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尸如潮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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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路彻底被截断了……完颜银术可转过身来，不再去看背后迫近的尸潮。他的身形埋在一整身黑色铁铠中，头发乱蓬蓬地像是肆意生长的草木。他那一身甲叶层层叠叠在残阳暮光中反射着一点点光，威严厚重，让人看起来就不寒而栗。

他是女真重将，灭辽之后便驻守在宋金边界，就幻想着哪天能够再次马踏古北口，将大宋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队踩在自己的马蹄之下，那该是多么耀眼的武勋！只没想到辽阳府一夜变乱，有传骑带出消息让他统兵北上来援，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他带着几千骑兵冒雪连夜北上，却不想还没进辽阳城便与那些活死人狠狠地碰了一场，几千军马，被逼得一路败退到这里才将将立住脚。

“不死不活的东西，追得倒是紧。”他嘀咕了一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东北边的辽阳府黑压压地一路压过来，隔绝了道路。虽然这冬日艰难，这些尸体也被冻僵，可他们还是尾随着败兵，压到了离他们不到两个时辰的距离上。小股的兵丁迎上去转瞬间便被啃得尸骨无存。无奈之下他这几天在这燕北之地四处奔走，就是想要尽可能地搜罗兵丁，同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物一战。他几乎将周围左近所有城池村庄的人手都凑上，砸锅卖铁地拼凑出这样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至于那些跟着完颜阿骨打老皇帝起家的女真精锐如今在哪，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小姑娘，你说，我们死了真的会再爬起来，加入到后面那活死人大军里么？”他骑在马上，气度倒是稳得住。也不似一般女真将领那样性烈如火。哪怕手下的那些猛安一个接一个沉不住气向他请战，他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将他们打发回去。自己只是带着战马兜来兜去，一直到大雪将停，才命大军向前。而他一出手，便是全军压上，甚至连用辅军做消耗的意思都没有。

被他唤作小姑娘的是他身旁一位红衣少女，这女孩生得虽算不上极美，可也是清丽可人，就是眼睛里透着一股中原女子所没有的野性，引得这些以勇武著称的男人们总是忍不住去偷偷瞅一眼。她一副契丹贵女的装扮，编着许多发辫，一身衣裙在这冬日的暮色里倒是惊艳，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巨狼……

“贵人昨晚不是已经亲眼见到了么，如今还不信我？”少女说的是半生不熟的女真话，言语间已经是有些急促，还不住地向身后张望。她坐下的狼也跟着眺望，还不住地发出些不安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催促主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倒不是不信。只是我们这些武夫，总是爱相信一些自己可以理解的东西，比如刀剑。”银术可说着居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倒是无谓的很。“说起来，你若告诉我那是地里钻出来的恶鬼作祟，我可能还会多信半分。什么虫草花、冬虫夏草之类的，我实在是搞不懂，也懒得去搞懂。”

他说着拔出了自己的刀，那柄刀是他从一个辽国将军手里缴获的。当年护步达岗倾天一战，他带着三千铁骑在辽军重围中闷着头猛冲，当者辟易。只有这辽国军将敢冲上来与他一番厮杀，算得上是个难缠的对手。如今才短短几年，他居然听信这契丹贵女的话，要去驱赶着手头最后一支可战之军去毁了那地里钻出来的怪物，想想也真是嘲弄。

“多信这半分一分的有区别么？有没有我，贵人不都是想让麾下大军压上去，把它们直接碾碎么。”那契丹女孩骑在狼上，从腰后抽出两柄弯刀，看样子竟似乎打算与他们一起冲阵似的。

“哈哈哈！你这小妮子，说起话来忒地直率，跟个刀子似的。”银术可见状也不奇怪，倒是觉得心底那点犹疑被减去了几分。他现在被与女真龙兴之地隔绝，原本应该是稳定后方的北安州十天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片死地。自己这一万五千人已是一支真正的孤军！可越是此时倒越给他凭添几分胆气。他们女真不就是从一个又一个死地之中冲杀出来的么？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底涌了上来，只觉的豪勇气升起，带着身侧骑兵跟在那奇怪的空心大阵后面缓缓压上：“待冲完这一阵，再来找你算账！你就跟在我马后，若是敢骗我，也方便把你那好看的脑袋拧下来吃酒。”

那契丹贵女跟得倒紧，她那只巨狼在雪地上跑起来要比马更加迅捷：“贵人记住我的话，日落前毁掉那个‘花’你们才有活命的可能！入夜之后，无论胜负都得收兵，不然那漫天柳絮一飘，这大军也就全都中了蛊毒，被它们咬到的人，死后都可能会变成它们。”

“日落么？时间倒是够了。”银术可眯眼看了一下那漫天的飘飞的花火和远山的余晖，喃喃自语。