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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府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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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全山买的馄饨,程叙言压着自己吃了几个,实在没胃口就放下了。

他对易全山道“叔你也回客栈休息吧。”

“那怎么行。”在易全山心里程叙言也只是个半大小子,他一个成人哪能不管。

两人对视,易全山目光坚定,程叙言叹息一声就没说什么了。

夜渐深了,程叙言和易全山轮流守夜,直到天将明床上的男子才抖动着眼皮,缓缓睁开眼。

“爹。”程叙言第一时间发现,他轻声问“哪里痛”

程偃轻轻摇了摇头,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柔软而宽和,程叙言一下子顿住。

“爹,您”

程偃眨了一下眼。

那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叫程叙言眼眶泛红。

早上时候,大夫再度给程偃把脉,他迟疑的时候对上程偃的视线。

“我没事的,大夫。”

大夫不语,程偃这话半真半假,他的躯干并无病症,因为真正要命的病症在他脑子里。

大夫最后给开了一副安神的药,程叙言他们在外面用过早饭才回客栈。

其他人听到消息过来问候,没想到之前还懵懂的男子居然谈吐文雅。程叙言简单解释几句,末了又道他爹刚醒,需要静养。

其他人晕晕乎乎离开,屋内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和易全山。

“你对此次府试可有信心”

程叙言没想到他爹这么快问起他的事,他点点头“我必定榜上有名。”

“不是。”程偃纠正他“你要做府案首。”

易全山大睁着眼望过来,这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

虽然他知道叙言念书厉害,可是府试是周围几个县的读书人一起考。难度比县试大多了。

程偃看着儿子,眉眼仍然是温和模样“做府案首,有信心吗”

程叙言垂下眼,“儿尽力。”

程偃笑了一下,开始跟程叙言讨论一些常见辩题。

易全山本来就累,这会儿听着父子俩文绉绉对话,很快就睡过去了。

转眼到了府试日子,程叙言和裴让早早去排队,比起县试,府试的检查就严多了,不但检查书箱,文书和考牌,还要仔仔细细搜身。

程叙言进去后迅速找到自己的考棚,他一边清理一边回忆这几日与程偃的探讨内容。

天慢慢亮了,所有的考生安静等待着知府的到来,与县试相差无几的流程,衙役发放考卷。

比起县试,府试少考一天,依次是帖经,墨义,经义。

府试的出题类型就注定难度不深,但程叙言没想到第三天的经义题,其中两道居然是他跟他爹讨论过的。

这押题的命中率也太高了。

程叙言挥笔答题,只觉得这次府试顺利的不得了。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他还算精神的从考场出来。

程偃站在考场外笑望着他。

裴让借口体乏先回客栈,程叙言和他爹还有易全山在酒楼点了一桌菜。

程偃举着酒杯,“全山,这些年多谢你的照拂。”

“偃兄弟说的什么话。”易全山耳朵都红了,怪难为情。

他是个粗人不懂文人那套,端起手边的酒一口喝尽。

程偃也一口饮尽杯中酒,偏头时对上程叙言担心的目光,他温声道“就一杯。”

府试之后,一群人回家,程叙言和他爹,以及易全山回村。

再次见到神智清醒的程偃,村里人都有些稀罕,还有人问程叙言“可是刚考完府试”

程叙言笑着点点头。

村人又问“可有把握”

程叙言敛了笑,谦虚道“我尽力了。”

村里人就不再问了,若是最后结果不好,不是让叙言小子难过吗。

不过听说叙言是县案首,那也很了不起了,没看程青业还作弊呢。

父子俩回到家,简单安顿后又去看望陆氏。

是夜时分,父子俩在院里看月亮,那月亮好亮,一看明日就是个大晴日。

借着月光,程偃偏头看了一眼儿子,叙言已经长大,能够独挡一面了。

娘,叙言如我们所愿的走上科举这条路。

“你祖父当初官拜户部侍郎,前途大好。”

程叙言愣住,院子里只有程偃淡淡的声音。

说来俗套,官场上官员栽了,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党政,叛国,叛乱,贪污,不忠。

很不幸程祖父被卷入“六王叛乱”。

“你祖父彼时是户部二把手,身份本就敏感,再加上户部尚书的府上搜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连带你祖父也受牵连。”

程叙言瞳孔猛缩。

“还好你祖父的三两旧友帮着求情,又没你祖父跟六王来往的确凿证据,这才侥幸活着出天牢。只是”

程叙言直觉不好,小心询问“只是什么”

程偃伸手摸了摸程叙言的脸,眼中有莹光闪烁,他迅速低下头“我与爱妻育有一子,他幼时与你一般。”

