在0.2-0.6秒之间)改变手势就行。

“测试测试新的性能也挺好。我无所谓的。”

L大大咧咧挥挥手,心想虽然这家伙不靠谱,但毕竟比自己高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气出皱纹来是自己这个美女吃亏。

尽管早就不再需要氧气运作,她还是习惯性地深吸口气。

背部几乎是液态的黑色金属像是活物似的缓缓流动起来,顺着她的脊背和手臂攀爬而上,严密地把她还是人体的头部包裹起来。

她纤细又紧实的四肢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敏捷又敏捷的大猫,附在骨骼上的强健的人造肌肉被石油似的黑色护甲吞噬,保护起来。

L的合金护甲并不是常见的新十字军内部配的外骨骼,是本身和义体一体的。

护甲的形态与其说是以支撑和减震等基础机能和保护为主的外骨骼,更像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女战神——

神甲【夜魔】。

周身哑光的黑,甚至隐隐辐射出黑色的光芒,像是黑洞最深处湮灭一切的虚无的终结,也像是神秘的无法被观测的暗物质,光是看着就能引发人内心深处无限的对黑暗和虚无的恐惧,隐隐透出刀尖架在脖子上那样致命的威胁感。

黑色的胸甲胸口用金线绘着的裸身的羊头六翼魔女图案,和她的形象几乎完全吻合。

护甲上镶三条金色的流线型花纹,勾勒出她流线型的,颀长的,最适合狩猎的身材。

这种护甲不需要人造重力系统,也不含有正常人类的宇航服里的供氧设备,完全可以保护她的人类头颅和义体照常在充满外太空射线的真空里运作。

黑色的石油似的金属在她的脸部停留得久一些,绕开她那双野狼似的眼睛,勾勒出个黑色的鹅蛋脸的夜魔美人面具,顶部两根黑金色羊角。

随着她背后展开巨大的机械翅膀,滚挟着黑色纹路的绿色荧光从她周身蔓延开来。

赫麦尔眯着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少有的,真诚的欣赏。

L打开飞船顶的独立飞行舱,随着飞行舱弹射出去,房间里一度被她黑绿色的光芒照亮的空间再次安静和黯淡下来。

操作台右上方,一个同步播放着地球时事的屏幕里,正在播报一条新闻。

“下面报道一则新闻……

“太阳城c辖区总督卡洛斯·劳顿,被曝光出轨丑闻。

“这位以顾家形象出现在选民面前的政坛新星,曾经以高达54%的民众支持率获得c辖区总督的选举。……

“据知情人士爆料,这位【两面政客】不仅出轨,而且还收到多个财团的贿赂,以任后推行对行业垄断和不公平竞争的政策为交换条件承诺……”

赫迈尔回到牌桌上,给义人少女下了指令去煮点咖啡,颇有兴趣地边继续听着新闻里的播报,边啧啧地叹气。

穿着套装的新闻主播在电视台继续念着稿件,背景是卡洛斯·劳顿的竞选照,笑得阳光灿烂。与照片上笑得自信又亲切的卡洛斯之对比明显的,就是镜头右侧,被媒体的长枪短炮和收音设备围着的黑脸政客。

卡洛斯·劳顿昂贵的定制西装被乱蜂似的媒体拽得乱七八糟,领带也歪着,口袋里装饰用的丝巾也不知落到了哪里。

他的头发被发胶牢牢固定住,但拥挤之下头顶的假发片还是掉落了下来,露出青色的头皮,滑稽的样子颇有点像和传说里的河童。

政客微笑的面具终于破碎了——

明明时值深秋,并不是让人汗流浃背的时节,他脸上的粉底没有助理帮他补也随着涔涔的汗水花了融了,肉色的汗水顺着他的脸滴落下来。

他打过肉毒杆菌的额头并不习惯除了招牌微笑外其他的表情,也没有专业竞选团队给他打光,此时在镜头前被放大了,看起来颇为油腻。

“哈哈哈……你看这家伙现在这样子像不像是落水的狗?”

