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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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最后一节课是中国法制史。
朱理理听课的思绪断在老师讲到，《唐律疏议名例》记载：“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款之用，犹昏晓阳秋相须而成者也。”集中体现了初唐法制指导思想的基本精神——
这之后的内容她没能认真听进去多少，因为何小满给她发了条消息。她今天旷课，没来教室。
——下课后来二十五号路，sac等你，汪。
……
于是下课之前的十分钟里，朱理理陷入了去还是不去的纠结命题。
人呀，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话不能说太满。
回到寝室，朱理理扔下书本，还没坐下，手机就震起来。
她看了一眼，又走去寝室外，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接听。
“爸爸。”
等了两秒，父亲的声音才传过来，“理理，下课了？”
“嗯。”
“在学校好不好？”
“挺好的。”
“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
“那就好。”父亲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会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带着独有的温柔。朱理理很珍惜听父亲说话的时候，“爸爸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都会有点忙，有时候电话可能顾不上接。你如果有事，就打给周叔叔。”周叔叔是父亲的秘书。
朱理理应声，“知道了。”
父亲不擅长嘘寒问暖，只会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生活费还够不够？”
“嗯，够的。”朱理理靠在楼梯口的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静了片刻问，“爸，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电话里沉默几许，“没有，没事。”
朱理理垂眼看着窗台上的一只蚂蚁。没事，那她就不问了。
再叮嘱了几句，父亲温声道，“理理，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学业为重。不过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打电话。”
“好。”
讲完电话，朱理理正好碰见刚回来的叶柠。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叶柠就不知道去哪了，没找见人影。
叶柠一上来就给朱理理大熊抱。
她吸了吸鼻子说，“理理，刚才江见林找我了。”
朱理理啊了声。
叶柠放开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笑着说，“我没有遗憾了，我把想说的话的话都告诉他了。”
“那他——”
“其实以前我见过他拒绝别的女生，特别无情的样子。我怕被他讨厌，都没有勇气和他告白。”叶柠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小声说，“可是他今天听我说话很认真呢。我讲了许多他也没有不耐烦，还和我说谢谢了。”
朱理理听着，垂眸道，“是吗。”
“嗯，他这么好，当朋友也好。你说是吧理理。”
“是啊。”
窗外望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傍晚的天空渐渐褪色，变得昏暗深沉。
每到周五，出校的学生就格外多。三三两两，成群结队。
朱理理在校门口买了杯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走到了二十五号路。