程叙言心中一沉,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如果不是求生意愿强根本活不下来。

“他叫程叙。”程偃告诉他,“我父是冬日搅入六王叛乱一案,同年秋闱我名列前茅。那时何等意气风发,只觉得双亲俱在,爱妻爱子在侧,虽然叙儿体弱,但以程家之力总能调养好。”

但世事无常。

程祖父卷入叛乱丢官罢职,程祖父是程家的天,他出事后程家必定大乱,再忆及程偃所说的程叙幼时体弱

“你猜的对。”程偃抬头看向月亮“那时我们一家人都急着你祖父的事,一个不留意叙儿就没了。你祖父回家后听到这个消息,身心受创,不久也去了。”

程叙言一时无言,他觉得这里面有猫腻,程祖父以平民身份能官拜户部侍郎,心性必定强于常人,比起程祖父听闻孙子去世受不住打击,程叙言更倾向于程祖父在牢中被人下黑手。程叙的死不过是压倒程祖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后程偃在家守孝,直到他的旧友登门。

“我不愿意揣测旧友,但实在太凑巧。”程偃心里憋着一口郁气,他长长呼出来,“那人姓柳,单名一个悉。”

“柳悉解释说,我们两人谈及过往,我伤心欲绝至突然昏过去,他来不及拉住我,以至于我磕到头。后来我就时而醒时而糊涂。”

程偃揉了揉额头“我至今想不起当时的情况,脑中一片空白。你娘本就因为叙儿去世伤心,再见我变成这样,终究是没扛住。”

陆氏再不敢在京城待下去,一边带着儿子回渭阳县,一边寻名医。

程叙言惊的半晌说不出话,他看着程偃的后脑大夫说那里有淤血。

“当时为什么不告那个那个柳悉”在程叙言的印象中,陆氏是个手腕狠辣的妇人。程偃吃了这么大的亏,陆氏不恨吗。

程偃低低笑了,他伸手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世上哪有那么多讲理的事。”

彼时柳家势起,程家垮台程偃又被废了,其他人躲还来不及,谁敢明面上伸手拉他们。

程偃浑噩后,他身上的功名也被莫名其妙革除。若换了旁人肯定要闹,但陆氏不敢。

“不要把你奶奶想的太厉害。”程偃拉回他的注意力,笑了笑“以后你进入官场就懂了。”

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遮挡,周边万籁俱寂。

程偃起身“太晚了,我们回屋吧。”

程叙言看着递过来的手,他伸手握住,“一只手有点冷,但如果是两只手就会暖和。”

程偃眉眼微弯“小呆子。”

少年与成年人相对而立,零散的月光从程偃身后而来,照亮了程叙言的脸,照进他漆黑的眸中,映出一点光。

我就是你的希望。

你是我的孩子。

长夜不会一直笼罩大地,在这之前需要忍耐,当天光破晓,光明会重临人间。

父子俩一同回厢房,程偃躺下时还笑“你这么大了,我跟你躺在一起总让我有种跟同窗同榻而眠的错觉。”

“爹跟同窗同榻过”程叙言好奇。

程偃伸出一根手指“有过一回,当时跟人出门游玩,回来的途中下暴雨,好不容易寻得一家客栈又只剩一间房了。”

程叙言噗呲笑出声,他爹这运气也是委实不太好

程偃也笑“第二天我们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

厢房传来一阵阵笑声,次日程叙言起床看着程偃眼下的乌青,一下子没忍住又笑出声。

程偃斜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也去照镜子,嗯”

程叙言微讶,他什么也没说,高高兴兴去做饭。

也不知是何缘故,或许是在府城那次受的刺激太大,这一次程偃竟然清醒好多日。父子俩谈论文章,出门踏青。

直到易全山一脸欢喜的跑来捉住在外漫步的程叙言的手,“叙言,你中了,你是童生老爷了。”

程偃并不意外,还问道“是府案首吗”

易全山连连点头“偃兄弟你真是神机妙算。”他又对程叙言比大拇指“叙言,你太棒了。”

整个望泽村都热闹起来,跑到程偃家门口凑热闹,见程家父子来了立刻让出路。

“叙言是童生老爷了,真了不起。”

“叙言这脑瓜子怎么长的啊”

“叙言平时吃什么”

程偃进屋后数了钱给报喜的人,对方掂掂重量,又是一通好听话把程叙言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待报喜的人走后,村民们齐齐涌进程偃家,看程叙言又惊叹又羡慕,再细瞧更惊觉当年那个病殃殃的小孩儿如今大变样。

程叙言的面貌轮廓其实没怎么变,但给人感觉就是不一样,不但身板挺直,浑身气质内敛却不见懦弱,一双眼睛更是又亮又有神,好个俊俏儿郎,尤其这儿郎还有本事。

众人恍惚算着程叙言的年岁,最后不知是谁惊呼道“十四岁的童生老爷我的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