玛门指着实况镜头里狼狈的政客狂笑起来。

“选民们,请相信我!”

平日里说话自信又稳健的卡洛斯·劳顿对着镜头喊。

尽管他尝试着做出真诚又自信的神情,可不断滴落的汗水,和频繁揉眉心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强烈的不安。

“你们地球上这种人不是一般都有人会职业帮这群政客们擦屁股吗?这种黑料什么的据说都会处理干净。”

格雷往桌上放了张牌,漫不经心地道。他在地球呆了多年,自认为是个“地球通”,时不时会卖弄卖弄自己的这些见识。

赫麦尔本来压抑着烟瘾的,等L走了才深吸口烟,让烟叶里的尼古丁充分地进入每一个肺泡。这有控制地吐出来,整张脸几乎都笼罩在那种乳白色的云雾里。

“有啊……如果你对于他们还有价值的话。”

有没有人帮着买断这些黑料,取决于你对对方的价值有多大,值不值得这样的兴师动众。

被抓住的壁虎,有时候为了逃命,会选择断掉尾巴。

对于卡洛斯·劳顿来说,很不巧,而且很可悲的是,他曾经自己以为自己是壁虎的躯干,但现在看来实际上是壁虎的尾巴。

几个被新闻点名的财团,闻讯纷纷此时和他撇清关系,还在新闻直播的时候就已经有财团的发言人出来表态了。

卡洛斯的竞选团队似乎也在和实时和他沟通一些消息,眼见着就在镜头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政客眼里最后的那点希望也渐渐熄灭。这样的爆料来势汹汹,几乎等同于对他的公开处刑。

原本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卡洛斯听到竞选团队最后的那条消息竟然瞬间生出些老态,似乎那些用金钱买下的时间,终于还是在这样的打击下,被真实年龄追了上来。

赫麦尔看着镜头前男人的惨状,把烟头在桌子上摁灭。

这小子……

不得不说,下手还真挺狠的———

还真有自己原先年轻时的风采。

对于之前参与到陷害他的过程中的人,陆目前几乎是一个都没放过。

治安所那个被策反的家伙,不仅被他当众打了一拳,无处申冤,还从此脸部需要带着呼吸器和面具度日。

这一拳打得相当“妙”。

有的报复方式,打完就图个自己泄气,被打的挨了一拳也只是些皮肉之苦,不至于有太多长期影响。

可这个小子偏偏一拳打人脸上。

顶着那样的脸,估计也不会有哪个女人看得上了,未来漫长的,孤独的岁月,对于一个独自漂泊在太阳城的少年来说,几乎是最残忍的惩罚——

而且这还不够,看他上次跟自己买的资料,日后这个叫“岩”的小子,估计仕途也得完全断了。

真真的,杀人诛心。

虽然杀人犯法,尤其是公众人物,不能轻易动手的……但诛心合法———

不仅合法,而且对于对方的影响远比彻底抹出来得持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如果未来要带兵的话,对下属怀柔没怎么,要是优柔寡断,对叛徒和敌人都黏糊糊的就显得没什么决断力了。此番静观之下,赫麦尔对这个不愿意被放进篮子里的鸡蛋不但没有什么怨气,反而有点欣赏。

他相信不仅他,包括其他很多在暗处观察着的眼睛,都将这少年的处事方式看在眼底。

看着这新闻,赫麦尔想起不久前,最近这个某圈子里的话题人物,“黎家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来拉维侦探社授勋的时候,“顺便”从自己手里买到了卡洛斯·劳顿的黑料。

在那之后不久,听媒体行业的朋友说,某天早上突然看见门口摆了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就装着不少用剪报拼出来的卡洛斯·劳顿的黑料——

后来调取监控的时候发现,距离新闻社开门前只有几分钟的凌晨时分,有个带着金面具和兜帽的高大人影似乎出现在报社门口,放下这个信封就走。

这个少年像是在编织着一张庞大的网,时刻准备着,就在他的敌人们松懈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