她吃完冰淇淋丢掉垃圾，站在酒吧对面的路口徘徊了一阵。
自我合理了几分钟，朱理理站定，拿出小镜子和唇釉精致一下自己。随后抬头挺胸，朝sac走过去。
怕什么。
她是来找何小满的，嗯。
到了酒吧门口，朱理理不自觉地轻屏呼吸。她趴在玻璃门外往里观察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走进去，先入眼的是一条不长的过道，两边的水泥墙上上面挂着几幅画，还有用喷漆画的充满童话色彩的涂鸦。
到了尽头往左，走上楼梯，二楼才是sac。
这个时间还没有营业，台阶上的灯光有点暗。一上楼，朱理理就闻到空气中带着一种浓烈昏沉的酒香味。
吧台，整墙的酒，沙发，长桌，壁灯，油画，砖墙，水泥地。
最原始且简单的装饰风格。
朱理理不禁想起来一篇文章——《陋室铭》。
不过，这种家徒四壁的颓废氛围倒是很有感觉，还不错。很有赵平澜的气质。
朱理理目光乱飘。
店里整洁干净，和她像样的不太一样。没有沉闷难闻的味道，也没有乌烟瘴气。
她扫了一眼，好像一共有七个人。两个在吧台说话，两个在打游戏，都松散地在做各自的事情。
“朱理理。”
何小满从吧台后探出脑袋叫了她一声，她过去，拉着朱理理走到一边。
那里的角落摆着两张沙发，赵平澜靠在沙发上在和江见林聊天。
何小满直接问，“赵老板，怎么安排？”
“来了？”
赵平澜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道，“交给江明枫就行。”
“她是谁呀。”
谁在说话。
朱理理侧头，才发现旁边一个性感甜妹坐在那正仰头看着她。
赵平澜说，“和你一样。”
“啊，那你们不要我啦？”甜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惊讶地问。
“谁说不要？”
打完游戏的段屿成摘下耳机，走过来坐到赵平澜身边，举起手说，“反正我要漫漫。”
原来这个就是漫漫。
“你说了又不算。”陈泽宇拿了瓶可乐，放上吸管，边喝边走到朱理理身边。
“我要公主。”他也高高举起手。
朱理理第一次觉得这个称呼美好起来。
赵平澜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
是了，她记得何小满说，他和江见林一样，在计算机一班。单用感觉来说，这个专业还挺适合他的。毕竟那种计算机大神目中无人的姿态，他拿捏的很到位。
多奇怪，都说高考之后天南海北，她怎么还和他在一个学校。
高中毕业就老死不相往来，好歹老了以后还能给彼此留一个用来感慨‘想当年’的念想。
现在看来是一点点的美好都不会有了。
朱理理心如死水。
赵平澜不知道是在写代码还是在做其他的事，他敲键盘的速度不快不慢，目光专注在电脑屏幕上，低着眼帘淡淡道，“都留下。”
朱理理腰板挺直，她有说要留下吗。
段屿成带着漫漫去吧台谈具体事宜，朱理理站在原地不动。何小满拎了瓶酒打开，坐到沙发上看戏。
江见林从头到尾都是独自冷艳，安静喝酒的状态。
冷清的灯光带给人微醺的感觉。
赵平澜敲了一阵键盘，合上电脑，抬眼。
朱理理和他对视。
她对他的目光已经免疫了。
好吧，还差一点。
移开视线，朱理理听见一声轻笑。
赵平澜看着她，声音懒散地拖着，“来不来啊？高贵的朱丽叶公主——”
“请接受我十二分的请求。”他说着张开手臂，演起话剧，冷淡的声线念着没有情绪的台词，“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江见林扬了扬唇。
何小满笑倒在沙发上。
朱理理：……
神经病。
对她念朱丽叶的台词干什么，她又不是罗密欧。
朱理理轻哼了声，踩着高贵的步子，转身走去吧台。顺着他给的台阶坦坦荡荡地下。
–
sac的正经营业时间是每晚七点到凌晨两点，不正经的营业时间，看赵老板心情。
朱理理在吧台做的事无非是结账，提供酒水饮品，和其他一些杂事。漫漫几乎每天都会去，朱理理一般是周末才去，然后在门禁之前回学校。
朱理理本来以为这的生意不怎么样，没想到开的还不错。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一片都是大学校区，随时是自由的狂欢。
一周的课结束。
寻常的周六夜晚，学校举办了迎新晚会。挺热闹，听说请了什么乐队。
不清楚。
朱理理没去看，出校去了酒吧。
除了赚钱时间她很少在sac待着。
在决定留下之前，朱理理就做好了忍让和被孤立的准备。她可以向金钱低头。
所以遇见段屿成把她堵在酒吧门口的时候，她也心平气和。
“有事吗。”
段屿成穿着件粉色短袖，脖子上挂着条银色爱心项链。他黄色的银框墨镜松松地搭在鼻梁上，眼睛越过镜片看着她。
“朱丽叶，我得警告你。”他道，“和陈泽宇保持距离，离他远点。”
朱理理不明所以。
“什么？”
“你装什么？你别忘了你以前做过的事。”
段屿成说完冷酷地转身进了酒吧。
朱理理独自在风中凌乱。
她以前做过什么——
天色暗下来，街边的路灯骤然亮起。像一道光划过朱理理的脑海，照清记忆。
想起来了。
朱理理胸口正要燃起来的火苗瞬间熄灭。
她低头找到掉在地上的树叶，上去踩了脚。
都过去的事了，提起来有什么意思。
朱理理抹去心底的那点心虚，用力推开酒吧的玻璃门，大步走进去。
上楼，朱理理才发现今晚没听见音乐声。楼上只有赵平澜他们几个在。
最左边靠墙的角落，那两张沙发是不公用的。是赵老板私有区域。
这会就何小满和江见林两个人在那。
朱理理四处看了看，走过去坐下。
“今天晚上不营业吗？”
江见林一如既往，当着一朵无声的高岭之花。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
何小满躺在对面看手机，“对啊，今晚赵老板请客。”
“请客干什么？”朱理理问。
赵平澜走过来听见她的话，平淡道，“当然是为了恭迎朱丽叶公主。”
“……”
何小满乐不可支。
朱理理站起来，“要是不营业，我就回学校了。”
何小满放下手机，侧身躺，撑着脑袋，“回学校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段屿成和陈泽宇几个也已经走过来。段屿成说，“哎，我们昨天的账不对啊，少了瓶科罗娜的酒钱。”
他打开一罐冰镇柠檬汽水，冰凉的声音沁人心脾。段屿成第一个就把火力对准朱理理，“一定是朱丽叶收错的。”
“不可能。”朱理理毫不犹豫。
她一晚的帐自己都会清点清楚，绝对没错。
朱理理看着躲在赵平澜身后的漫漫。
漫漫看眼色地小声说，“好像是我收错的。”
段屿成喝了口柠檬汽水，毫无歉意地哦了一声。
“没事。”赵平澜看了眼时间，转头对漫漫说，“记她账上。”
漫漫靠在赵老板肩上，嘟了嘟嘴。
朱理理：………
短短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漫漫已经晋升为赵老板的小女朋友了。她来这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第一天大家就都看出来了。
“走了。”赵平澜带着挂在他身上的小女友离开，扔下一句，“跟上。”
段屿成紧随其后。
高岭之花也醒来，站起身下楼。
朱理理深吸一口气。
冷静。
忍字头上一把刀。
“啧啧。”何小满站在朱理理身边摇了摇头，咂咂嘴走了。
？
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江明枫路过，对朱理理说，“他开玩笑的，别放心上。”
除了陈泽宇之外，江明枫也是赵平澜身边的新朋友。他属于第一眼帅哥的长相，毕竟敢这么露额头的，颜值不可能不能打。那种风格是属于，唔，怎么说，狼系？
江见林也属于这一种，但他比江明枫更有某种压抑和锋利感，江明枫则比较疏离温和。
朱理理对没有过节的帅哥生不起气，她点点头，以示自己没有往心里去。
她只单纯记在心上。
今晚的聚会朱理理本来不打算去，现在是不去不行了。
钱都没了，哪怕是吃也得从赵平澜身上吃回本。
人都走了以后，陈泽宇走到她身边，温柔地说，“没事哦，差的钱记在你账上也没关系，我帮你垫。”
朱理理人都被融化了。
她冲他笑笑，“不用啦。”
陈泽宇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朱理理问，“你多大了？”
“十七。”
“啊，还没成年。”真的是天使弟弟。
陈泽宇：“很快啦。”
朱理理：“那你高中是在这座城市吗？”
陈泽宇：“是啊。”
朱理理：“哦哦，你是高中生，那怎么还有时间经常来这里？明年就要高考了，压力不大吗？”
陈泽宇：“我是保送生，就在你的学校哦。”
朱理理：“哇，这么厉害。”
陈泽宇：“是吧。”
夜晚漆黑美丽。
两个人走在最后，一言一语聊的热火朝天。
叫的车还没来，一行人站在马路边等着。
朱理理和陈泽宇聊的开心，一抬头，撞上赵平澜冷冷的目光。
她顿了一下，装没看见。
这么看着她干什么。
她可什么也没干。
朱理理心里轻哼，偏头冲陈泽宇笑的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